“回禀陛下,是的,自天津市舶司初立,臣就………”
黄文小心翼翼的回着。
天子之目光,却依旧在港口各处环视打量着。
天津市舶司,天津港,他自然不陌生,曾经白龙鱼服,这天津港,他也不止来过一次。
其真实为何,他自然也是门清。
这世上,很多东西,其根本道理,都是一样。
只要看透彻了,表面功夫做得再好,也能一眼看清利弊。
天子自微末而起,若论政治,那着实算不上老谋深算,但若是论看这种表面功夫下的真实,天子还真有几分心得。
有人的地方,就少不得利益牵扯,有利益牵扯,就必然会有龌龊。
这是必然,也是不可违逆的事情,
故而,只要这份龌龊,不要太过,天子也可视而不见。
天津府隶属北直隶,天津市舶司直属中枢。
如此接近中枢的双重管辖,再加之天津市舶司的重要位置,这份龌龊,显然被极大的限制住。
而这,亦是天子多次眼见为实的事情。
此次至天津市舶司,天子的关注重心,俨然也不在这天津府,不在天津市舶司,而是在于渤海水师!
大恒水师改制已进行多年,几大水师的框架,自然早已健全。
大恒水师,也从之前的登来水师,江南水师,化为了如今的四大主力水师,两支巡防水师。
分别是原江南水师改制的东海水师,以及设岗于宁波,扼守广东,琼州西南海疆的南海水师,及建港安东,护卫山东一代的东海水师。
以及原登来水师改制而立的渤海水师,其军港所在,便是在这天津港!
另外两大水师巡防营,则分别是驻守台湾,及朝鲜的两支水师营,
四大水师,两大巡防水师营,便是如今大恒水师的主要框架,当然,这些,只是对外的“海军”,内陆江河,还有大大小小的十数支的江河水师,及税检巡防水师。
这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渤海水师!
第六百九十章 西夷
大恒之水师改制,设四大主力水师,两大水师巡防营,如此庞大的水师规模,其根本目的,自然就是为了跟上大航海时代的节奏。
为大恒彻底迈向海洋做着准备,同时如今大恒愈发盛隆的海贸商业,也需要强大的水师作为倚仗,震慑宵小,如此,才能保证海运商路畅通,确保大恒的海洋战略顺利实施。
但这些,却只是明面上的职能所在。
在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统治秩序,实施的任何政策,都要考虑一个不可忽视的根本因素。
那就是统治!
政策绝不能危及国家统治,在如今大恒,亦是如此。
水师改制,是迈向海洋,是稳定海贸商业,是增加国家财税收入。
但不可否认的一点,那就是海贸重心,在于南,水师之重心,也在于南。
如此,很是显然,那就是完全不符合强干弱枝之根本统治之策。
哪,怕水师直属中枢,但水师,远在江南,朝廷中枢,却在北,长此以往,必然会让朝廷对水师的控制力减弱,水师之军,也必然会演变成弱干强枝之局。
哪怕,对水师的钳制方法有很多,但这一点,亦是不可避免,也必须考虑的问题。
故而,便出现了渤海水师设于天津的局面。
不管其他水师的职能以及战略意义有多么重要,但,再怎么重要的职能及战略意义,最终,也比不上渤海水师扼守京城海疆门户的重要性!
而渤海水师设于天津,天津府属北直隶,天津市舶司直属中枢,距离京城,快马加鞭,也不过两三天时间。
如此,哪怕名义上渤海水师与其他三大水师为平等地位,但实际上,不管是天子,还是朝廷中枢,皆是将渤海水师当做京军水师来看待。
是维持强干弱枝的重要一环!
故而,若说曾经大恒水师,最强盛者,在江南,而大恒水师改制之后,其他几支水师,无论是战船,军械,兵将的分配都可以说是缓慢,但唯有渤海水师,从改制之初,便是以日新月异之变化飞速变化着。
其建制规模,在大恒几大水师之中,亦是首屈一指,按水师改制章程,渤海水师之规模,俨然是其他水师的一倍有余!
而作为京城海上门户的天津港,虽为天津市舶司,为南北海运枢纽,但实际上,天津港,亦是一个庞大的军事堡垒。
光是对海炮台,在这天津港,大大小小便有近百座之多,而这些炮台,却也非是由水师,亦或者天津府,乃至天津卫管辖,而是直接由一营精锐营兵,即天津海威营驻守。
而在天津通往京城的河道,官道,同样是有层层设卡,重兵把守。
随着海运的愈发昌隆,无论是天子也好,还是朝堂文武也罢,对天津这个京城门户,亦是愈发重视。
朝堂的那些朝臣们,若说理解新时代,尚还有所不足,但若说集权统治,强干弱枝,预防不轨这些套路,朝堂的朝臣们,手段可谓是炉火纯青。
就连天子,很多时候,也多有借鉴朝臣们的这些手段。
渤海水师,天津左右两卫,海威营,天津府,天津市舶司……
显而易见,在这天津府这一小块地方,在朝廷的重视之下,其中的平衡,不可谓不复杂。
“天津市舶司去岁的关税收入是多少?”
环视之间,天子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发问。
黄文立马回道:“回禀陛下,天津市舶司去岁关税收入近一百三十八万元,共上缴国库一百三十万元,其中有六万元经朝廷审批,为港口扩建之资,七千二百元为市舶司日常消耗……”
天子问:“纸币现在已经完全替代银两了嘛?”
“回禀陛下,按市舶总司规定,自昭武八年起,海贸交易,一律使用纸币结算,故而,在市舶司,皆是纸币,在天津府其他地方的话,民间还是有不少银两铜币流通……”
天子点了点头,目光环视港口,最终定格在了港口海面上停靠的商船之上。
华夷之分,在每一处,都体现得清清楚楚,哪怕是船只,亦是如此,
战船也好,商船也罢,大恒与西夷,皆是有着极其明显的区别。
最明面的区别,莫过于“礼”这一个字。
亭台楼阁,这种汉文明独特的美感,俨然与西夷有着天壤之别。
目光定格片刻,天子再问:“西夷于大恒通商,可有异处?”
“西夷大都不通礼仪,野蛮粗鲁,当前朝廷规定,西夷通商,皆有划定区域,不可逾越,西夷商船靠岸,亦是有严苛的登记管控措施……”
“虽偶有不法,但总体尚且还算是遵规守纪。”
天子轻笑,西夷循规守矩,这无疑就是个笑话。
若非这些年,大恒水师横行近海,数次海战,打得西夷落花流水,西夷哪有这么老实。
哪怕是这样,在大恒水师活动范围之外,大恒的商船,被西夷劫掠者,也不在少数。
打不过,就为商船通商,打得过,就为军队劫掠殖民。
这一套,在西夷,早已成熟且成体系。
东印度公司这种奇葩体系,也早已经成熟且健全。
西夷商船横行世界,几乎是畅通无阻,称王称霸,也就在大恒这里,从前明时期被前明所阻,至如今大恒,对大恒多次暴揍,才老实下来,只能选择遵守大恒的规矩秩序。
思及于此,天子也不禁摇了摇头,天朝上国的思维,还是太重太重,大恒如今虽接触海外,但偏见太重,自傲太多,真正愿意正眼看向海外的人,还太少太少。
最让天子无奈的,莫过于这不愿正眼看海外,却也并不是因为后世满清的闭关锁国,固步自封,而仅仅只是因为太过高傲,视大恒之外,皆为蛮夷,不值一提。
哪怕天子重视,也没有丝毫用处。
毕竟,对文武而言,现实,才是真实。
而现如今,现实就是西夷多次被大恒摧枯拉朽的暴揍,且毫无还手之力。
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过日子的思想,俨然是士人的思想主流。
而武勋,现如今的精力,也皆在北方与西南,也没几个人能腾出精力去关注海外如何。
且,水师,终究只是后起之秀,大恒武勋的主体,还是那在陆地上征伐四方的将帅们。
哪怕是水师武勋的领头羊,李定国,也是半路出家的陆地武将。
显然,这些因素影响之下,若非现如今的海贸关税,已然成了朝廷最为重要的财税收入,海外如何,甚至都不会出现在朝廷中枢丝毫,不会引起丝毫波澜。
就如前明时期,福建水师多次击退西夷,在前明朝堂,根本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第六百九十一章 演练
天子降临,在这兵甲森严之中保持港口正常秩序运转,对官也好,民也罢,乃至于市舶司商贸交易西夷之人,无疑都是多了几分拘束与谨慎。
对大恒官民而言,天子即等于主宰一切的天,如此存在,不管内心如何所思所想,但在这天威之下,亦是颤颤惊惊。
对于市舶司商贸交易的西夷而言,对天子,也并不陌生。
毕竟,这个时代,能够跨越数万里,开大恒商贸交易的西夷,基本上都是一个圈子的西夷权贵。
这些年,天子先派兵驱逐非法定居澳门的西夷,又派出水师远征台湾,击退西夷。
大恒水师横行四海,那毫无疑问,在大恒兵锋所及之处,便是大恒秩序规矩笼罩之地。
在曾经,西夷满载大炮的商船,可直抵海疆,而现如今,按大恒规矩,所有西夷商船,入大恒海域,一律不得装载火炮。
大恒水师于西沙,东沙,琉球,朝鲜……沿着大恒海疆南北,划上了一道线,这道线之内,便是母庸置疑的大恒之海,是大恒之海,就得遵守大恒的规矩。
这道线之内,也刚好是当今大恒水师有能力实控之海域。
当然,这倒也不是说,有谁限制着大恒水师跨越出这道线之外的海域。
而只是因为,大恒的军政重心,当前在于北方,海域的重心,圈在这条线以内,是对当前大恒海贸,水师,最为有利的区域。
什么时候彻底跨越了这一条线,那就意味着,大恒的军政重心,已经开始由北转向南了。
但哪怕仅仅是这一道线内的海域,显而易见,比之以往历朝历代,也是一个质的跨越。
毕竟,这道线以内,非是如以往那般仅仅只是影响和辐射,而是彻彻底底的实际控制。
哪怕是琉球这个藩国,大恒在其境内,亦是设有港口,驻守水师,为实际控制。
这道线之外,才是辐射与影响。
大恒在海域的经营,某种程度上,和对草原与西北,亦是如出一辙。
实际控制加军事震慑与经济辐射影响。
唯一的区别,便是朝廷的重心与否。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得以让大恒海疆,一改明末之时,海寇西夷横行之景。
这一切的前提,离不开的,便是大恒必须拥有强大的水师。
时至黄昏,残阳如血,云似火烧,隆隆的战鼓声,亦是在这森严之港口,骤然响起。
百姓官员诧异,一个个下意识的看向鼓声传来之方向,却见这隆隆战鼓声中,一艘艘巍峨战舰,如遮天蔽日一般,缓缓在海面上汇聚着。
如此场景,对当今百姓官员而言,并不算陌生,对西夷而言,更不陌生。
正是因为这一艘艘悬挂着大恒龙旗的巍峨战船,这遮天蔽日的恐怖,才让横行世界的他们,在这大恒,撞的是一头血,不敢肆意丝毫。
东方古国的威名,亦是随着这一艘艘巍峨战船,早已席卷了西方诸国。
也正是因为这般威名,才让这通往东方古国的商贸,愈发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