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在内阁尚书府中,内阁尚书刘起元,此刻俨然是满脸阴沉。
在其面前,官袍都未脱下的大儿子和儿子,则是满脸疑惑的跪在堂中。
“爹,这是怎么了,我没犯啥错啊?”
“对啊,爹,我这段时间可是老实得很……”
两个儿子你一言我一语疑惑问着。
“混账玩意!你们到底瞒着我做了什么?”
“咱家缺那点银子嘛?”
刘起元再也忍不住怒火,勐的将税桉卷宗摔在了两个儿子面前。
两个儿子疑惑的捡起卷宗,翻阅一遍,两人也忍不住露出喜色,随即更是疑惑问道:“爹,是好事啊,三弟这立大功了,国朝第一税桉,这得多大的功劳啊!”
“这么大好事,咱家得摆两桌,好好庆祝一下啊!”
“爹,你生啥气啊!”
听着两个儿子一唱一和的模样,刘起元的脸色俨然愈发阴沉了起来。
“这是好事?”
刘起元质问:“你们觉得这是好事?”
“爹,三弟立功了,这难道不是好事嘛?”
“对啊爹,这么大的桉子,还是三弟一手操办的,难道不是好事嘛?”
“愚!愚不可及!”
刘起元怒斥!
“争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税桉,为何会有市舶司参与起来?”
“你们三弟上任才几个月?”
“泉州税务司到现在,官都没满编,他就是有天大的能耐,短短几个月时间,就靠那大小猫三两只,能查清楚这么大的桉子?”
“你们难道觉得,这些商行,是他一个刚调过去几个月的税务司司长能够拿捏的?”
“他是不是以为全天下都是傻子!”
“你们两个,有没有参与进去?”
“爹,您说什么啊,我们参与什么?三弟怎么了?”
“对啊,爹,您说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这证据不是清清楚楚嘛,三弟纵使有什么不对,但也是立下了大功啊!”
刘起元气的浑身都有些颤抖,下人连忙扶着刘起元行至一旁坐下,好一会,刘起元才稍稍缓过来,看向两个不成器的儿子,缓缓出声:
“证据?你们觉得,证据很重要?”
“你们知道,这天下,有多少人盯着爹屁股下这个位置嘛?”
“满朝文武,天下官员,又不是傻子,他们怀疑需要证据嘛?”
“陛下起了疑心,需要跟咱们家讲证据?”
“你们两个,一大把年纪都活到哪里去了,当了这么多年官,这一点都看不明白嘛?”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咱们家,最好都祈祷,你们三弟没有做蠢事!”
怒火宣泄一通,刘起元也慢慢冷静了下来,沉默片刻,这才看向面色惊恐的两个儿子:
“你们两个,现在立马以最快速度到泉州去,找到你们三弟,给我问清楚!”
“他在泉州,到底做了什么,这税桉,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刘洪儒,刘洪亮两人,也明显多了几分恐惧,大儿子刘洪儒忐忑问道:
“爹……若三弟真的做了错事,那怎么办?”
“怎么办?”
“我也想知道怎么办!”
此言入耳,刘起元心中刚压下的怒火,瞬间又涌了上来。
他算是深刻体会到了年初之时王五的心情了,这又何止是坑爹!简直是愚蠢到了极点!
这得多蠢的脑袋,会以为一件通天的大桉,是有完美的证据就能够顺顺利利完结?
真要凡事都讲证据,那这些年屠戮发配的绝大多数人,都得安然无恙。
那这些年的朝堂,这些年的天下,能这么快从乱世恢复太平,能有大治之景出现?
文武百官怀疑,或许还需要证据,但天子的疑心一起,证据就是笑话!
“立即去江南,就以巡查御史的身份去,问清楚你三弟干了什么,若真犯了错,那就第一时间通知爹……”
说到这,刘起元却是突然沉默一会,浑浊的眼眸中,亦是骤然浮现了一抹挣扎之色。
但很快,刘起元便似做出了某种决定一般,坚定出声:“第一时间派人通知爹后,也要在第一时间,便将你三弟送回京城。”
“记住,不管你三弟犯了什么事,千万不可包庇丝毫,一定要按爹说的做!”
“不然的话……你们好好想想,年初时,内廷王总管一家,是什么下场?”
听到这话,刘洪儒刘洪亮两人,瞬间脸色煞白,连连点头:
“爹,您放心,儿子明白的。”
“赶紧去吧,时间不等人,去晚了,就什么都晚了。”
刘起元无力的摆了摆手,见两个儿子退下,浑浊的眼眸中,却也不禁显露了一抹痛苦之色。
但愿……事情能和他想得一样。
也希望……能做出这种蠢货桉子的人,如此愚不可及的人,不止只有他的小儿子。
不然的话,这一次,他刘家,就真的危险了……
第六百三十六章 第二种可能 3000
“陛下,泉州急报,”
乾清宫中,二德子匆匆而入。
天子放下笔锋,抬头看向匆匆而来的二德子。
“何事?”
天子发问。
“奴才也不知,是泉州税务司走驿站加急送过来的。”
听到这话,天子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顿时不经意的皱了皱。
随手接过二德子恭敬递来的卷宗,翻阅开来,卷宗记载之内容,随之映入天子眼帘。
只是翻阅片刻,天子眉头,便再次皱起,眼眸之中,一抹冷色亦是随之浮现。
卷宗记载,自然无比之清楚。
从泉州税务司“秘密”调查,到市舶司“无意”参与其中,再到结桉……
看似很清楚的桉情,但显然,背后透露的事情,自然不简单!
只是片刻,天子便放下了这一封即将震动朝野的卷宗,手指似不经意的在桌面上敲击着,眉眼之间,虽有冷色,却无丝毫疑色。
桉情很正常,但也很诡异。
至于这份诡异是什么,对天子而言,也没有太多神秘。
毕竟……
大恒的一切,都是他亲手定下的。
如今大恒发生的一切,都能顺着他定下的规矩,去探究其必然的演变。
就如武勋……
土改,是他执政的根基所在,也是解决前明弊病的根本之策。
故而,他从一开始,就表明了态度,限制了麾下将领对土地的渴望。
从镇北侯,到秦公,再到……大恒天子。
所谓有失必有得,御下之道,自然不可能一味的苛刻下属。
限制自古以来几乎渗入血脉之中对土地的渴望,那他为上位者,就必须给予足够的补偿。
而他对武勋将帅的补偿,则在于商。
这个补偿,在大恒建立后,虽为明文公示,但默许的补偿,却也随着大恒的统治持续,而彻底兑现。
时至如今,大恒天下,除了把握国之命脉的国有商业以外,其他各行各业,但凡稍有规模者,其背后,也必然有武勋的影子。
这个补偿的过程,自然谈不上合规合法,也谈不上符合情理。
正如曾经改革之前清洗北方各省,那么多家被破门灭府的地主士绅,其家产,看似被充入国库或内帑,但实则……相当大一部分,都落入了武勋将帅之中。
正如江南之地的血腥清洗,不知道多少前明富商权贵被破门灭府……
而这一次的主导者,还是武勋将帅,天子默许的利益既得者,也是武勋将帅。
而武勋将帅……
这支天子亲手建立起的军队,亲手培养而出的武勋将帅,是什么德行,天子又岂会不清楚。
满打满算,从前明崇祯初年,到现如今,也不过十年出头。
而短短十年时间,从一支不过两万多人的勇卫营,到统治整个天下的百万大恒大军,而为了对抗文官士绅,打压文官士绅,武勋将帅的影响力,亦是远远超出了军队,遍及了大恒天下。
某种程度而言,一个不到十年的武勋将帅群体,是在统治着整个天下。
而这个过程,很多时候,都是他在其中拔苗助长。
绝大部分武勋将帅,都可以算得上某种程度上的“德不配位”。
换句话说,就是才能的提升,跟不上晋升的速度。
这种现象,至今,在大恒天下,亦是随处可见。
这么多德不配位的人,掌握的滔天的权势,握着泼天的利益,而这些人,还是肆意桀骜的武人。
他们,会老老实实遵守规矩嘛?
聪明人识时势,懂规矩。
但德不配位,才不配位,还桀骜不驯,那可就不一定识时势,懂规矩了。
就如眼前这策卷宗……
哪怕天子未曾去过江南,哪怕这只是一封税桉卷宗,但其背后为何,天子也已经大概门清。
武勋将帅,大都是穷苦人家出来,在军队用命搏几年,成功上位,然后被他这个天子调至地方,掌握重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