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之下,西北之地,终明一朝,自然是没有丝毫存在感。
对在场的众武勋而言,虽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但也从未触及过西北之地,真正关注的,亦是寥寥无几。
此刻听定国公这般战略谋划,大都难免惊疑。
天子注视着帐中舆图,亦是眉头微皱,思索之意尽显。
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既然再重用了周遇吉,自然也就不会对周遇吉抱有太多的疑心。
此战略部署,正如他当初预想那般,平西北,定西域,在灭蒙古。
若按这般实施,且能完成,那自然是北定草原的最好战略!
毕竟,与蒙古草原部族打了这么多年,真正与大恒交战的,也只有漠南漠北草原的部族。
从当初最开始与后金联盟的漠南部族,到林丹汗的漠北部族,再至现如今林丹汗所谓的一统草原,实际上,都只是漠南漠北两处草原。
而漠西草原,即与藏地接壤的草原大漠,后世的藏地,如今也有相当一部分属于漠西之地,传统意义的西域,也大都是指这个方向之地。
周遇吉所说的话西北四大部落,盘踞之地,就是漠西草原及藏地,后世清朝时期历经三朝的西北之乱,平准葛尔之战,乱的,就是这一地。
很是清楚,纵使大恒北征平灭林丹汗,草原从此群龙无首,但,毫发无损却有野心勃勃的漠西蒙古,显然绝不会放过入主漠北漠南的机会。
草原的祸患,必然又会重演。
说不得,大恒北征,还是帮助漠西蒙古除了对手,一如曾经他为了尽快平灭后金,而给林丹汗可乘之机,迅速扩张,一统草原,成为祸患一般。
显而易见,不管是为了掌握藏地西域,还是为了解决草原祸患。
对西北的谋划,也必须提上日程。
而这,也很符合他一直以来的战略预想。
“都说说吧,觉得如何?”
天子转身,看向帐中众武勋,出声道。
帐中沉寂片刻,靖国公才率先出声:
“西北地形险峻,土地贫瘠,行军艰难,且蒙古林丹汗威势正隆,绕路进军更是难以实现。”
说到这,靖国公停顿一会,看了一眼一旁的定国公周遇吉,又道:“但定国公所言不无道理,徐徐图之,把漠北漠南草原局势搅乱,渗透西北之地,行拉拢分化之策。”
“而我大恒,屯兵西北,修缮道路,移民屯边,为他日出征西北做准备。”
“而北疆,亦可派遣精锐铁骑,伺机而动,打击草原不服部族,彻底把漠南,漠北,漠西草原搅乱。”
“他日时机成熟,不管是先从西北出兵,亦或者直接马踏草原,哪怕是两路大军齐出,也有足够的准备……”
靖国公话音落下,天子目光挪转,辽国公亦是站出谏言:“臣以为,图谋西北,首当经营西北陕西,四川之地,而现如今,西北诸省,皆天灾绵延,民不聊生……”
“如今西北诸省之驻军,自给自足尚难做到,若图谋西北藏地,恐是艰难。”
“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在于工程赈灾之策,只有工程赈灾之策完成,西北诸省秩序恢复,如此,才可图谋西北藏地……”
“不过,定国公所言也不无道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臣以为,漠西蒙古既然存在,且实力不菲,那他日就必然成我大恒祸患……”
接连两位国公谏言,虽各抒己见,但很明显,皆是对定国公周遇吉的西北战略,保持着赞成的态度。
当最后的越国公严顺再站出来一贬一扬后,天子哪里还不明白,这几个国公,显然是达成了一致共识,要给定国公一次洗刷耻辱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则是西北藏地,是西域!
天子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面前伫立的大恒四位国公,沉吟片刻,这才看向一开始便杵在帐中的周遇吉:“西北之重,尚在工程赈灾,图谋西北藏地,当徐徐图之,切不可操之过急。”
“臣……遵旨!”
周遇吉激荡难掩,朝天子深深一拜,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天子点了点头,随机看向辽国公:
“林丹汗这边,你这边要及时把握。”
辽国公立马应声:“陛下放心,臣明白。”
天子点了点头,从座椅上起身:“行了,今日之议就到这里,朕让御膳房调了几个御厨过来,今日也算是难得一聚,都吃好喝好!”
“谢陛下!”
众将帅抱拳应声,相继退下。
最后,独剩天子与四大国公立于帐中。
“行了,别杵着了,随朕出去走走。”
天子一把抄起一旁的披风还有短铳,便迈步朝帐外而去。
见此,几个国公,亦是如来时一般,紧随着天子左右,出了大帐。
帐外不远处,便是波光粼粼的湖泊,大帐所在之处,亦正是当年天子长子满月宴之前,亦或者说,那一场天变之前,武勋齐聚,统一意志之地。
时隔数年,故地再重游,却已然物是人非……
……
第六百一十二章 宗藩朝贡与条约殖民 3000+
正值黄昏日落,火红大日映照湖面,波光粼粼,落日余晖,莫名之间,倒也有种难言的寂静。
有士卒搬来桌椅,御厨精心烹制的诸多猎物,亦是一份份摆在了桌上,更有宦官倒上美酒,才退至一旁。
“坐吧。”
天子坐下,靠在椅背,望着眼前的落日余晖之景,目光幽幽,俨然多了几分感慨之意。
“来追我啊!”
“哈哈哈哈……”
“二哥你慢点……”
稚童欢乐之声传来,天子挪动了一下身子,目光挪转而去,只见几个皇子与几名衣着精致的孩童,正玩得欢乐。
天子目光微动,在几个孩童身上打量片刻,随即,亦是收回目光,自饮自酌着。
相比其他几位国公只是看了一眼,便立马挪开了目光,靖国公则明显是打量了一会,看着那玩闹的四个皇子,靖国公眸中亦是难掩复杂。
,寰,瑾,休。
他很清楚,这四个看上去颇为随意的起名,却是代表着他修哥在靖武年的心态变化。
而直至现如今,后位亦是未曾立下,储君更是遥遥无期………
那他的这些侄子以后……
“你小子怎么了?”
没待靖国公多想,天子的声音便打断了靖国公的思绪。
“一年多没见,几位殿下竟长大了这么多。”
靖国公端起酒杯,笑呵呵两句。
“这群混小子,整日没个正形。”
天子轻笑,举起酒杯:“难得相聚,来,喝一杯。”
几位国公连忙端起酒杯起身,众人对饮,相视一笑之间,本颇为僵硬的气氛,似乎也消散了几分。
但那君臣的隔阂,却如一道不可跨越的沟壑,将君与臣,完全隔绝。
天子瞥了一眼明显拘束的众国公,眉头微皱,但很快,便舒缓开来。
开国功臣,从龙之臣。
历朝历代,无一不是代表着泼天的权利与荣耀,但显而易见的是,也代表着如临深渊的危险。
自大恒立国以来,或许是漫漫青史的教训太深,大恒武勋,从龙之臣,爵位越高,权利越大者,也不知不觉的,皆是如眼前这几个国公一般,极尽低调,谦卑。
反倒是中下层武勋,爵位不够,职权也不够,政治敏感性显然很低,大都是一如既往的桀骜不驯,肆意妄为。
如此,天子自然是喜闻乐见,自然,也不介意对那些中下层的二愣子武勋保持宽容。
当然,有得必有失。
天子,只能是孤家寡人……
一番君臣分明的交谈,就西南,西北战略再详细商议,直至深夜,诸国公才相继告退。
到最后,这湖泊边缘,也独剩天子一人自饮自酌。
暮色昏暗,篝火闪烁,大帐边缘,是警惕巡守的御前营将士,就连湖泊之上,都有数艘江河水师的战船巡守。
整个南海子,因天子兴趣所至的游猎,俨然已是重兵把守,严阵以待。
不知何时,天子才缓缓起身,步入了大帐之中。
帐中舆图依旧高悬,天子负手立于舆图之前,舆图上的西北藏地,俨然清晰映入天子眼帘之中。
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
最开始的大恒之敌,是在于内部,在于辽东后金辽镇。
后一步步前行,后金,辽镇消灭,辽东平定,内部之患,亦是一点点消除,江南亦是被收复。
一步步徐徐图之,直到现如今,内部渐稳,外敌将定,能对大恒有威胁的,也就只剩下林丹汗了。
当然,西北藏地的蒙古各部,显然也不能忽视。
历史上满清时期,准葛尔之乱,历经康熙,雍正,乾隆三朝,断断续续打了七十余年,可谓是满清历史上最为浓墨重彩的一场战争。
相比大恒,满清显然有些得天独厚的优势,那就是历史上的满清游猎起家,入关之前,便已有了草原部族为其盟友,乃至部属!
有草原为倚靠,对付西北之地,从战略上而言,无疑是容易得多。
毕竟,无论是从陕西,还是从四川入藏,那险峻的高原地形,便是几近不可逾越的难关。
后世红旗铺满全国之时,进藏,尚且难如登天,更别说如今这个时代了,只会更难,更险!
若仅仅只是击溃西北藏地部落,名义上的统治西北藏地,倒也不算太难,羁绊政策也好,册封政策也罢,总能达成所愿。
但若是要事实意义上的统治,离不开的,就是交通道路!
若连汉地到藏地的道路都达不到畅通,那,就极难建立起事实意义上的统治。
而且……
最为重要的便是,西北之地在后世历史上的特殊地位!
天子记得清楚,历史上满清时期的准葛尔之乱,可不仅仅只是一场宗藩体系之中的战争。
更像是一场中央天朝的宗藩体系,与西方新势力条约殖民体系的正式对决!
宗藩体系,始于商周,一步步演变,即,藩国向宗主国朝贡,为宗主国属国。
这一个体系,自商周以来,便一直为历朝历代中原王朝对周边小国的根本政策。
臣服,册封,进贡,每一个中央天朝,都得有一大批小弟。
满清入主中原,自然也继承了这一套体系。
册封了周边一大票小国,当着自古以来的中央天朝。
历史上的准葛尔自然也是在宗藩朝贡这一套体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