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别被人一怂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整个天下,有多少读书人你知道吗?”
“咱们不能因为一小部分人,就将所有人都一棍子打死!”
“多少人数十年如一日的寒窗苦读,要是一下子把他们的路断了,那咱们什么都不用干了,就天天平叛吧!”
“况且,武院那民科,终究只是暂行之策!”
说到这,李修亦是一叹,就如曾经一样,揉了揉二娃子的脑袋。
“你哥我也不跟你小子说虚的,这天下,要想安稳,就必须要保证三点。”
“一得让朝廷有钱,二是得让百姓能够吃饱活下去!”
“这两点,哥一直在做准备,这次改革,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两点。”
“第三点,就是公平!”
“你想一想,若是没了科举,只靠那武院民科选官,现在你哥我还能镇住所有人,也能勉强保持公平,让百姓们也有机会为官,没有断了他们的出头之路。”
“但要是哥哪一天不在了,你觉得,武院这民科,还会有公平吗?百姓,还会有机会做官嘛?”
“不会,百姓恐怕连民科的门,都看不到。”
徐枫摇了摇头,文官还有他们这些武勋的尿性,他太清楚了。
军队至少还是面相各地招兵,武院,也只是进修之地,而非入门之地。
但要真的必须入武院民科培养,才能做官,那真到那一天,武院民科,恐怕就成了晋时的九品中正制,成了一小撮权贵的游戏了,所谓寒门出贵子,恐怕将彻底成为妄想!
“科举的意义,不在选官,在于公平,在于可以让再卑微的人,也有鱼跃龙门之机!”
“民科,只能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之策。以后纵使不买,也只能如武院一般,为进修之地,而非源头培养之地!”
“你哥我绝不能开历史的倒车!”
“你哥我背的骂名已经够多了,但这个开历史倒车的事情,可不仅仅是骂名,这是天大的耻辱!”
“修哥,俺明白的。”
“你明白就好。”
李修点了点头:“百姓要有公平,将士们也要有公平,军中勋贵,大都出自勇卫营,对源自勇卫营的将士,多有照顾乃至包庇,对其他勋贵,其他将领,更是多有排斥打压……”
“你为勋贵之首,有些事情,别太优柔寡断,该处理的处理,很多事情,最好便是防微杜渐。”
“不然的话,真到不可收拾的时候,你让我怎么办?”
“天下人都看着,文官们本就对将士们极为防范,你觉得,到时候,哥是杀,还是不杀?”
徐枫面色沉重,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李修拍了拍二娃子肩膀,再次语重心长道:
“情义要有,但底线也一定要有。”
“超出底线的事,一定不要做。”
“你是武勋之首,任何事情,只要涉及到武勋,都会找上你。”
“哥是怕有人借你的势,利用你,然后一点一点把你小子拖到地狱里,你我兄弟,从当初死人堆里挣扎着活下来,能够走到今天,真的不容易!”
言至于此,李修缓缓起身,轻吐一口气:“咱们现在,也不是之前的小人物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将轻而易举的影响整个天下!”
“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李修迈开步子,一步一步的朝殿内而去,独留二娃子一人,孤零零的靠坐在殿中龙柱之上。
将心中压抑已久的话,一次性倾诉而出,李修彷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
他最担心的,从来就不是治国,而是他怕有朝一日,会朝那些跟随着自己南征北战,打下着浩瀚天下的弟兄挥舞屠刀。
这真的不会由他的意志而转变,也不是说他惧怕功臣造反。
而是,他为天下,要做的这三件事,每一件事,都是触动权贵利益的事情。
而这三件事,也不是说一次性就可以一劳永逸的,在未来漫长的时间里,他还会一点一点的调整。
每一次调整,无疑都是对权贵利益的又一次侵犯触动。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更何况一次又一次的断人财路。
人性,永远是自私的,他哪怕给予再多补偿,绝大部分人,也会认为是他们南征北战应该得到的。
开国的武勋,永远是桀骜不驯且肆意妄为的。
这并不是说他一道旨意,或一通劝戒,就能改变的事情。
绝大多数事情,他都能当做视而不见,给予最大的宽容,但当真的触动底线,触及禁忌,他又哪里还能做到视而不见!
若真视而不见,那他坚持做的这一切,这违逆天下人心的一切,无疑将彻底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靖国公肆意妄为,责其罚俸一年年,闭门思过一月。”
许久,李修才缓缓吐出了这一道命令。
“臣遵旨!”
徐枫起身,朝天子躬身一拜,应声领命,随即缓缓告退而去。
而殿门外伫立的王五,听到这话后,脸上亦是勐的浮现了一抹喜色,随即,又很快便消失得一干二净,默不作声的伫立原地。
“你很开心?”
天子转身,目光如炬般定格在王五身上。
“老奴冤枉啊!”
王五心头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老奴冤枉啊!”
天子冷冽的目光似能看透人心一般,定格在王五身上片刻,直看得王五冷汗直流。
好在,这目光并没持续太久,天子冷哼一声,便在求饶声中拂袖而去。
直到天子走远,跪倒匍匐的王五,顿时似失去了支撑一般,竟直接瘫倒在地。
“爹,您没事吧。”
小太监立马上前,一把将王五搀扶住。
“没……没……没事……”
王五身躯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
“陛下,是在警告咱,咱爷两,接下来可要老实做人了,陛下杀人可不眨眼的……”
王五惊魂未定,感受着胯间的湿润,更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是真能感觉到,刚才,陛下是真的动了杀意。
“伴君如伴虎啊………”
王五忍不住一叹,搀扶住小太监的肩膀,又忍不住道:“你说你没事凑这个热闹干什么,这宫里,可真不是一个好地方!”
“哪天一个不小心,小命就没了!”
小太监默不作声,脱下衣裳,便将王五胯间的湿润遮挡住,随即一把将王五背起。
“动作快一些,陛下等下有事要下旨,你爹我不在,那可又是大罪了。”
王五依旧还在絮絮叨叨着……
……
第四百六十九章 孤家寡人 (3500+)
开科取士的激荡,还在朝野弥漫,可随着一个消息的传出,却顿时吸引了一众朝臣的注意。
大恒的勋贵之首,世袭公爵,靖国公被天子下旨申饬,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一月!
如此旨意,一经传出,便顿时引得文武为之议论不休。
朝野上下,何人不知靖国公与当今天子亲如兄弟的关系!
这么多年,不管是曾经的秦公,还是现如今的大恒天子,可从来没有在公面上对这位靖国公有过任何处罚,赤裸裸的偏爱,从未掩饰过丝毫。
文武猜测议论纷纷,皆是猜测着这位靖国公被处罚的原因。
虽然仅仅只是区区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一月,但谁都知道,这事得看人,人家靖国公与天子亲如兄弟,都有这般处罚,换个人,不直接砍了头就算是得天之幸了。
很快,不知从何处流传出来的消息,顿时将这份议论,转为了沸腾!
本就因开科取士而欣喜激荡的文臣们,无疑是彻底沸腾!
连堂堂靖国公去劝说天子,都被直接申饬,可想而知,天子对开科取士的心意,有多么坚定!
在这新朝新制度的泼天大势之下,天子意志坚定,开科取士,自然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对他们这些文人,自然就愈发是天大的好事。
显然,对武勋,乃至非科举出来的官员,这一个消息,自然不是一件好事情。
在紧闭的靖国公府门外,众多武勋立官员汇聚。
“诸位大人,陛下已经下令公爷闭门思过了,不能见客,诸位大人还是请回吧!”
靖国公府管家立在门口,苦口婆心的劝说着这一个个大人物,俨然是焦头烂额。
“行了行了,你别说那么多,把门打开,让俺见见公爷,俺只说两句话就走!”
“对,就说两句话,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最好快点让开,惹恼了老子,一刀剁了你!”
在这蛮横之间,管家顿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好在,没过一会,紧闭的靖国公府府门,便终于打开。
“你们干什么?”
徐枫阴沉着脸,一声呵斥,原本的吵吵嚷嚷顿时安静。
“陛下的旨意不够清楚吗?”
“你们是闲事还闹得不够大,要再添一把火是吧!”
“不是,公爷,俺们只是来看看你……”
“那行,现在看也看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呵斥之下,原本气势桀骜的一众武勋,顿时如鹌鹑一般,不敢言语,互相对视一眼,随即都是朝徐枫拱了拱手,告退而去。
注视着众将离去,徐枫的脸色,亦是愈发阴沉。
以前他还没在意,现在在意了,才真正察觉到这些武勋的肆无忌惮,王法,能束缚文臣,束缚百姓,但对他们而言,恐怕连狗屁都算不上。
这般肆无忌惮的桀骜,显而易见,迟早会挑战到天子的底线。
“去一趟总参,把总参对蒙古以及伪明的战略预桉都拿过来。”
思绪流转,徐枫转身,对一旁亲卫将领嘱咐道。
精力无处发泄,那就都丢到前线去,把这些桀骜不驯,都发泄到敌人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