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州左右两卫,靖州三卫,天津三卫,改为辽东八卫,戍边屯垦。”
“蓟州营,破虏营改驻沉阳,抚顺,长风营改驻宁远。”
“设辽东督师府,统领辽东军务,辽东督师,由黄得功担任,以上各部,归属辽东督师府统辖。”
殿中议事,诸将端坐,天子屹立,如军帐议事一般。
一通安排下来,诸将亦是神色不一,战后封赏早已落实,而辽镇后金以及朝鲜被平定,驻军变动,亦是在预料之中。
但,涉及一镇裁撤,十数个卫所以及数万营兵移防改制,显然不是一句意料之中便可以平息的。
谁的利益受损,谁升迁,谁降职,谁得意,谁暗然,清晰可见。
毫无疑问,看上去损失最大的,莫过于山海镇,从前放眼北疆边镇亦是数一数二的山海镇,如今整镇裁撤,由山海镇,再度恢复成了山海关。
但,虽说如此,山海镇,似乎却是因祸得福。
山海镇主力,本就是京军四营,长驻山海镇,几乎从京军化为了地方驻军,如今山海镇裁撤,重归京军,这对四营京军将士而言,显然是一件大好事。
而山海督师赵武,虽未安排,但此战如此战功累累,定然是厚赏。
显而易见,此战,最落寞失意的,莫过于曾经的陕西三边总督周遇吉了,从曾经掌三大边镇,以及陕西境内军政事物,到现如今的朝鲜督师,还只是负责朝鲜军事。
从黄得功这位后起之秀升任辽东督师,就可清晰看出周遇吉的地位滑落,虽看似平调,实则地位一落千丈!
李修环视一圈诸将,目光最终定格在周遇吉身上:
“朝鲜不同辽东,若有叛乱,镇压叛乱即可,切不可伤及无辜。”
“还有,当鼓励军中将士,迎娶朝鲜女子,尤其是各个改制之卫所,要将这件事当成一件大事来办。”
说到这,李修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之前林丹汗不是送来了牛羊嘛,拉上一半过来,先满足辽东及朝鲜卫所之需,若有剩余,则租借给辽东汉民。”
“末将遵旨。”
周遇吉及诸将起身,抱拳应声。
“坐。”
李修摆了摆手,目光挪至殿中户部官员,问道:“如今辽东缴获金银,粮草有多少?”
“回禀陛下,有银八百五十二万两,金二十万两,粮草的话,连月消耗,如今已经所剩不多,不过五十万担。”
“辽东朝鲜各个改制卫所,调拨十万担粮草,作为卫所先期军粮,每个卫所将士,再赏银五十两!”
“你们两个督师亲自去盯着,谁敢伸手钱粮,就剁了谁的手。”
言至于此,诸将领命,李修才摆了摆手,示意诸将退下。
“尔等先去落实安排,张默留下。”
说完,李修之目光,亦是转向坐在一侧刚准备起身的武院祭酒张默,如今的辽东巡抚,目光定格片刻,李修眼眸深处也不免有无奈之色闪过。
让堂堂武勋彻底转为文官牧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首先,自然就是他麾下真正堪用的文官并不多,而朝堂及各地的前明旧臣,经这么多次与文人有关的动乱,几乎已经彻底将他对前明文官的期待消耗殆尽。
再加之辽东如今形势特殊,为改革重地,那他就需要牧民之官不折不扣的贯彻落实改革大策,且辽东形势特殊,军政分离的情况下,也需要牧民之官与武勋有关联,这样的话,军政才能默契配合,军政配合默契,才能保持辽东稳定。
若让前明旧臣治理辽东,那必然是三四品的大员,也必然是被改革侵犯利益的群体,且不说能不能彻底贯彻改革的大策,就是那高高在上惯了的心态,也必然会与与督师府弄出不小的矛盾。
到那时候,恐怕军政两方都顾着内斗去了,说不得,还会彻底引爆武勋与文官士绅的冲突,这样显然与辽东大策不符,也不符合如今大恒的国情。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法子,以堪用之武勋,彻底转为牧民之官,而张默这个武院祭酒,算是开了个头。
当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没有可用之文官的原因。
“治理辽东,有什么想法?”
李修从龙椅走下,沉默片刻后,才问道。
“贯彻落实改革大策,轻徭薄赋,与民生息,鼓励生养,以免税分土之策,吸引关内移民……”
张默起身,朝李修拱手,随即缓缓出声:“辽东为苦寒之地,普通粮食作物难以成活,但臣听辽镇降兵说,朝鲜有一种水稻,据说是从倭寇那边流传过来的,颇为耐寒,臣已经派人去朝鲜搜罗种子,准备实验一二。”
“在广西,还有两种作物,名为玉米,地瓜,据说也是外域流传进来的,此等作物当初武院工科还要有学子专门研究许久,也颇为耐寒耐热,纵使水土贫瘠,也极易成活,亩产也比普通水稻要多许多,臣已经安排百姓开始种植。”
“北方普遍种植的小麦高粱,在辽东适应也不错,先前的辽东百姓,也大都是种植小麦,只不过,太过寒冷之处,小麦还是难以存活……”
李修点了点头,民以食为天,辽东苦寒,虽说后世为粮仓之地,但现如今,可是苦寒贫瘠之地,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天地太过寒冷,太多作物都没办法成活,如此,才让辽东始终难以成为前明的真正统治地域。
而如玉米地瓜这类耐寒耐热作物,直到嘉靖年间,才流入大明,但限于明朝愈发糜烂的统治阶级,这类作物,也没有被大规模推广开来,只是小规模的在各地种植。
而日本的耐寒作物,流传到朝鲜以后,直到清末随着战乱不休,朝鲜人大规模逃难至辽东,源自日本的耐寒作物才出现在辽东大地,如此,才给后世开发这片土地,打下了根基。
有了耐寒作物,那便有了最基础的统治根基。
剩下的,就是政策倾斜之下的发展了。
如此浩瀚,且地广人稀的辽东,养育千万人都绰绰有余,这对一个国家而言,重要性,显然不言而喻。
“粮食解决了,最重要的,便是人口与土地,土地改革还只是开始,以后还需要大变,你要把好关,不要让人钻了空子。”
“百姓的话,鼓励生育,也要鼓励汉民与朝鲜通婚,长久坚持,这样才能保证朝鲜稳定。”
“免税的话,凡开荒之土,皆免税三年,政策朕会派人去关内宣传,但有组织迁移民众的话,短时间内,还难以做到。”
“若有关内民众被吸引迁移而来,你这边,绝对要做好安置,必要的口粮,以及种植工具,粮食种子,都要替民众准备好。”
“海禁政策就彻底废除,民众出海,经商,都按改革政策来……”
“朕还会在辽东待一个多月,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来,能解决的,朕都替你解决。”
听到这话,张默顿时眼前一亮,连忙拱手道:
“陛下,臣想从武院抽调一批审计人员。”
“臣还想请陛下在旅顺兴建一船厂,设一水师巡防营,如此,海贸商税才有立足之基……”
“武院这边朕派调人过来的,船厂还有水师巡防营的话……”
李修顿时有些迟疑起来,辽东比邻渤海,不管发不发展海贸,都必然是要设船厂,设水师的,但,设立容易,不过一道旨意的事情,可这钱,就不容易了。
搜刮了整个后金一国之财富,一场绵延这么久的战争,还有封赏抚恤,消耗近半。
而辽东战后的建设,才刚刚开始,未来还必定需要朝廷源源不断的输血,必然消耗海量的财富。
而这还只是辽东,关内,还有整个北方!
这场从辽东开始的改革,彻彻底底的侵犯了士绅地主的利益,待消息传开,显然会引起大变,
也正是需要海量钱粮支撑。
这种情况下,每一个铜板,每一粒粮食,都要精打细算着用,才能维持住他的雄心壮志,才能让大恒延续下去。
“船厂之事暂且延后,过一年半载再说。”
“登来水师已经北上了,到时候,调一部暂且归于辽东统辖。”
“臣遵旨。”
张默也没了坚持,毕竟,财政艰难,在他们武勋之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他也只是试探一问,能成最好,不能成,也没大事,如今辽东百废待兴,海贸,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发展起来的。
“去安排吧,牧民不同领兵,凡事一定要慎重,要三思而后行,绝不可冒进。”
“陛下放心,臣,绝不负陛下期望。”
“去吧……”
天子摆了摆手,目光挪转,随即定格在殿外匆匆走来的王五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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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与天下为敌 (3000+)
“陛下,出事了。”
王五匆匆而来,面色煞白,强忍着惊慌拱手出声。
“关内?”
李修眉头一挑,问道。
“陛下,宫里传来消息,自改革消息传出之后,朝野沸腾,群臣纷纷弹劾谏言,这一次朝堂送来的的奏本,比之从前,要多上了数倍!”
王五神态惊慌,李修神色却无丝毫波动。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只是一个虚假的浪漫而已。
事实上,从来就不是得民心者得天下,而是得民力者得天下!
历朝历代,皆是天子与士绅地主共天下,从而统治天下百姓,在严谨的统治机构下,得天下民力!
至于民心如何……
事实上,并不重要!
在严谨的统治机构之下,不管哪个时代,底层之民,永远是被压制剥削的对象!
只有剥削百姓,压榨百姓,让百姓永远处在求食这个阶段,王朝才有稳固之根基。
而百姓,下限永远是最低的,哪怕是真的活不下去了,胆敢动乱的,也终究只是少数。
纵使王朝末年,动乱之世,底层之民,也永远只是野心者眼中不值一提的蝼蚁炮灰而已。
漫漫青史数千年,真正由底层蝼蚁逆天改命者,也就只有刘邦与朱元章两人。
其余时候,民心纵使动乱,没有有效组织的民心,也不过是被又一个有组织的野心者利用而已。
任何一个王朝,都是天子与门阀世家,或者如今的地主士绅治天下,压榨剥削民力,从而治天下。
准确的说,一个天子,要治天下,要得的,是士大夫的心,是皇权不下乡而出现的地方豪族之心!
这些人,才是构成王朝统治的根基。
而他这次的改革,刀锋则是对准了已经开始歌功颂德,要与他这个天子一起治天下的士绅地主。
结果会是怎样,显而易见。
这也是他迟迟不愿归京的重要原因。
他非是不愿与如今的士绅地主治天下,他也不是非要彻底杜绝剥削,杜绝贪腐糜烂,这些,显然是不可能的做到的。
他之所以在这个国运刚刚稳固之时,便毫不犹豫的一刀砍在了自己身上,究其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不愿大恒重走历朝历代的老路!
不然的话,北方久经战乱,人口锐减,再加之前明宗室这个毒瘤的砍掉,多出的土地不要太多!
而如今江南同样是久乱不休,待平定以后,必然也是人口锐减,土地空余,土地兼并这个最大的矛盾暂缓。
如此,他只需按照历朝历代那般,稳定内部,再平定外敌,大恒,自然就开创了一代盛世,也具备了国运传承数百年的基础。
可仅仅这样的话,他来此世的意义,又何在?
不过是让历史上,又多了一个汉人王朝,让那满清,彻底成为历史,仅此而已!
对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没有任何改变。
而如今的这个时代,这个天朝上国之外,是风起云涌的大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