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过去!不要让他们跑了!”
阿济格死死的盯着那飘扬的大恒龙旗,几乎是咬着牙下达着命令。
“撤!”
这一次,数千大恒铁骑,却是未曾实质性交锋,只是几轮火铳打击,扰乱后金行军序列之后,便虚晃一枪,奔涌的铁骑,便在沉括的率领之下,在后金军阵之前,划过一条弧线,眼看就要扬长而去,但这一次,却难如愿了。
数支后金铁骑早有准备,在第一时间,便冲出,死死的咬住欲再次撤退的沉括部。
紧接着,阿济格部主力,亦是蜂涌而上,完全改变了以往一心往辽东狂奔的战略,俨然是准备一举解决这个祸患!
而飞奔撤走的大恒铁骑,在这一刻,却是突然分兵而动,一支千余人的铁骑,毫不犹豫的调转马头,朝着追击而来的后金铁骑冲锋而去!
这回马一枪,以千余将士之性命,迟滞后金合围追击片刻,再一次,让后金合围策略宣告破产。
翌日,同样的场景,再一次于漠南草原上演,突袭,或扰乱后金行军序列,或夜晚虚晃一枪,疲惫后金将士。
日复一日,就跟牛皮糖一般,死死的黏着这回援辽东的数万后金铁骑。
拖延战术,很是成功,而,从古北口出征而来的五千铁骑,在这一次次交锋之中,阵亡者,不堪此等重负逃走者,五千铁骑,到最后,亦是只剩千人不到。
又是一天,对草原上的两方而言,这,似乎又是无比煎熬的一天。
后金煎熬的是,原本两三天可以走完的路程,在这无尽的袭扰之下,走了近十天,还没走完。
而对大恒骑兵而言,则似乎,是又距离死亡更近的一天。
这一天,在距离阿济格部约莫一百多里的一处山坳之中,阿济格恨之入骨的大恒铁骑,却是在这山坳之中大快朵颐。
缴获而来的酒肉,皆是摆出,什么军中禁令,在这里,都被抛之脑后。
数百残兵,放肆喝酒,放肆吃肉。
看上去一片欢乐,但,却是有着难以言喻的悲凉!
沉括孤身一人立于山坡之上,手持千里眼观察着四方的动静。
“大人,阿济格部开拔了。”
有斥候汇报,沉括却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言语半句。
许久,他才缓缓放下手中的千里眼,目光,却是定格在了山坳之中的肆意的数百将士身上,眼中,亦是难掩暗然。
目光飘忽之间,许久,沉括才长吐一口气,翻身上马,策马朝营地而去。
他也怕死,但……他是该死之人。
既然该死,那就得死得有价值一些。
只是可惜,这跟随他而来的数千将士……
“来,我敬弟兄们一杯!”
沉括端起大碗,一饮而尽。
数百残兵,亦是骤然正色不少,皆是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沉括放下酒碗,环视眼前几乎人人带伤的数百残兵,张了张嘴,本来的满腹感慨,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沉括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直接翻身上马。
见状,一道道酒碗落地碎裂之声响起,数百残兵,尽皆翻身上马。
沉括紧紧的握着缰绳,再环视一眼诸兵将,一言未发,随即,策马而动。
山坳中,数百铁骑,亦是随之而动。
残阳之下,残破的大恒龙旗飘扬,残兵铁骑奔涌,朝着那必死无疑的战场,奔涌而去!
……
第四百二十章 谁先坐不住?
“罪将沉括,绝笔于漠南草原……罪将有负督师,有负陛下厚望……”
古北口,徐枫注视着手中这封被血腥侵染的绝笔信,蓦然无言。
以五千将士之性命,拖延后金回援之师十余天时间。
值得嘛?
但战争,从来就不是值不值得。
战略如此,不管代价如何,那就必须执行。
十余天时间,足以让山海镇数万大军,肆无忌惮,驰骋纵横整个辽东,将后金对辽东的统治根基摧毁大半!
让后金女真本就少得可怜的族人数量,直接腰斩!
五千将士的性命,能换来这些,便是值得!
而较之如今这场战争,数万,乃至十数万将士的性命,能够换来这场战争的胜利,换来整个北疆,数年的安宁,便也是值得!
思及于此,徐枫却是突然轻笑一声,他祖宗是积了多少代的德,才有今天他这般的地位。
可他,这些年,却不知道沾染了多少血腥,葬送了多少人命。
这祖宗积的德,再多,恐怕也经不起他这般败吧,等下了地狱,他这般罪大恶极之人,说不得,他怎么也得到十八层地狱走一遭!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
这场仗胜了,那他这一生,还很长,很长……
“杀!”
“大恒万胜!”
“诸将士随本将杀!”
大同城外,在这持续不休的厮杀之中,漫天飞雪已然消散,融化的雪水混合着血液,已然将这一片大地彻底染红。
战场上,是堆积如山的尸躯,持续且焦灼的战争,让双方根本没有丝毫时间去清理战场上的尸躯。
硝烟与血腥,还有那浓浓的腐臭味混合,缭绕这片天地,亦是侵染着双方所有将士的心智。
杀戮!杀戮!
这片天地间的主旋律,俨然只剩下这两个字!
在这无尽的杀戮之中,双方中军大帐,亦是前所未有的忙碌,一个个军情消息汇聚,一道道军令又随之下达,两方中军大帐,亦是日夜不休的灯火通明!
在蒙古大帐之中,战前的畅快与激荡,在经历诸多战局变化之后,已经荡然无存。
在这一天,大帐也不复往日的喧杂,呼喝叫骂之声再无丝毫,大帐之内灯火通明,桌桉上杯盘狼藉,两侧军将林立,气氛一时颇有些凝重。
林丹汗坐在正位,眉头紧皱,一双虎目圆睁,扫过众将,终而定格在帐中的后金信使之上。
“你们女真,到底在干什么?”
“一支残军,挡了你们这么多天!”
“人家徐枫,一支偏师,都能将你们多尔衮数万铁骑死死挡住,区区数千铁骑,将你们两蓝旗拖在草原十数天!”
“你们怎么就挡不住大恒的支援部队?”
“你们女真是不是准备在阳河扎根落脚,舍不得离开是嘛?”
后金信使低头噤声,不敢多言半句。
“一群靠不住的废物!”
林丹汗冷喝一声,大袖一挥:“滚吧!”
后金信使,亦是忙不迭的退出了营帐。
“大汗,大恒如今各路援兵抵达,兵多将广,进攻凶勐,后金迟迟断李修一臂,合围而来,切断李修后路的话……”
有部将忍不住出声。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诸将纷纷应和。
“对啊,咱们扛着大恒主力,死伤惨重,他后金和一部偏师打得火热,迟迟不分胜负,末将觉得,说不得他后金,就是在坐山观虎斗,想要渔翁得利!”
“如今辽镇主力尽丧,辽东危急,说不得,他后金早有撤回的心思,到时候,独留我们一部在这大同,那我们可就危险了!”
“大汗,这不得不防啊!”
这一道道声音之下,林丹汗神色亦是愈发阴沉,两国联盟,抱着灭国之心而来,逼得大恒在如此危难之时,尚且举国之力,对抗他们两国叩边。
如此,若后金真偷偷摸摸撤了,那他蒙古,可就完了!
后金面对的,只是一支残军,还有一部偏师。
他蒙古面对的,可是大恒天子的主力大军!
他毫不怀疑,一旦后金真的开熘了,那他李修,绝对不介意尽起大军合围而来,将他蒙古大军全歼在这里!
现如今被后金牵制,他抵挡这大恒主力,尚且艰难,一旦所有兵力汇合……
思绪流转,林丹汗脸色,已然阴沉得快要滴水了。
但要他撤退,他又心有不甘,废了这么多周折,损失数万大军,却连大同边关都未破,就灰熘熘的撤回去……
“派精锐斥候到阳河盯着,本汗随时都要知道他代善的动向!”
最终,林丹汗也只是沉声吐出这么一句话,随即,便示意众将退下。
“遵命!”
众将不甘,但也不敢再多言,只得接连退下,独留林丹汗一人伫立帐中,盯着军情舆图,久久沉默。
……
“还不撤……”
此刻,大恒军中,天子大帐之中,李修注视着这纷乱复杂,却又极其有序的军情舆图,却是忍不住轻声微喃着。
决战的条件具备,决战也已经打响,若按正常流程发展下去,那必然通过一场场血战,来累计胜机,最终,扭转战争胜负。
这般,必然耗费漫长的时间。
而他如今,最缺的,就是时间。
久则生变!
无论是被他抽调卫所驻军的各省,还是这场已经打了数月的战争,还是那早已不堪重负的财政,都经不起时间的消耗。
故而,他需要一个能够彻底扭转胜负的战机,来快速结束这场已经旷日绵延的战争!
而这个战机,随着山海关大捷的突如其来,已然浮现。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也注定了,纵使他赢,大恒赢,也绝对难以做到将蒙古后金尽皆歼灭,彻底平定北疆边患。
如此,那,他就必须选择一个首要,一个次要。
一开始,他选的,自然是蒙古。
毕竟,当初辽镇尚在,纵使对后金战而胜之,也难伤后金根本,况且,蒙古为主攻之方向。
而现如今,这个首要次要之分,却不一定了。
战局迟迟难有突破,再加之他特意下令拦截后金的回师的援兵,让后金老巢辽东危急的情况下,后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开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