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骑四出,一个个被锦衣卫盯住已久的官员豪商,直接被破家灭门,从高高在上,眨眼间便跌落云霄,本已空荡的诏狱, 亦是骤然间人满为患起来。
正如刘起元所想,暗处的交锋,才是最为凶险的。
在从前, 规则制度约束覆盖天下, 纵使是李修, 也不可避免的被规则制度所约束。只能在规则之内与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争斗。
而现如今, 居心叵测者浮出水面,或者说, 他们自己掀翻了规则, 打破了盘子。
对付不守规矩之人,李修自然不介意以同样的手段对付。
世人似乎忘了,规矩的存在,可不仅仅是束缚,某种程度上,也是保护。
不守规矩了,这种保护,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朝议依旧在持续,对守规矩,能做事的人,李修从来不吝啬宽容。
如今,亦是如此。
阐述事实,分析利弊,最终,给这满朝文武,吃一颗定心丸!
任何时候, 朝堂中枢,都是根基所在, 任何地方,都可以乱,中枢,绝不可以有丝毫不稳。
这便是李修与文臣部堂阁老之间无言的默契。
朝堂主政,他主军,同样也是一种惯性形成的默契。
只不过,随着如今天下乱势骤起,这个默契,却也被骤然打乱。
或者说,在这纷乱之间,朝堂各部无法解决之事,最终只能指望李修这位秦国公来解决。
就好比钱粮漕运之事,朝堂能做的,便是撤换漕运总督,以及督促各省征粮,尽快恢复漕运。
但如今这局势,这些措施,无疑是收效甚微。
只能让李修快刀斩乱麻,以兵威开启海运,借钱庄征集粮草。
如此之下,默契虽存,但不可避免的,李修对政事的影响,亦是越来越大。
这就好比当年那土木堡之变,于谦忠心赤胆,督掌京营,练就精兵,出发点是好的,但从此,也拉开了文官掌兵的大幕,同时,也也可说,文贵武贱,亦是从此而开始。
如今,亦是如此,尽管李修未曾刻意去干涉政事,但,随着这场天下乱势的蔓延,哪怕只是大乱之初,朝堂,便有些无力抗衡,只能倚靠他这位秦国公。
未来,这种倚靠,也只会越来越重,待到平定乱局,他也必然深深的在政局之上,烙上属于他李修的印记。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李修,能一直保持绝对的强势,能镇得住朝堂,平得了天下!
而对这一点,李修亦是无比之自信。
朝议还在持续,京城的风暴已经掀起,而在秦国公府中,却是一片喧嚣,一位位名声在外的豪商陆陆续续汇聚在了这秦公府中。
“咳咳!”
喧嚣之间,伴随着一声咳嗽,喧嚣骤停,在下人的搀扶下,王五缓缓行至众豪商面前。
“王老!”
“王老!”
众豪商接连问候,一个个态度亦是摆得极为卑微。
“多的话老夫就不多说了,召尔等过来是为何事,你们也都清楚。”
“待会老爷就回来了,你们都把眼睛放亮一点,老爷怎么吩咐的,就怎么去做……”
“老爷眼里可是揉不得沙子的,不听话,到时候出了问题,老夫也救不了你们……”
就在王五吩咐之间,秦国公府外不远处的街道上,李修与孙传庭几位部堂大臣却是少有的结伴同行。
同样,几人亦是少有的未曾商议国事,一路沿街而行,街上琐事亦是交谈尽欢。
只不过,那飞奔的锦衣卫缇骑,却是让几位部堂大臣,眉宇间再次多了几分忧虑。
当行至秦国公府外,见到那密密麻麻的一排马车,孙传庭几人亦是明显疑惑。
孙传庭有些好奇问道:“秦公府上这是来客人了?”
“是有一些。”
李修点了点头,瞥了一眼皱着眉的刘起元,随即笑道:“待会就知道了。”
随即,李修也没再多说,迈开步子,便率先走进了府中。
刘起元突然道:“应该是那些商贾。”
孙传庭眉头一皱:“钱庄?”
刘起元点了点头,几人对视一眼,神态皆是有些凝重起来。
区区商贾,对他们而言,自然算不得什么。
但商贾与秦国公的权利结合,所产生的效果,不管是江南之变,亦或者变局之下秦国公的应对,皆是很清晰的凸显了这股力量的恐怖之处。
“山西晋商通敌卖国,如今江南官商勾结,祸乱天下……”
刘起元神态严肃:“商贾,必须有效控制!”
“说到底,还是朝廷管控不严所导致。”
李邦华摇了摇头:“若这一次真能再造乾坤,怎么改,改成什么样,都好说,不然的话……”
李邦华话未说完,但孙传庭几人又岂会听不出这言外之意,几人对视一眼,皆是沉默,随即相继走进了秦国公府中。
此刻,堂中高呼响起,一个在外界呼风唤雨的豪商皆是卑微至极的跪伏在地。
这其中,有负责秦国公府产业的各个管事,也有被钱庄庞大财富扶持起来的豪商,当然,更多的是,这个利益关系形成之后,潜移默化被吸纳而入的各地商贾。
在真正的权利面前,所谓家财万贯,富甲一方,皆是不值一提。
“都起来吧。”
随着李修平淡的一声,一众豪商,亦是接连起身,低着头恭恭敬敬的站在堂中,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李修瞥了一眼堂外伫立的孙传庭几人,又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商贾,才缓缓出声:
“商贾者,以通货为本,以鬻奇为末!”
“这句话,尔等身为商贾,应当是耳熟能详了。”
“召尔等前来,也只是为此。”
“配合本督之令,正常行商,维护市场稳定,视为有功,有功者,名与利,本督绝不吝啬。”
“若心怀不轨,居心叵测,囤货居奇,扰乱市场,纵使天涯海角,本督必杀之!”
“还有……”
……
第两百八十二章 破局之机
“以商贾之力,或者说,朝廷直接干预市场……”
此刻,听着李修的安排,堂外刘起元却是两眼放光,但很快,他眼神又黯淡下去, 以往的历史教训,就已经清晰说明,此策难成!
或者说,但凡涉及钱财之事,就很难保证事情的落实贯彻。
吏治不清,监察不严, 此策断无成功之可能。
思绪片刻, 心中稍有章程后, 刘起元便没再多想,秦公能不知不觉布下如此大的网,毫无疑问,对商贾之事,定是已经有了判断,说不定,早已悄无声息的落子谋划了也不一定。
李邦华冷冷的吐出了这一句话。“虽说无商不奸,但若是利用好了,也是一个天大的助力。”
“难。”
孙传庭摇了摇头:“秦公能让这些商贾为国所用,那是因这一切,某种程度上,也是秦公一手铸造……”
“但创业易, 守业难啊!”
“任何政策制度,维持一世容易, 维持数代, 难, 难如登天!”
刘起元幽幽出声:
“我想的是, 钱庄商贾如此规模,还隶属秦公府,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此言出,饶是一向严肃的李邦华也不禁嘴角一抽。
这可真敢想……
“待平定天下乱势,肃清吏治,赋税改革完成,钱庄也好,还是本督扶持起来的这些商贾也好,皆改由户部与内廷直辖。”
突然传来的声音,亦是让刘起元几人一愣,若不是看见走来的李修,刘起元甚至都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看着几人难以置信的模样,李修笑道:“不过,本督向来认为,专业人做专业事,外行管理内行,可不是一件好事。”
“刘大人有时间的话,就好好琢磨琢磨,该怎么才能做到尽善尽美……”
刘起元还有些不敢相信,孙传庭李邦华两人亦是明显有些难以置信。
甚至, 这远比军队重新交给兵部管辖还要让人难以置信。
毕竟, 军队, 是秦公铸造,但,名义上,法理上,是大明军队,这是毋庸置疑。
但这座大明第一钱庄,这覆盖大明的商贾力量,可就跟大明没有什么法理隶属关系了。
这些,都是秦国公府的私产!
将私产奉献而出……
这……
刘起元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此……此言当真?”
李修与几人对视,嘴噙笑意:“本督从不虚言!”
刘起元没再多言,朝李修深深一拜:
“秦公高义!”
“无需如此。”
李修摆了摆手:“你我皆是为了大明,谈何高义不高义!”
“只要不负先帝重托,本督这一生,亦是足矣!”
李修语气无比淡然,亦是无比之坚定。
一次次岔路口,都选择了大明,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哪还有其他选择,唯有一步一步的走到最后。
闻此言,孙传庭几人亦是有些沉默,诚然,对权臣的忧虑,一直难以散去。
但事实一次次摆在面前,却是着实让人感慨。
至少在目前,看不到这位秦国公有丝毫的不轨之意。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慢慢的重合在一起。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世人若有秦公一星半点为国之心,如今天下,也不至于纷乱不休了!”
“人性本就是如此。”
李修摇了摇头,随即话锋一转:“今日之朝堂,本督该安排的,也已经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