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读书人的笔墨,可是书写了数千年……
念头至此,李修却是突然想到了自己。
他入锦衣卫,天生就是站在了读书人的对立面,若是以后有所成就的话,史书之上,恐怕也少不了他的千古骂名!
“嘿嘿……”
他突然一笑,轻抹了一下刀锋,嗜血的意味,骤然浓郁。
人活一世,又岂能在乎他人之看法,顺其本心便可!
“想什么呢,给,给你一柄新刀,千户大人赏你的!”
正当李修胡思乱想之际,一柄崭新的长刀,亦是丢了过来。
他下意识的接住,只见徐滔正驭马与马车并排而行。
“路上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了,你也别担心!”
“你是不是在想,咱们身为锦衣卫,天子亲军,为何还有山匪胆敢袭击咱们?”
听到这话,李修微怔,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关押周宗建的马车。
“对,就是因为这狗官。”
徐滔点了点头,环视一眼两侧山脉,叹道:“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现在的锦衣卫,可没你想象的那般威风。”
“这京城外的山匪贼寇,大都是京城势要之家暗中扶持的恶犬,触犯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可不会管你是什么人……”
“咱们锦衣卫,很多时候,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现在还好些,九千岁当权,咱们偶尔还能威风一下,要像以前,咱们就是出来晃荡一下,都有言官批斗,日子可是憋屈得很……”
“而且,你也不要以为,锦衣卫就有多么厉害,现在的这些弟兄,都是千户大人一个一个的栽培出来的,其他千户所,包括南北镇抚司,可都是鸡鸣狗盗一大摊破事……”
“你这次入京城,也正好随行见识了解一下……还有,千户已经决定,这次归京城,便让你提前入锦衣卫,授你小旗之职,到时候你那一队人,就都交给你了……”
第二十六章 锦衣卫!
数个时辰过去,京城的轮廓,也已隐隐约约出现在所有人视野之中。
这还是李修第一次真正见识到这个时代的大型城池,之前流落荒野,见到的最顶级的城池,也不过是区区破旧不堪的县城。
如京城这般巍峨耸立的城池,他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
城池巍峨肃穆,城墙虽稍显陈旧,但一眼看去,仍然给人一种坚不可摧之感。
李修实在有些难以想象,若此城有将士愿死守,得付出多少性命,才能破开此城。
至天子脚下,京城之外,锦衣卫自然是一改之前谨慎模样,浩浩荡荡的通过城门,守城的兵丁,也老老实实的退至一旁,生怕触怒了凶名赫赫的锦衣卫。
而城门处的百姓商旅那就更不用说了,畏之如虎,一个个低眉顺目,唯唯诺诺,不敢多言丝毫。
李修坐在马车之上,虽谈不上鲜衣怒马,但得益于身上沾染的血腥,亦是杀气腾腾。
环视之间,纵使有对视,也是一触即闪,这种场景映入眼眸,也不禁让李修心中,涌出一股浓浓的异样之感。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有幸得至这个时代,若不轰轰烈烈过上一生,岂不是浪费了这穿越的际遇。
青史留美名也好,还是千古骂名也罢!
对这个时代,他有太多太多的渴望!
熊熊的火焰,在心中燃烧,豪情万丈,也莫过于此!
车队穿过城门,便是一条笔直宽广的大街,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喧嚣。
此刻,见锦衣卫车队行来,也是尽皆自觉的退避开来。
如今的锦衣卫虽已没落许久,但天子亲军的地位,却是一直保持着,由于地位高贵,锦衣卫衙门不像其他亲军衙门那样散落在京城的坊巷中。
而是靠近皇城的正门承天门,在千步廊西侧,毗邻五军都督府,与东侧的六部隔街相望,位于如今朝廷核心权力机构的驻地。
这些,李修自然是不知的,但奈不住身旁驾车的锦衣卫汉子嘴碎。
当然,这也或许是因为见到了李若链的看重,随之而来的讨好行为。
这一点,李修看得极为通透。
通过这位名为张武的锦衣卫汉子,李修也是第一次对锦衣卫,有了个清晰概念,脑海里那些有关锦衣卫的电影画面慢慢散去,转而形成了这个时代真真正正的锦衣卫。
锦衣卫属于宿卫皇城的上直十二卫其中一卫,只不过因职责特殊,故而地位也极为特殊。
身为天子亲军,锦衣卫几乎包揽了绝大部分与天子有关的守卫之事。
如守卫宫门,上朝之时执守殿外,又或者天子出游祭祀,也是全部由锦衣卫负责……
当然,若仅仅只是这些,锦衣卫也难有如今这般使得小儿啼哭的名声。
锦衣卫真正的特殊之处,便是独立于规则之外,作为皇帝的直接意志体现。
毕竟,正常情况下,皇帝要处置一个人,至少要通过朝堂的审议,然后再由朝堂抓人,朝堂处置,是在这套规则的体系之中。
但这些职能,锦衣卫都有,抓人,关押,审判,处置!甚至于外交,军情!
已经彻彻底底形成了闭环,完全脱离了天子以外的任何规则约束。
这种不受规则约束的存在,在朝堂的老爷们看来,就是祸害,毕竟,谁也不愿自己时刻被人监视,一不小心就被毫无动静的抓走,被弄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而锦衣卫的编制,也很简单,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最大,下面便是两位作为指挥使副手的指挥同知,品级从三品,再下面便是分管军纪,操练的两位指挥佥事,品级正四品。
这几位,便是锦衣卫的核心领导层。
再往下,便是南北镇抚司,十四千户所。
南北镇抚司,这自然是威名赫赫。
南镇抚司主要是对锦衣卫的内部监察,而北镇抚司,锦衣卫的凶名,至少有百分之九十,是北镇抚司的功劳,大名鼎鼎的诏狱,便是隶属于被镇抚司管辖。
而在往下,便是十四千户所了,当然,目前也只有了十三千户所,其中旗手千户所,在永乐年间便改成了旗手卫。
而其他千户所,便是构成了锦衣卫的所有职责,其中有负责天子仪仗的,也有负责皇宫守卫的,更有负责缉捕战斗的,也有负责内部监察,负责刑罚的……
总而言之,锦衣卫在大明的作用,几乎就如同一个小朝廷,就没有什么,是锦衣卫不能做的!
当然,大多数时候,除了本身的职责,其他事物,如今的锦衣卫,也只能一旁协助一二,生怕一出格,便被弹劾下大狱。
而且,按那张武所说,如今的锦衣卫,职权也不像以前那般清晰,极为混乱,内部也是乌烟瘴气,少有做实事之人。
当脑海里对锦衣卫的幻想彻底被现实替代之后,李修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锦衣卫,实在不是一个好地方。
魏忠贤已经开始当权,峥嵘已现,虽然使得东厂与锦衣卫重新崛起,但锦衣卫的特性,注定了是将受尽排斥。
而且,正是因为锦衣卫是依靠魏忠贤重新崛起,待到崇祯继位,被那群东林党一忽悠,一奉承,脑瓜子一热,下令铲除所谓的“阉党”,搞不好那时候,自己身在锦衣卫,都会被殃及池鱼。
“管他呢,走一步看一步……”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李修揉了揉面颊,寻个舒适的姿势靠在马车上,有一句没一句的与一旁的锦衣卫汉子闲聊着。
让李修意外的是,这张武,竟然也是锦衣卫培训而出的精锐,只不过他那一次培训,还是远在万历年间。
听他诉说,明显颇为唏嘘,按常理而言,锦衣卫培训而出的嫡系精锐,自然不至于蹉跎十几年,还只是一个锦衣卫小旗。
只不过张武明显运气颇背,入锦衣卫立下功劳,刚刚从普通力士晋升为小旗,踌躇满志之时,却在一次执行任务时,伤了肺腑,留下了病根。
习武是别想习武了,好在培训时打下的基础还在,在锦衣卫里,也勉强能够度日。
第二十七章 诊断与诏狱
张武神色稍显颓废,而李修,在听完他的诉说之后,却是忍不住问道:
“张大哥你就没有找人治疗嘛?”
“治疗?”
张武灌了一口酒,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当初刚受伤的时候,就找了不少大夫,都说治不了!”
“后来时间久了,也就熄了这心思,”
“秦老医术高明,不知张大哥有没有去找秦老治疗过?”
“秦老?”
张武微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秦老也是近些年才被李千户请入锦衣卫,这么多年,我也早已熄了治疗的心思,毕竟,年纪也不小了,而且治疗也需要一大笔银子……”
李修点了点,倒也颇为理解,如今张武应该三十出头的年纪,这个年纪,估计也早已结婚生子,听这张武的语气,生活应该算不上富裕。
“张大哥,我懂一点医术,让我给你看看吧。”
“你?”
张武愣了愣,随即笑着把手一伸:“你是准备拿我练手吧!”
李修干笑两声,没有多说。
到现在,他自然知道,哪怕他仅仅只悟透一册医书,但医术也绝对不低,至少,在那溶洞之中,他还没遇到能够难住他的疑症。
抬手诊脉,约莫片刻,李修神色便凝重了许多,倒是张武,见到李修这神色变幻,也不禁心头一跳,他可是记得,之前好几次找大夫诊断,没一会,便都是这个神色。
而当随着李修的询问声落入耳中,张武也不禁更为惊讶,要知道,李修所问,与之前诊断他的那些大夫的询问,可大差不差!
这时,张武才回想起那天战事结束,治疗锦衣卫伤员的,好像正是眼前的李修……
正当张武心中嘀咕着的时候,李修也已经得出了诊断结果。
心肺受创,气血淤积,压迫内腑,再加之心绪低沉,肝气郁结,更是加重了伤势的恶化。
如今虽无太大症状,但也是因张武身强体壮的原因,一旦气血衰弱,诸多症状恐怕会接连冒出,严重点一命呜呼都有可能。
当李修把这个诊断结果诉说而出,张武提着酒坛的手,都是忍不住一颤,张了张嘴,想要些什么,此刻竟说不出口!
李修此时倒也没有注意到张武的神态变化,他此时,已经完全陷入对此病症的剖析与诊断之中。
不过片刻,心中便有诊治方案浮现而出。
“张大哥可有纸笔,我给你开一个方子,你到时候自己去药店抓药,按时煎服,最多半年时间,病症应该就能缓解不少……”
“只不过到时候的话,还得看病情进展如何,才能对症下药……”
这话一出,张武似乎才反应过来一般,立马在身旁摸索了一会,随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猛的翻下马车,没过一会,便匆匆拿着纸笔而来。
见此,李修也没多言,拿起炭笔,铺开纸张,便在上面写了起来。
到最后,张武紧紧握着那张方子,好一会,他才终于忍不住问道:“我……我这病……真的到这个地步了?”
李修皱了皱眉:“有方子和诊断结果在,张大哥你到时候去药店抓药时,可以让大夫给你看一下,便可以确认。”
听到这话,张武连忙摆了摆手,满脸陪笑:“我不是那个意思……呃………只是没想到……”
“没事没事,我理解。”
李修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太过在意,说起来,他现在,应该也就十四五岁的年龄,这个年纪,确实难让人信服。
正在这时,车队却是突然分开,李若链率领着队伍,顺着街道而行,而徐滔则领着锦衣卫,押送着几辆囚车,穿过一个胡同,最终停在了一处四面皆被围墙环绕的广场之上。
广场颇为宽敞,在正对胡同的那一面,有拒马工事横列,还有一队锦衣卫伫立,在其后,便是一扇紧闭的铁门。
还未下马车,李修便敏锐的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目光流转,最终定格在了深褐色的泥土地面上。
这副场景,他又岂会陌生,血腥侵蚀,堆积地面,便是这般模样,而空气中的那股味道,便是那散不去的浓浓血腥!
“诏狱!”
刹那间,李修脑海里,便冒出了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