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乾清宫中,朱由检病体未愈,尚且还躺在床榻之上,可若是让他安心休养,他却也难以做到。
如今,朝廷局势已是一片大好。
可朱由检看得清楚,局势大好的前提是,他不能出问题,他一旦出问题,眼下大好的局势,立马就会彻底崩坏。
可他的身体……
紧迫!
现如今的朱由检心中,每分每秒,都有着一股浓浓的紧迫感。
现如今的他,每一分一秒,都没资格浪费!
“陛下,您歇息一下吧。”
在一旁念了许久奏章的王承恩,终于忍不住劝诫道。
“朕……朕没事,继续念。”
朱由检一如既往的固执。
王承恩无奈,只得继续念着手中的这封奏本起来。
“从内帑拨六十万两银子,蓟镇宣府,每镇送去三十万两……”
朱由检做出决断,王承恩便立马在奏本上写下批示,小心的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朱由检,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拿起另一封奏本,继续念了起来。
“陛下,药熬好了,李将军说过了,这药要趁热喝。”
当听到皇后娘娘这一句话后,王承恩亦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可真怕这样下去,自家这位爷会撑不住!
“陛下,李将军说了,这次喝完药后,还要针灸一次,他等会应该就进宫了。”
朱由检亦是一愣:“这么快,就过去七天了?”
“陛下您日理万机,时间自然过得快!”
“也好,正好朕有些事要和李哥商量一下。”
朱由检点了点头,在周皇后的搀扶下,费力的坐起身子,一碗药汤喝完,朱由检苍白的神色上,亦是随之浮现了一抹红润……
此时此刻,家人在侧,朱由检也不得不强压下心中的急迫,王承恩此刻也是极为聪明的退出殿中,把空间留给朱由检这位天子,皇后,还有皇子……
“陛下,您病体未愈,还是别太过太过操劳为好。”
周皇后坐在一旁,同样是忍不住劝诫起来。
“如今局势大好,朕,又岂能错过这大好良机!”
朱由检摇了摇头,随即看向周皇后怀中的孩童,脸上,亦是露出了一抹笑容:“春哥儿又长壮实了!”
“春哥儿可能吃了,这不,得亏了那奶妈了。”
“奶妈……”
听到这个词语,朱由检眉头一皱:“待春哥儿断奶了,奶妈就送出宫吧。”
这话入耳,周皇后有些疑惑:“陛下您怎么操心起这小事了?”
朱由检笑了笑,可突然,却是神色一变,猛的咳嗽几声,手帕上血渍斑驳,嘴角猩红,亦是清晰显露在周皇后视野之中。
“陛下…陛下,你没事吧,快,快传太医!传太医!”
“不用!退下!”
朱由检厉声呵斥,刚闻声跑进殿中的宫女宦官,立马便低着头退出了乾清宫。
“陛下,您别吓臣妾啊!”
周皇后花容失色,泪花闪烁。
“朕……没事!”
朱由检撑起身子,双眸血丝尽显,此时之模样,亦是极为骇人。
“陛下……”
“呼……”
似是用尽全部力气,朱由检在长吐一口气后,便近乎瘫倒般的靠在了床沿边。
周皇后早已花容失色,但此刻,看着朱由检的这副模样,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后……”
过了好一会,朱由检才缓缓吐出两个字。
闻声,周皇后立马凑上前,半蹲在床沿边。
“坐吧。”
朱由检拍了拍身旁的床榻。
“皇后,你说,若有朝一日,朕撑不住了,春哥儿年幼不理事,你该如何做?”
“陛下……又说胡话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把身体养好……”
周皇后神色煞白,抱着皇子的手臂,都在颤抖,但此刻,她还是强忍着泪水自顾自的说着。
“朕的身体,朕清楚,养不好的,病根已经留下了,随时都会爆发……”
朱由检惨笑一声,抬手轻抚了一下周皇后脸颊,又落在皇子那肉嘟嘟的脸上,似是再诉说一个事实一般:
“说不得,哪一天,朕突然就去了!”
“如果真到那一天,春哥儿继位,皇后你管好后宫,照顾好春哥就行……”
“外朝的事,朕会尽快安排好的……”
言至安排两字,朱由检目光亦是一阵闪烁,不知其在想些什么。
正当朱由检准备继续说些什么之时,殿外,王承恩的声音,却是突然传来,亦是打断了朱由检的话语。
“陛下,镇北侯求见。”
“让他过来吧……”
朱由检缓缓抬手,将周皇后脸颊上的泪花抹去,笑道:“多大人了,还哭哭啼啼的,到时候,可是要当太后的人,得端庄得体……”
“陛下!”
此言一出,周皇后强行抑制的泪花,再也忍不住了,泪水顿时如涌泉而出。
“好了好了,再哭下去,就得让李哥看笑话了!”
“末将……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这副场景,倒是让李修也有些措手不及,他这来的,似乎有些不是时候吧……
“让李哥你见笑了……”
朱由检倒是洒脱,指了指床榻边的凳子。
见此,李修也只得走上前,只不过,当看到床边的奏本以及手帕上那一抹猩红后,李修顿时忍不住劝诫道:
“陛下,你现在需要静心休养,病体未愈,太过操劳的话,只会让病情更加严重!”
朱由检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注视着李修,似乎在说,现如今不操劳,以后他还有时间嘛?
这般眼神,李修哪里还不明白朱由检的意思,无奈一叹,没再多说。
“皇后你先别走。”
此时,正当哭得梨花带雨的周皇后一如往常,准备离去之时,却是被病榻上朱由检给叫住了。
听到这话,李修亦是有些讶然,要知道,以往他与朱由检会面,可从不会让皇后留下来的。
而现如今……
那一抹猩红再次浮现眼前,联想到如今朱由检的身体……
李修亦是暗自一叹,国事刚有起色,却又来这么一出戏。
造化……何其弄人!
第一百九十五章 造化……何其弄人
第一百九十六章 江山永在!
突然被留下,周皇后明显也有些不知所措,但看到朱由检那不容拒绝的眼神,她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抱着皇子坐在一旁。
事实上,自遇刺之后,情急之下,叫了太医过来诊治,随后太医被尽皆赐死后,朱由检,便再也没有传过任何太医来诊治过,一直都是李修一人,为其诊治。
其原因为何,自然很是简单。
虽说如今京城上下,尽皆知道天子遇刺,身受重伤,但这个伤,到底有多重,事实上,也没谁知道。
而对李修而言,天子伤有多重,他自然一清二楚。
风中残烛……
这四个字已足以形容如今朱由检之伤势!
他纵使医术武功出神入化,能做的,也只能是在这风中,稍稍庇护一下这一抹残烛,尽量延缓残烛熄灭的这个时间。
至于能够延缓多久……
谁也不知道。
这一点,李修清楚,朱由检自己,同样清楚。
银针入体,蓄养多日的内气,亦是尽皆灌输至朱由检身躯之中,蕴养残躯,延续生机。
“袁崇焕上奏,请求朝廷加拨饷银粮草,欲修缮关宁锦防线,同时要再练一营兵将,以应不时之需,李哥你怎么看?”
针灸完毕,朱由检将一封奏本递到了李修面前,简短诉说了一下缘由。
接过奏本,李修随手翻阅,看着这一字一句,李修似乎看到了那袁崇焕惶惶不可终日的神态模样。
努尔哈赤的长驱直入,让袁崇焕背上了毋庸置疑的罪责,
而一场大捷,他的出现,彻底终结了辽镇的特殊地位。
两者效应之下,由不得袁崇焕,乃至于辽东将门不担忧!
这封奏本,显然,是在试探朝廷,试探他这个镇北侯,也同样是在试探天子。
“关宁锦防线,就没必要修缮了,守得了一时,守不了一世。”
“后金的问题,迟早要彻底解决的,如今,保持现状就行了。”
“不过饷银还是要拨一点,暂时安抚住……”
说完,李修停顿一会,又道:“东江与辽镇势同水火,对后金,东江也有牵制作用,朝廷也不能厚此薄彼,毛文龙这边,亦是得拨点饷银物资过去。”
“如此甚好,那就按李哥你说的办。”
朱由检点了点头,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却是突然一笑:“平定后金,也不知朕能不能看到……”
闻此言,李修亦是沉默,纵使京营,蓟镇宣府,数十万大军尽皆练成军,但……攘外必先安内,一场灭国之战,没有上下一心的意志,没有稳定的国内秩序,绝难开启。
而而要达到安内的这个目标,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陛下会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