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复赛继续走着，不过，多亏了这海草舞劲乐团的福，张复赛觉得这一路上也并不寂寞，也挺热闹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人似乎也不满足于跳海草舞，也许是人多了缘故，海草舞劲乐团的人，还偶尔还会唱歌。
虽然这唱歌是混乱呓语与含糊呢喃组成的，但旋律还是挺好听的，张复赛听着听着，便觉得世界都仿佛因这歌声而改变。
万事万物都在变得虚幻透明，那生意盎然的花草树木，正在变得残破而扭曲，甚至连坚实的大地，都渐渐变成了泥沼，淡淡的血色月光，从虚无中照耀而来。
有时候，张复赛都会在想，自己是否还行走于现实，不过想了一下，他就没有多想了，因为他那混乱的思维，难以承载这般问题。
但张复赛却不知道，他的赶路，却在不知不觉间广受瞩目，甚至引起了巨大的波澜。
自然门，虽算不得上是什么力压天下的大门派，但也算得上是地区一霸，但此刻，自然门内却陷入了麻烦之中。
议事厅内，须发皆白，看上去颇有威严的自然门掌门，此刻眸子冷电闪烁，语气冷峻的询问道：
“那灾厄已到何方了？”
弟子禀告道：“禀掌门，那人已到槐树镇周围，为了引开他，从而保全城镇，开碑掌王师兄牺牲了自己。”
自然门的掌门闻言，神情愈发冷峻，甚至隐隐有一份悲痛，因为那个被称之为开碑掌王师兄的人，也是自然门内一个响当当的高手，但这般高手，没有死于江湖恩怨中，却栽在了这里。
但这个时候，谁都能慌，但唯独掌门不能慌，所以他很镇定的询问着：“牺牲了这么多人，是否已经探明那灾厄的全貌？”
“弟子聘请了专门的情报组织天机楼，研究那灾厄的情报，已有回馈，掌门请看。”
弟子递上情报，自然门的掌门接过一看，薄薄几页纸，却让他的手却不自觉颤了一下，因为情报第一行，便是遇害人数推测。
五百八十二人。
这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要知道，寻常武林组织，普遍人数不多，毕竟这是一个以武称雄的世界，一个高手远胜百名喽，所以纵然是武林大派，其正式门徒数，也很少超过一百这个规模，外围势力倒是另说。
也就是说，就目前这个受害人数，可以算作江湖之中已经有五个门派接踵被连根拔起了，已经算得上是地区性的武林血劫了。
自然门的掌门继续看下去，天机楼倒是不愧是周围郡县顶尖的情报组织，对灾厄的情报测定颇为详细。
【甲字血月灾厄：幽暗邪鬼】
【基础情报：邪鬼为人型，身高八尺，体态昂藏，但五官模糊，无法被识别，灵智呆滞，无法与之进行沟通，身穿藏青色劲装，款式为天华城成衣店裁缝所制，价值五钱，因此推测，邪鬼前身为人类，曾在天华城一代活动过，详情还需勘察】
【灾厄描述：幽暗邪鬼一直在赶路，目的地未知，活物一旦遇见其身影，便会受到其威势震慑，神智逐渐沉沦，最后以蠕动的姿势跳舞，沦为追随幽暗邪鬼的傀儡。】
【武林名宿江华剑客外出踏青时，曾偶遇幽暗邪鬼，侥幸逃脱，根据其口供称，幽暗邪鬼背后藏着无边大恐怖，一旦触及，不可视，不可听，不可想，如此方可逃，一旦视之，听之，想之，万无幸理。】
【为了更好完成顾客的需求，天机楼曾派遣目盲死士前去，按照江华剑客之言规避邪鬼，近距离勘察，却发生了XXXX，死士最后留言，是“那城市在呼唤我”，然后XXXX……】
自然门的掌门看着情报，猛然皱眉，因为，天机楼的情报，居然出现了语焉不详的地方，只是以四个X的符号代替，而此刻弟子适时解释道：
“根据天机楼称，派遣死士勘察情报时发生了一些无法理解之事，所以天机楼也无法描述，只能如此强行留白。”
自然门的掌门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头疼起来，但随之叹了一口气，表示理解，因为血月灾厄，向来以来无踪，去无影，诡异不可理解而著称，出现一些无法描述的怪诞之事，也是很正常，但理解归理解，这也无助于他解决目前面临的麻烦。
前段时间，遗诏圣旨轰传天下，宣告大辉朝的灭亡，各地官府皆陷入混乱，而与之相对的，各地区的武林豪强兴奋了起来。
有了雷霆老祖的示范，这些武林豪强也知道该怎么做，表面上拥戴遗诏圣旨，暗地里却开始联手威逼各地官府，至此，天下已经实质上进入了蛇蛟并起之年，官府丧失权威，只能苟延残喘，各地武林豪雄开始掌握当地的实权。
自然门也是当地豪强之一，也在这时代的浪潮中尝到了甜头，掌门一道令谕发布出去，那就是周围城镇皆要遵守的法律，至于官府？不过一待宰的肥猪而已，目前还需礼让三分，等过年后，便是一刀宰杀。
就在自然门的掌门自满得意之时，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张复赛犹如孤魂野鬼一样，在自然门的势力范围内行走着，所到之处，不拘是平民亦或江湖人士，皆无幸理。
自然门的掌门作为老江湖，自然知道血月灾厄，但这种知道，只是道听途说，或者典籍所见，纵然之前也听说巫祖舍身镇鬼蜮，哀帝舍身镇天京，他也只是维持在“知道了”，但却没什么感触的阶段。
他都不知道血月灾厄到底是什么，哪会有什么感触。
但现在，自然门的掌门感触不是一般的深，因为，张复赛这一头人形的血月灾厄，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在街上走着呢。
如果可以，自然门掌门真不想去管这般诡异邪祟之事，因为这种事情以前都是官府去处理的，但现在，自然门不管不行。
现在连村里的狗都知道，官府已经彻底扑街了，现在这片地的新一代话事人是自然门，眼下已有亲朋好友被张复赛这人形血月灾厄吞噬的人，跑来自然门跪求了。
欲要掌一地之权，结果遇到难啃之事，第一反应就是缩卵，这名声要是传出去了，自然门的掌门只觉得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自然门掌门刚开始时，还是按照江湖经验去处理这件事，广发武林贴，邀请各大武林同道过来开个会，等到人来了，不管是观赏邪魔，亦或是除魔卫道，都好说。
结果没想到，其他地区皆出现了人形的血月灾厄，眼下各地皆是自顾不暇，自然门掌门的武林英雄帖敢不敢发出去没多久，自己倒是收到七八封其他地区的武林大会帖，邀请他去斩妖除魔，气的自然门的掌门当场就把这些武林大会请帖通通给撕了。
不管如何气恼，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
五百八十二人的牺牲，其中就有不少自然门子弟，自然门的掌门心中悲痛，但也咬着牙顶了上去，竭尽全力试图将张复赛这个行走的血月灾厄，彻底镇压下来。
布置陷阱试图束缚，但张复赛却犹如幽魂，穿物而无碍，陷阱束缚计划失败。
远程弓弩击杀，同样因为张复赛能够穿物，如同行走于另一个世界的幽魂，根本无法阻碍张复赛旅途半分。
最终，自然门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的疏散张复赛沿途城镇的居民，同时不断寻找着能够镇压或者能够阻止张复赛的办法。
短短几天内，自然门的掌门头发都掉了许多，曾经的他，听闻巫祖舍身镇压血月灾厄事迹时，还暗自嘲笑莫夜煌是水货武道老祖，居然要舍身镇灾，但此刻，他已不这样想了，只觉得莫夜煌真牛逼，因为他们镇一个邪祟便已狼狈至此，而莫夜煌却能镇一城之邪祟。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天京，被念叨的莫夜煌，打了一个喷嚏，而坐在他对面的烈火老祖，神情严肃的说道：
“连你这般凶邪的邪魔，居然都打喷嚏了，看来这些灵界食材，的确不适宜食用，现在还有机会，回头是岸吧。”
“没事，身为一个厨师，就是要勇于开拓新世界。”
莫夜煌揉了揉鼻子，而后目光专注的盯着眼前的火锅，以黑曜石搭建而成的巨大火山锅下，墨绿色的诡异焰火熊熊燃烧着，而在锅中，如血殷红的汤汁沸腾，一些不可名状的食材在其中翻滚，发出歇斯底里的哀嚎。
灵界乃是血月演化而成的世界，其中的生态环境以及物种，都与秩序世界截然不同，灵界的物种是否能作为食材，该如何食用，又是否美味，莫夜煌很想亲身体验一下，所以，他拉着烈火老祖举办了一个火锅品鉴会，想要编一个灵界可食用食材名单。
对此，烈火老祖有些敬谢不敏，尤其是他看见莫夜煌丢了一把灵界的泥沼腐土进去后，就更是如此了。
眼下这一锅火锅，是真正的黑暗料理，蕴含着什么样的味道，连莫夜煌自己都不知道，每一口下去，吃的都是刺激，多吃几口，指不定就能体悟到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的滋味。
因为，灵界的食材大多是有毒的，混杂的多了，连莫夜煌都有些扛不住。
吃了两口后，莫夜煌就停筷了，而后转头看向旁边：
“哀帝，要不要尝两口，这是很刺激的味道哦。”
哀帝依旧端坐在龙椅上，以心若哀死的目光看着莫夜煌与烈火老祖，连回话的兴趣都没有，就像是一条自暴自弃的咸鱼一样，而在哀帝不远处，文武百官恭谨而立，正在开朝会，不过他们皆对莫夜煌以及烈火老祖视若无睹，任由他们在神圣的朝政殿堂中煮黑暗火锅。
烈火老祖知道这些文物百官看似正常，但本质上已经蜕变为邪祟诡异，认知与思维皆处于疯狂与混乱中，所以把他们皆当做傀儡看待，也是肆无忌惮，他没有吃火锅，但却端着一个精致的玉酒杯，有滋有味的品着。
皇家玉酿，这可是天下名酒，唯有皇家御赐，才能流出一点，向来为武林各大门派之主珍藏，价格昂贵到烈火老祖看都不敢看的地步，眼下，整个天京城的皇家玉酿，却任由他品尝。
这些时日来，烈火老祖倒是提前享受到了梦寐以求的生活，上个厕所都有几百个美婢伺候着，日子别提过的有多舒心了，烈火老祖甚至有些小后悔，觉得自己不该辛苦创业，早就该谋朝篡位了。
平了一口美酒后，烈火老祖放下酒杯，带着微醺之意，询问着：“这些时日来，你把那些被你编造的传说故事诱骗而来的倒霉蛋，一个个又送出去，你真不怕他们弄得一发不可收拾吗？”
莫夜煌做事，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过，甚是堂皇，此刻闻言，也浑不在意，只是笑道：
“我就是要他们闹，不闹一闹的话，东土武林就是一个笑话，灾厄近在咫尺，但他们连血月灾厄长什么都不知道，还一直自我感觉良好。”
莫夜煌这些时日来，不止把张复赛送出了天京，而是把所有踏足天京，又沉沦在哀帝领域之中的江湖人士，全部送了出去。
而莫夜煌还很欣赏这些江湖愣头青那尚未冷去的一腔热血，还有那为求扬名立万不惜勇于赴难的精神，所以，莫夜煌送他们离开的时候，还以武林前辈的身份，对他们所有人慷慨的赠送了一笔天使投资。
接受了投资后，这些江湖愣头青离开天京城后，就通通超进化了，从江湖愣头青，进化为人形的血月灾厄，将灾厄扩散到四面八方。
因为那天使投资，不是莫夜煌的钱，而是血月的钱。
俗语有云，男子汉大丈夫，生不能流芳百世，死也要遗臭万年，莫夜煌觉得，反正都是扬名立万，以血月灭世先锋军的身份扬名于世，也应该没啥问题。
烈火老祖微微点头：“然后呢？”
“如果没意外的话，亲身体验过血月灾厄的恐怖，会来求我的人会很多，而那个时候，我的阴谋也可以进一步推进了，巫道不会局限于恩阳一地，而是真正扩散到整个天下，彻底篡夺此世武道道统，成为唯一的潮流。”
莫夜煌也端起皇家玉酿，小小的品了一口，这酒上佳，即便以莫夜煌挑剔而敏锐的味蕾，也愿意为之陶醉。
“再然后呢？篡夺此世武道道统，成为唯一潮流的你，还要做什么呢？”
烈火老祖端着酒杯，依旧追问着，而莫夜煌微微抬头，看了烈火老祖一眼，而后笑道：
“再然后嘛，就像是一个合格的反派一样，准备窝里反，杀了你，独享胜利果实，把这个世界彻底收入囊中！”
莫夜煌笑的很纯粹，纯粹的像是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疯子！
137.接踵而诞的传说
“哦，你居然也这样想，巧了，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想法，打算等到你把这些事情弄得差不多后，就杀了你，把你创造的巫道基业占有己有，既然我们都有这样的心思，那也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烈火老祖闻言，也没有露出诧异的神色，反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似乎颇为期待的样子。
而莫夜煌道出此言后，态度也很平静，甚至端起酒杯，和烈火老祖碰了一下杯，而后继续笑道：
“现在我的阴谋尚未大成，就暂且让你多活一段时间吧。”
烈火老祖也不在意：“也行，我也正好等你把果实弄得更甜美一些。”
双方皆是面带笑意，似乎在开玩笑一样，但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这杀意的真实。
常言道，在政治中，当你选择了朋友时，你的敌人也因此注定了。
虽然莫夜煌并非政客，但是，道理有时候是一致的，当莫夜煌选择与血月共舞时，有些人就注定会成为敌人。
还在黑虎城时，莫夜煌便隐隐预感到，烈火老祖将会成为他的敌人，而后，这预感延绵不绝，不曾断绝。
对这预感，莫夜煌不以为意，毕竟，打一开始他和烈火老祖就不是朋友，只是皆没有把握杀死对方，从而稍微妥协一番，坐下来谈谈合作而已。
烈火老祖从莫夜煌手中获得了厨道的传承，而莫夜煌也从烈火老祖身上获得了此世很多宝贵的信息，算得上是各取所需，合作愉快。
但是，这种程度的合作，也很难构筑起深刻的互信，就算是普通人，也可能因为一些龌蹉而选择翻脸，而莫夜煌是杀人不眨眼的黑暗料理界霸主，人烈火老祖也是杀徒弟不眨眼的邪道宗师，双方都很难称得上是什么好人，这种程度的合作，什么时候翻脸都不奇怪。
尤其是莫夜煌选择与血月共舞之后，便更是如此了。
灰烬影世界中的这些残魂，灵魂之中铭刻着对血月的憎恨以及恐惧，而烈火老祖自然不例外。
当莫夜煌获得血月赐福，成为东土魔尊后，烈火老祖的态度注定会随之转变，从友善渐渐滑向敌对。
某种意义而言，这依旧是血月威能的显现，拨弄着命运之弦，悄然抹去了莫夜煌与烈火老祖合作的可能性，从而将两人的命运，引导向最坏的方向。
两强相争，必有一死，而不论是谁死，对血月来说，都是喜悦，如果两个同归于尽，那更是喜上加喜。
莫夜煌对这些皆是心知肚明，他甚至很清楚的知道，烈火老祖将会成为自己敌人的预感，便是源自于血月的低语呢喃，血月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收束他的命运，将事态推向无可挽回的崩坏中。
但是，知道归知道，莫夜煌却没有阻止血月，而是顺其自然，然而，这并非莫夜煌开始自暴自弃，任由血月玩弄于指掌之间，而是，莫夜煌认为，有一些特殊的可能性，只会在最极端的情况下诞生。
不遗余力的厮杀，毫无保留的抗争，孕育着超越的希望。
吞噬弱者，那只是为了果腹，啃噬强者，那才是真正的食。
“不过，我虽然想杀你，但你若是毫无还手之力，那也是很无趣，我曾给与你的绝望之痕，你已战胜了吗？”
早在秘境洞窟时，莫夜煌与烈火老祖相争，便奋起绝世厨艺，以那巨型变异萤火虫首领为食材，辅以大日太虚轮之精华，化作一道充满绝望的料理，铭刻在烈火老祖的胸膛，以料理中蕴含的绝望，诱导烈火老祖自杀。
莫夜煌这一道料理实打实的轰中了烈火老祖，而烈火老祖也的确料理的味道所侵染，从而选择自杀，但他的千锤百炼的武者本能却是太强，自杀都死不去。
这一番交锋，只能说不分胜负，而以此为契机，两人皆对对方有了一些顾忌，最终坐下来谈合作。
但是，有一些伏笔，便于那时留下了。
莫夜煌此刻微微垂眸，依旧能够清晰的感应到，那一道充满绝望的料理，依旧死死的缠绕在烈火老祖胸膛，将那绝望的味道，一点一滴的渗透到烈火老祖身心。
“这料理滋味甚足，久吃不腻，所以我还想多品一些时日。”
烈火老祖笑容爽朗，似乎根本不曾被那一道绝望料理所侵蚀，但莫夜煌知道，这只是假象，那一道料理蕴含的绝望之味依旧缠绕在烈火老祖身上，不断啃噬着其身心。
这一道以巨型变异萤火虫烹饪成的绝望料理，在意境上，与五行祭灶吞龙蝗这一道料理是一脉相承的，但是，论威能，那一道绝望料理威能更强，因为，莫夜煌将入云龙凯由死于禁宫决战时的绝望，也融入其中。
这一道料理的名字，唤作前路已绝，生无可恋。
看到烈火老祖的反应，莫夜煌也笑了起来，因为他知道，烈火老祖并不畏惧绝望，他甚至将这绝望，视作一种锤炼身心的修行，同时，也以此反向摸索着莫夜煌的料理理念以及具体技艺，增益自身之能。
烈火老祖能够走到强绝于世的境界，并不是因为他的力量有多强，而是他把武者的修行功夫做到了极致，对他而言，行走坐卧，一思一念皆是修行，甚至连敌人的攻击，也是一种可用于修行，用以提升自我的“天才地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