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又掏出三十元递给江瑞金，说道：“这你和堂姐的，我就不留你们了，趁着天亮，早点回去。”
告别兄妹二人，江南扛着蛇皮袋和金贝贝就往回走，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金贝贝笑呵呵的说：“今天我就不帮你数钱了，现在生意搞大了，涉及商业机密，我还是不知道得好。”说完，便走了。
江南笑着摇了摇头，开门进了屋。
和往常一样往，江南将钱倒在桌子上，不过这次先把钱按面值分开，然后才细细地数了两遍，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江南还是被惊喜到了，一共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五元，五块以下的面值江南都没数，算是首战告捷吧。
江南点完钱，又对照了一下今天货物清单，计算了一下今天的出货量，按照商品的正常零售价来说，今天出了不到三万的货。
按照这个进度，大约十天就可以卖完，乐观估计能回款十万多元。
但实际情况却又不是这么回事，一种类型商品越是卖到最后越是卖不出去，因为可选择性少了，就好比你去超市买方便面，所有的方便面都卖完了，就剩三包红烧牛肉的方便面，你一定没兴趣去购买。
江南想了想，决定白酒作为最后一种商品出售，因为白酒不会过期，即便卖不掉，也可以搬回来，最后售卖白酒，可以搭着送之前卖不掉的商品。
晚上吃饭的时候，徐长英忽然说道：“江南，你摆摊什么时候才能完事？”
江南想了想，说道：“估计得到小年了，最晚到腊月二十五吧。”
“那么晚，我还说买点年货给你外婆送过去呢，可怜你外婆一个人过年。”徐长英有点伤感说道。
江南的外公去世之后，他外婆一个人住在农村老宅里，逢年过节的时候，江东平也提出把老人家接过来，但老人家说什么都不同意，理由一是，徐家有儿子，不能去姑爷家过节，理由二是江南的爷爷奶奶还健在，她断不肯给自己的女儿添麻烦，让公婆轻看。
“嗨，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今天不才腊月十二吗，现在送过去也有点早，等腊月二十三，小年前一天，我再把东西给外婆送过去。”江南说道。
“恩，到时候你提醒我一下，我好买东西。”徐长英点点头。
“妈，你天天上班，哪有时间去买东西，我不是在外面摆摊吗，街上啥都有，你告诉我要买什么，我直接就买了。”江南财大气粗地说道。
那个时候的乡镇企业，根本没有休息日一说，只要不请假，天天都是工作日，除非单位主动放假，不过年假倒是稍微长一点，基本上腊月二十六就都放假了，正式上班都是正月十二以后了。
“那就买点几斤肉，算了，买两个肘子吧，外婆年龄大了，肉估计吃不动，再买点奶粉、蜂蜜或者麦片什么的，再买点降压药，老人家年纪大了，还真不知道买什么好。”徐长英皱着眉头说道。
“要不直接给钱吧，她想买什么就自己买。”江南想了一下建议道。
“你外婆不怎么花钱的，农村里蔬菜和鸡蛋不缺，堂弟经常也会送点鱼过去，也就买点牙膏洗衣粉什么的，这些钱平常我都有给。”徐长英说道。
“算是，还是蜂蜜奶粉什么还是我去买吧，地摊上的东西质量不好，江南你把肘子买了就好，另外媳妇等你放假的时候再给你妈买两身秋衣，再买个棉袄。”江东平考虑一下，拍板决定了。
“对了，今天摆摊怎么样？”江东平忽然问道。
“还好，人挺多。”江南吃了一口菜，淡淡的说道。
“哦，钱财管理好，账目心中有数。”江东平叮嘱了一句，便不再多问。
第二天上午，周存庆在单位溜达着，不经意间就走到了会计室。
“昨天小江拉走了多少货？”刚一坐下来，周存庆就问道。
“按照零售价来计算，两万九千四百四十三元，按成本来说……”徐志高拿着清单，认真汇报着，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那就是说昨天处理大约十分之一，是吧？”周存庆问道。
“恩，可以这么说。”徐志高点头道。
“那么按照这个进度，估计十天就能处理完。”周存庆又问道。
“也不能这么说，昨天拉走的都是布匹，床单之类的价格比较高的商品，后面小商品比较多，估计不会这么快卖完。”徐志高认真的分析道。
“恩，有什么新进展，随时跟我汇报，另外小江有什么困难，你帮着协调协调。”周存庆关照道。
“主任，这个您放心，我们不会拖后腿的，昨天我还帮他借了板车，方便他拉货呢。”徐志高说道。
“恩，你工作还真细心，另外赵总会计，你回头研究研究，给大家增加点年终奖金，就用小江的这两万八千块钱，这次奖金比例适当向职工倾斜，以往职工奖金是领导奖金的百分之六十，这次适当的放到……百分之八十吧。”周存庆想了想，最终说道。
“行，您的意见我清楚了，我做个方案回头给您看看。”赵长龙点点头，应了下来。
“你们两位也知道我们供销社的经营情况，不知道明年过年，还能不能给职工发奖金，趁着现在，多给大家谋点福利吧。”周存庆说完，叹了口气，踱着步子离开了会计室。
徐志高和赵长龙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对未来的忧虑，两人很快错开视线，同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与办公室沉闷气氛不同的是，江南的摊位上正进行着热火朝天的大甩卖。
可能是因为昨天买到便宜东西的乡亲们回去宣传了一番，今天来摊上捡漏的人更多了，好在徐晓芬也来帮忙了，倒也勉强能应付的过来。
到了下午收摊的时候，江南，金贝贝和徐晓芬都累的不行了，最后东西还是江瑞金兄妹帮忙收拾的。
江南看到摊上的成套秋衣秋裤，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对江瑞金说道：“堂哥，堂姐，你们看这个秋衣有合适尺码的，一人挑两套回去穿吧，捡好的。”
“不，不用。”江瑞金还没说话，江瑞银先开口了，说完，还把已经开线的秋衣袖口往里缩了缩。
“没事，你们跟我还客气啥，就是有的地方有点脏，回去洗洗就好了，你们别嫌弃就行，堂哥，你帮你妹妹挑。”江南诚恳地说道。
“这么好的秋衣，怎么会嫌弃呢，只是？”江瑞银有点犹豫的说道。
“行了，自家弟弟给你就拿着，你帮弟弟把摊子照顾好，让他多挣钱比什么都强。”江瑞金挑了两套塞在江瑞银的手里，自己又拿了两套，回头冲江南咧嘴笑了笑。
“就是，听你哥的，明天还有羊毛衫，到时候你们每人也拿一件回去。”江南又说道。
江瑞金和江瑞银帮江南把东西送到家，这才回去。
回到家，江南点了点钱，今天比昨天还多两千多。
他仔细地把这些钱放好，这才收拾了换洗衣服，拿了张澡票，去公共浴室洗澡。
第15章 对外承包
供销社除了食品厂，还有一些别的产业，比如饭店，比如公共浴室。
当初建造食品厂的时候，需要安装一台锅炉，因为水质的原因，同时打了一口深井。
有了锅炉，有了免费的水，刚好供销社在大院外的街道上还有一栋闲置的楼房，于是上一任领导将那栋闲置的楼改成了公共浴室，对自家职工每月每人提供四张澡票，也对外营业。
原先镇上只有一个浴室，是镇外窑厂开的，因为烧窑也能产生多余的热量，所以顺带开了一个浴室，开始是方便职工，后来对外营业。
不过窑厂的浴室比较小，设施比较陈旧，位置也比较偏，等到供销社浴室一开，窑厂的浴室基本上就没有客流了。
冬天人们一般一个星期洗一次澡，所以一个月四张澡票，只够大人自己用，孩子肯定是要单独花钱的，不过江东平去浴室从来不用澡票，澡票一直是江南在使用。
供销社的浴室更衣区分为三档，并且分别取了名字。
估计当初那个取名字的领导确实是见过些世面，起码在90年代初期，他是大多数人要见过世面。
最好的一档叫奔驰厅，对外售价三块五，每人一张木质躺椅，有海绵的垫子，垫子上有干净的浴巾，厅里还有暖气，洗完澡可以出来盖着浴巾躺一躺，还有免费的茶水，一杯西湖龙井。
第二档叫奥迪厅，除了没有暖气，没有浴巾，其他跟奔驰厅一样，对外零售价两块五，提供免费的白开水。
第三档叫大众厅，除了一张硬邦邦的木质躺椅啥也没有，对外零售价一块五，茶水都没有。
三个档次的命名，毫不掩饰领导对德系车刻骨铭心的喜爱，也充分体现了三个的品牌在领导心中的地位。
浴室有一个不到十平米的大堂，江南走到柜台前，递上澡票，售票的李大爷连看都没看，就笑着接了过去，还冲里面喊道：“奔驰厅一位，江少爷到。”
从前李大爷这么开玩笑的时候，江南总是红着脸，，此刻再次听到，江南瞬间就不淡定了，回头对李大爷笑着说：“大爷，下次咱别这么开玩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这是妓院呢。”
“嘿，你个小兔崽子，你骂你大爷是拉皮条的呢。”李大爷笑着骂道。
“你自己品。”江南给他一个你懂的表情，掀开帘子进去了。
江南洗完澡出来，舒舒服服地躺下，扯过浴巾把自己蒙上，小憩了一会。
“还是供销社的浴室舒服啊，上次我在窑厂浴室洗澡，那池子里都有煤渣，真是给我恶心到了。”一个洗澡的客人说。
“这能比吗，窑厂的工人有烧煤的，池子里带煤渣很正常，供销社的职工不是售货员就是坐办公室得能一样吗。”另外一个客人说道。
“是啊，你看这生意好的，一天不得有两三百人。”又有一个客人说道。
“怎么，你想做这个生意，我听说，供销社的浴室要对外承包了，你想干吗？想干就准备钱竞标。”一个客人神神秘秘地说道。
“不可能吧，这么好的生意为什么要对外承包啊？”第一个客人说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供销社虽然看起来红红火火，其实早就是一副空架子了，这几年还有多少人去供销社买东西啊，除了化肥农药，其它的东西还是外面的便宜。”
“也不能这么说，起码人家供销社卖的东西都是真货，在外面买，你知道是从哪个路子来的。”第一个客人又说道。
“要说东西保真，那当然是供销社了，不过我的消息是我家亲戚说的，他在县供销社，据说年后要进行什么改制，具体我就不清楚了，咱们小老百姓，听来的就顺嘴一说，哈哈……”那个先前神秘兮兮的客人说道。
江南听在耳朵里，脑中开始回忆，前世供销社浴室对外承包的事，他是知道的，据说被一个什么张老板以四千元一年的价格承包了，而且承包期一下子就是三年，原先江南还不清楚浴室是什么时候承包出去的，原来是这个时候。
江南对承包浴室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听他们对话，心里清楚，供销社的改制，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内部人知道了，随着这个消息的传播，它将搅动供销社百十来号职工的敏感神经。
江南知道，处在风暴中心的江家，除了寻找出路之外，没有任何办法，供销社从改革到停摆，只是时间的问题，并且不会太久。
等江南起来穿衣服的时候，就看见王四海光着身子，刚从浴池出来，他身上还带着水珠，脸上的巴掌印，依稀可见。
“你什么时候来的？”江南问到。
“我来了半个小时了，没看见你呢。”王四海也诧异的问到。
“我刚才躺着睡觉来着。”江南说道。
“哦，听说你已经摆了几天摊了，我现在也没啥事，明天找你玩去。”
“来吧，我这边忙不过来了。”江南高兴地说。
“那行，到时候你请我吃馄饨。”王四海也笑着说。
“馄饨算什么，只要你来帮忙，干一天我每天给你十五块钱。”江南瑟的说。
“哎呦，那好，明天我一早就去。”王四海激动的说。
江南到家的时候，看见杜友德和金贵也在自己家里吃饭，两人分别坐在江东平的两侧，一副哼哈二将的模样。
金贵说着：“东平，我跟老杜商量了一下，决定联合起来，拿下农资部门。”
金贵直接说明来意，江南一听，心中不由得给他点了一个赞。
供销社经营的所有商品种类里面，只有农资部和五金部有自己独立的门店，而且全镇的农民几乎都在农资部买化肥农药，这是个刚性需求。
杜友德是农资部的经理，跟上游的化肥农药厂有着自己的关系，以后货源也有保证。
“恩，我也看好农资部，有个独立的门店不说，经营情况也是目前最好的，只要农民还种地，就需要化肥农药。”江东平点点头。
“恩，所以我们估计竞争的人会很多，我们单独一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所以打算两家联合起来，拿下农资部，而且农资部也需要三四个人，刚好我们两家又都是双职工，不像其他柜台，两个人足够了。”杜友德接着说道。
“恩，你们考虑得挺全面。”江东平点点头，赞同的说道，不过心里纳闷，你们既然考虑得这么仔细了，还来找他干嘛。
“东平，是这样，目前来看，我们家能凑出四万块钱，就是不知道够不够，到时候看情况，如果不够，你能不能出一万，我们算你20%，你看呢？”金贵眼巴巴的看着江东平。
江东平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们也知道，我之前的积蓄都借给李运红了，现在家里剩的钱也不多，一万已经是极限，再多也是没有了，另外我这边也没法去帮你们干活，因为主任总账会计这些领导应该是不能承包柜台，所以我也只能占个暗股，一万块，我占15%就行。”
杜友德看了金贵一眼，金贵点点头，说道：“那行，东平，就按你说的来，到时候看情况，如果竞争压力大，我们就来找你，咱们一口气压上五万，争取一把拿下。”
第16章 父子闲聊
金贵和杜友德走后，徐长英收拾碗筷洗刷去了，饭桌前就剩下江东平父子。
“爸，我今天洗澡的时候，听人家说，供销社的浴室也要对外承包了是吗？”江南问道。
“恩，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你有想法？”江东平转过头，看着江南问道。
“我就是有想法，咱们家的情况也不能承包啊，我只是奇怪，浴室不是一直赚钱吗，为什么要对外承包？”江南问道。
“有些事情，都是上面领导的意思，明年供销社要对外承包柜台了，既然柜台都对外承包了，那么浴室早就有人盯上了。”江东平对着江南说道。
江南沉默了，前世的时候，食品厂就是以十万块钱的价格被卖给了供销社总账会计赵长龙，连厂房带地，赵长龙接手以后，先是清空了厂里的宿舍区，然后把宿舍区改成了厂房，然后把临街的厂房隔成一个个地门脸，卖出去了，光卖门脸的钱都不止了二十万。
这件事情全程都是暗箱操作的，也没人知道卖了多少钱，连江东平这个副主任都不知道，几年之后，江东平和一个在县政府工作的高中同学吃饭的时候才知道，食品厂一共才卖了十万块钱，还是一年后才付得款。
想到前世的情况，江南忍不住对江东平说道：“爸，照这样看下去，食品厂迟早也会被卖掉，到时候你和我妈都会面临失业的危机，咱们家要早点考虑出路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