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武跟着闺女玩了一会儿便回后院收拾炉子去了,每天这个活儿是姥爷或者老太太帮着干,今天回来得早,也就自己个儿干了。
进中院儿的时候骂街的两个人都已经偃旗息鼓了,刘光福正拎着热水壶浇水管子呢,见李学武进来还跟李学武打了招呼。
许是听见自己二哥吹了,也想着从李学武这儿得好处。
李学武哪里会搭理这么大的小崽子,点了点头便往后院儿了。
这一路上不是“您忙着呢”就是“下班了您”。
开门进了屋,把炉子炉灰收拾了一遍,灰渣倒在了门口的灰槽里,就是一没有盖儿的木头箱子。
不大,有时候垃圾也往里面放,这是姥爷新给打的。
还没等转身进屋呢,棒梗拎着个破桶就从月亮门走了过来,见李学武站在门口很是惊讶地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啊武叔”
李学武看了看走近了的棒梗手里的桶,里面是院里收拾出来不要的白菜叶子。
“今儿得空儿,早回来了,米糠还有吗?”
棒梗看了看李学武道:“还有小半袋儿,还够十多天的吧,顶不到年前了”
李学武点点头道:“晚上我跟你彪叔说一下,看看哪天去乡下收两袋子去”
“那感情好,光喂菜叶子也喂不起啊,我奶奶说冬天喂不好,春天下蛋就晚”
李学武点点头道:“这倒是,你奶奶刚跟二大妈吵架你怎么没跟着啊?”
“嗨,一群老婆儿吵架特没劲,就是隔着老远喷喷唾沫星子也不真动手,嘿,也怨我”
说着话棒梗一歪头儿,说道:“我奶叫我看着水龙头,可我见天儿也不早了,再不赶紧喂鸡这鸡就上架了,这么着才冻了的”
李学武笑着用条束磕了磕棒梗手里的铁皮桶道:“下次早点儿喂不就得了?”
“我倒是想了,我要是有您那样的吉普车,也不用从学校费半个小时到家不是?”
“这到了家就得写作业,作业写完已经快五点了,您瞧瞧,这太阳落山落的多早”
李学武看了看西边挂着的太阳道:“还真是”
“你们是不是要放假了?”
李学武也不知道怎么就蹦出这么一句,然后又问道:“今天是周二,那就是31号了,65年的最后一天了啊,哎呀,明天是阳历年啊”
棒梗看着愣愣的李学武道:“还说呢,昨儿腊八节您知道吗?”
李学武一捕楞棒梗的大脑袋说道:“怎么不知道啊,你没喝腊八粥吗?”
棒梗撇着嘴说道:“我敢打赌,您准不知道”
说着话又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嘿,别提了,我奶奶早上忙活乱了,把粥熬胡巴了,我今年准冻耳朵,多亏到了倒座房我于姨给了我一碗,也不知道这第二碗算不算数”
“哎武叔,这冻耳朵算第一碗粥还是第二碗?”
李学武装作很正式地想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问道:“这种事儿应该问你奶奶啊,你奶奶懂得多啊”
“嘿,别提了,我一问我奶奶就说不能封建迷信”
李学武点点头道:“那就按第一碗算吧,你今年冬天可得留神了”
“唉,只能如此了”棒梗叹着气拎着铁桶往鸡架那边去了。
李学武笑着回屋算了算时间,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明天1月1号,1月20号就过年,得抽时间准备年货儿了。
坐在书桌前写了几篇稿子,然后按照顺序装在了信封里,准备按照时间顺序邮寄出去。
等收拾完抬起头时,见天已经黑了,太阳早没影了,对面的二大爷家都亮灯了。
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把窗帘拉上,然后穿了衣服往出走,准备去倒座房吃饭去。
刚一出门就见一大妈拎着暖瓶往后院儿走,这准是给聋老太太送热水去。
这聋老太太是五保户,全由正府养着,街道委托一大妈照看着,一大妈倒是真上心。
“送水去啊一大妈”
一大妈见李学武出来也是笑着回道:“老太太手脚不利索了,就不让她那屋烧水了”
李学武点点头道:“应该的,要是自来水那边不方便可以去我屋接去,我备了两个缸,见天儿都是满的”
“知道了,哎,学武”李学武刚错过身走了两步就被一大妈叫住了。
“怎么了一大妈?”李学武转过身看着一大妈问道。
一大妈走近了一步轻声问道:“你跟上次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没想到一大妈问起这个事儿,李学武的呼吸顿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道:“她家没同意,就散了”
一大妈可惜地说道:“哎哟,怪可惜了的,我跟你说啊,不是一大妈爱管闲事儿,我前天见着那姑娘了”
李学武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一大妈怎么见着林婷婷了。
一大妈继续说道:“前儿我说去供销社给你一大爷买布料做衣服吧,正巧遇见她了,本想着打声招呼的,却是听见她们同事在跟她聊结婚的事儿”
“我一听就不对味儿啊,都定在月底结婚你不能不吱声啊,我一细听才知道是跟一残疾退伍的军人结婚,哎哟,我买了布料就往回走,想找你问问吧你又没在家,这今儿才看见你”
“得了,你都跟那姑娘没关系了我就放心了,咱再找好的”一大妈说了一句就去老太太屋了,李学武却是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林婷婷为什么这么着急结婚,又是找了一个那样的丈夫,她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啊。
李学武皱着眉头走了两步随后便定了定神色疾步往西院儿走去。
过倒座房屏门的时候于丽跟李学武说话都没搭理,到西院推了车子便往出赶。
等骑到街道大供销社的时候见供销社都熄灯撵人了,李学武跳下车子就要挤进去。
“别挤了,下班了,明儿个赶早吧,嘿!怎么是你啊”
往常在门口收银的大姐正在往出推顾客,见还有人往里挤便提醒了一句。
等李学武挤到跟前儿的时候,那大姐见是李学武在往里面挤不由地问了这么一句。
李学武看着大姐问道:“林婷婷在哪儿结婚?”
那大姐瞪着眼睛问道:“都结婚了你还找我们婷婷干嘛?我们还想问问你呢,你怎么回事儿啊,婷婷突然跟我们说要结婚,我们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儿呢,嘿,一打听是嫁一瘸子,你干嘛去了?”
李学武皱着眉头道:“详细的情况没办法跟您解释,我能去看看她吗?”
“还看什么,早干嘛去了,这个时候去不是给婷婷找别扭嘛”
见这收银的大姐说话冲,手表柜台的大姐拉了李学武一下道:“我们这就要去参加婷婷的婚礼呢,你的心意我们帮你带到,但见面,今晚不合适,小伙子,你说呢?”
李学武看了看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再看看屋里已经熄灭的就剩下最后一盏的灯。
“我买点儿东西,劳烦大姐帮我带给她”
收银大姐还要说话却是被手表柜台的大姐拉住了,随后对着李学武道:“你送啥,我给你带”
李学武进了屋走到手表柜台看了看昏暗的玻璃柜里,那大姐也进了柜台里面,这一幕好像就是与林婷婷相遇的第二次一样。
还没等大姐质疑,李学武沙哑着嗓子指着一块儿罗马女士手表说道:“把这块儿包起来吧”。
那大姐迟疑地问道:“你是说要送婷婷手表?”
这罗马表也是进口的,现在标价145块钱,所以大姐才迟疑的。
李学武没有带手表票,从兜里掏出四百块钱,又把自己派处所的证件掏出来放在了一起推给了大姐,然后转头就走。
“明早我拿着手表票来取钱和工作证”
“哎,小伙子!”大姐还要叫李学武,可是李学武出了门蹬着车子便冲进了夜色中。
“哎哟,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呀”这手表柜台的大姐看着手里的钱和证件,再看看柜台里的手表,不由得苦笑道。
收银大姐也被李学武的壕气震住了,要说送新婚妻子手表不算稀奇,也听说过送女朋友手表的,可就从没听说过送前女友手表的。
“收着吧,手表也包起来,暂时别开票了,交给婷婷让她自己决定”
李学武回到家见老彪子他们已经回来了,正在院里卸车,老彪子身边还围着一个大姑娘。
那姑娘见李学武回来很是高兴地走到李学武面前喊道:“武哥!”
李学武仔细看了看才认出是大壮的妹妹,陈晓燕。
“小燕啊,女大十八变啊,大姑娘了”
本来见李学武情绪不高,陈晓燕还有些怕的,见李学武露出了笑脸便也缓解了紧张的情绪。
“武哥,你也变了,变丑了,咯咯咯”
李学武装作生气地揉了揉陈晓燕的脑袋,道:“刚夸你大姑娘了,你就这么回报你武哥的啊?”
老彪子卸完车走过来笑着说道:“我说明天开业再来,小燕儿非说今天来看看”
陈晓燕怕李学武,可不怕老彪子,瑾瑾着个鼻子说道:“我早就想来帮忙了,我彪哥不让”
李学武“呵呵”笑道:“那是你彪哥心疼你呢,我老婶儿挺好的啊?”
边说着话边带着陈晓燕往倒座房里走,陈晓燕也是跟在李学武的屁股后头回着话。
“嗨,纺织厂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一个样儿”
“呵呵,不是一个样儿你还想什么样?”李学武进屋跟于丽嫂子打了声招呼,然后带着陈晓燕进了里屋。
陈晓燕明显是被大壮养在“深闺”里的花朵,十六了,还带着天真烂漫。
这还是大壮没了,陈晓燕接触外界多了,才懂得多了,知道母亲辛苦,想着出来挣钱养家。
老彪子一直支应着这对儿母女,所以陈家日子还算过得去。
自打回收站慢慢挣了钱,给大壮家的钱也增加到了20块。
不是李学武抠,是不敢多给,不敢多给的原因就是怕这孩子变坏了。
“我想像你们一样,每天都接触新事物”
“嗤”陈晓燕的话刚说完,跟在后面的老彪子便嗤笑出声,随后便是说道:“是,我们收废品的倒是天天接触新事物,啥样的废品都有,可是你愿意穿成这样吗?”
老彪子边说边对着陈晓燕示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陈晓燕看着脏兮兮的外衣也是有些皱眉头,但看见李学武戏谑的眼神也是英勇地点点头道:“只要有需要,我能穿”
“得了吧,让你穿这身儿跟要上刑场英勇就义似的,消停在家帮忙吧”
陈晓燕也知道这边儿的工作不容易,也想着好好工作,可是要跟彪哥他们一样穿着破旧脏衣服出去吆喝着收废品也不大愿意。
“我听武哥的,武哥说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李学武见陈晓燕把皮球踢到自己脚边,便弹了陈晓燕一个脑瓜崩儿,道:“就这机灵劲儿要是用在学习上,何苦上这儿收废品来呢”
说着话,李学武指着搬了炕桌进屋的于丽说道:“这是于丽嫂子,以后你就跟着她干活儿,她干啥你就跟着干啥”
李学武又给于丽介绍道:“这是我发小儿的妹妹,大名叫陈晓燕,小名叫小燕儿,明天开始您带着她干活儿,孩子小,嘛都不懂,勤使唤着”
于丽笑着说道:“这是你妹妹呢,我哪敢使唤”
陈晓燕看了看于丽,叫了声嫂子,然后跳下炕道:“嫂子,你尽管指使我,我不是来我哥这儿做客的,是来挣钱养家的,您不指使我就是撵我了,走,我帮你捡碗去”
说着话就往厨房走,于丽也是对这个小姑娘另眼相看了起来。
李学武笑着对于丽说道:“就照她的话做,她母亲工作忙,没时间带她学屋里活儿,您勤教着她点儿”
这不是李学武没良心,逮到发小的妹妹可劲儿地使唤,这是为了陈晓燕好。
这个时候的女性虽说能顶半边天,但也是要持家的,这是根本,可不是后世那些饭也不会做,家务也不会的“独立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