荤油就是荤腥,熬菜也带着油花子,那是真馋人的。
剩下的油渣都舍不得扔,零零散散的做菜用,能吃半个多月。
倒座房的油是傻柱熬的,李家的油是刘茵熬的,前后这么一熏着,院里人的口水都下来了。
刘光天回来的晚了,一直在打牌,也不没注意这个味道,真正走到了前院,听着院里的老娘们儿说了才知道咋回事。
哼哼~让你们狂吧,李学武还能狂几天。
他是一直瞅着李学武眼气的,以前是不敢说,现在可不一样了。
昨天他跟东风的负责人很是热切地聊了聊,内心被鼓舞的很厉害。
因为他长得壮实,又年轻,喊的口号响,便被那人定了个队长。
这队长可不是厂里的职务,就是他们这个团体里的称呼。
可有了这个称呼他就觉得自己不一样了,至少不是普通工人了。
啥叫拿着鸡毛当令箭啊,跟他爹是一个德行。
别看他们现在这个团体不是正式的,但并不代表他们所做的不是在参与正治。
恰恰相反,他们正在进行的就是一种正治活动。
刘光天是不太理解这个的,他只知道干这个可以人前显贵,跟着喊口号能获得别人的尊敬。
同时,他在做一些事情的时候还能获得这些人支持和帮助。
比如他要弄李学武一下的话,只要有足够的人,发动足够多的力量。
别说李学武了,就是杨凤山又如何。
现在他们有工作组给背书撑腰,什么事都敢说,什么人都干。
今天针对的还只是车间里的干部,说不定明天就是车间以外的了。
前院没几个人,三大爷一家在门口乘凉,不过三大爷不在,听动静是在屋里听匣子音呢。
等进了中院,这里热闹,好多人都搬了小板凳跟院子里坐着聊闲篇儿。
这会儿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等到了八月份就闷了,晚上坐在院子里都嫌热。
他现在身价高了,自然不愿意搭理院里人,其实也没人跟他主动打招呼。
老七媳妇儿几人就坐在她们家门口叽叽喳喳的,秦淮茹一家都跟门口借着院里的灯在糊火柴盒。
一大爷几人坐在井边说着话,是觉得这儿凉快了。
秦淮茹家里闲的蛋疼,占了院子的一角垒的鸡圈和兔子圈,大家都嫌有味儿,没人愿意往那边去坐。
人多地方小,显得吵闹的很。
看着刘光天进来,以前说不定还有人跟他招呼着,后来看他仰脸朝天的不务正业,没人拿正眼瞧他。
他从中院里过,就跟没看见人似的,跟一大爷这些叔叔大爷辈儿没个话儿,一大爷他们也就当没看见他。
别看他不主动说话,可看着一大爷等人的态度却是不乐意了。
是不是瞧不起我?
等着!
刘光天现在狂的很,他弟弟在学校里是小崽子,他现在在单位又是小队长了,以后他们家也要发达!
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妈,整点儿饭,我饿了!”
人刚进了后院,还没等进家门呢,他便毫不客气地对着自己家里喊了一嗓子。
等见着后院龙老太太家里黑咕隆咚的,门口坐着一人盯着他,他差点吓了一跳。
再接着家里的灯光一看,敢情是老太太不睡觉,跟门口坐着当石狮子呢。
“呵~!”
刘光天晃了晃下巴,没搭理老太太,瞪了大眼珠子往自己家里去了。
就连聋老太太嘀咕了什么他都没听见,反正跟孝字有关的,跟他都没关系。
二大妈自从上次的病以后,这嘴角就不利索了,时不时的就留口水。
再加上手脚麻,家里的重活是一个都干不了了。
衣服得爷几个自己洗,柴火都得爷几个给收到屋里去,她就只能做点儿饭儿了。
照顾自己的能力暂时还有着,就是不知道她瘫了以后谁照顾她了。
这三个儿子没一个是能指上的,个顶个的不耐烦。
她现在说话也不清楚了,老伴儿一家之主的身份不硬实了,这家真没有能管孩子的话语权了。
老三见天的找不着人,说不上跟哪儿混呢,老二则是回来就玩牌,玩到饿了才知道上家。
无论是老二或者老三,只要上家来的第一句话准是妈我饿了,整点吃的,没有说妈你饿不饿,我给你做饭的话。
她现在也是过一天算一天,听见老二的喊声,她挪着身子就去了厨房。
刘光天进家门后看了厨房一眼,又看了看坐在八仙桌旁听收音机的父亲,撇嘴道:“见天的也不知道听了个啥”。
“你知道个球”
平时刘海中是不敢跟儿子这么说话了的,因为他现在都不是正式工人了,算是罪人。
可今天不一样,他听了好长时间的收音机了,终于琢磨出点门道来了。
“嘶~”
刘光天见着他爸这么说话,一瞪眼珠子,没好气地说道:“说话注意到知道嘛!”
说完点了点他爸,道:“别看你是我爸,但是在家里在单位,我都比你正治级别高”。
“正治,还级别?嗤~”
刘海中听着儿子的话嗤笑了一声,随即不屑地说道:“你知道什么叫正治嘛?你知道什么叫正治级别嘛?玩蛋去吧~”
你就看刘海中跟儿子说话的态度和用词,他儿子的说话方式跟谁学的有谱了吧。
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刘光天听见他爹敢否定他,自然是不满意的,踢了凳子坐在了餐桌旁,瞪着他爹问道:“那你说说什么叫正治,什么叫级别”。
刘海中扯了扯嘴角,手拢在肚子前面,不屑地说道:“我就是什么都不懂,也知道你们那是瞎扯淡”。
说完捡了手边的花生剥了一个放在嘴里,咀嚼着说道:“一群人瞎起哄,连个主体思想都没有,收音机里的形势都不知道,纯属瞎胡闹”。
“你!”
刘光天一拍桌子,冲着他爹指了指,喊道:“你知道你现在说的话是在犯错误嘛!你信不信明天去厂里斗你!”
“呵~”
刘海中挑眉道:“去吧,斗我什么?就因为我说了你们的正治不成熟,瞎胡闹?”
说完拍了拍巴掌,抖落了花生皮,不屑地说道:“工作组是因为上面有了不利于他们的消息,是在利用你们抢班/夺权你知不知道?”
“抢……我不用知道!”
这些东西他哪里知道,他也是最近才参与到了组织里面,都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净跟着混吃混喝混烟抽了。
人家也知道他头脑简单,但留着当个扩音器还是可以的,他嗓门大啊。
“我只需要知道反对一切,反对有理!”
“屁!”
刘海中瞪了瞪眼珠子,道:“你们现在是在干什么?你们是在窝里横!”
这话说的好像是在指责儿子跟家里耍横,可刘光天想听听他爸到底要说啥。
“你们那些人都是干嘛的?工人!”
刘海中点了点桌子,看着儿子说道:“那你们针对的是谁,现在还是一线职工,即便是闹了车间里的干部,可有用吗?”
“还反对,嗬~”
“啥?”
刘光天皱着眉头想了想,看着自己老子问道:“你说是让我们反厂领导?”
“敢嘛你?!”
刘海中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撇嘴不屑地看了儿子一眼,道:“先动了中层干部再说吧”。
说完便往里屋走了,一边走着,一边说道:“收音机里都说了,要放手发挥群众主动参与,采取大张、大鼓、大字告、大辩论的方法,让群众把意见充分的讲出来……”
他爸的话好像给刘光天打开了一扇门,门里的东西影影绰绰看不清楚,但已经能感受这东西的威力了。
说白了,就是爷俩都感受到了正治的威力和影响力,并没有在意期间隐藏着的危险,只顾着兴奋了。
刘光天搓了搓手,站起身跑去了里屋,从床铺下面找出一张对开的白纸来,又从兜子里翻找了毛笔和墨水出来,这是他作案的……
不!这是变革时代的利刃。
这会儿既然得了他爸的启发,刘光天连夜也要写几篇一鸣惊人的大字告出来。
题目他已经想好了,有《中层干部要先行动起来,报告问题》、《工人兄弟站起来,墙倒应需众人推!》、《把反对碉堡一个个砸的粉碎!》……
“吃饭”
“不吃不吃,你没见我忙着呢嘛!”
刘光天对于母亲耽误他创造很是不耐烦,挥了挥手示意母亲赶紧躲开。
二大妈看了看儿子正在挥毫泼墨的写着什么,只好将饭菜放到了八仙桌上。
可能是对儿子的态度有些怨言了,放碗筷的时候用了力气,惹得刘光天很不满地瞪了他母亲一眼。
等屋里安静了,他又开始了“创作”。
说是创作,其实就是抄,从报纸社论里抄,从他看见的那些大字告里抄,从组织今天发的传单里抄。
东拼西凑写了三张,自己拎起来看了看还是很满意的。
字迹说得过去,语句也还凑合,最好的当属这张白纸和墨水了,都是他花钱买的好东西,可惜了……
周五上班,刘光天心心念念地到了单位,仰脸朝天地看了看他们东风派的小队成员,随后便将自己昨晚写的那三张贴在了厂生产区的布告栏上。
好么!
这可是早上交接班,出来进去的都是人,可不都看着这新鲜出炉的第一、二、三张大字告嘛。
没多长时间,不仅仅是刚上班的驻足观看了起来,就连已经进了车间的都出来了。
刘光天不算是生产区的人了,他被调去了联合企业,可他还是厂里的人啊。
这轧钢厂哪的人最多啊,还不是生产区这一块啊。
这布告栏算是最好的张贴位置了,以往没点水平都不敢往这边贴。
今早看见他贴的三张,这些围观的人瞬间便议论了起来。
焦点无非就是中层干部那几个字,明晃晃的扎人心神,乱入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