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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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跟李学武汇报前,老彪子就已经给回收站的小子们开了会。
主要还是沈国栋,院里的车有两台,本来老彪子一个人开也能忙的过来。
但是现在的业务越来越多,老彪子也有些分身乏力了。
尤其是两个司院,两个监所的业务,还有山上、供销社、轧钢厂等相关的业务,忙不过来就得摇人了。
学车,就是老彪子给沈国栋等人安排的第一个任务。
以后回收站的大卡车就由沈国栋来管,主要是运输的问题,包括家具、蔬菜、书籍纸张等等货物,老彪子要提升至管理层,他只开嘎斯69或者干脆就骑着车子联系业务就行。
沈国栋不仅仅是要管运输,还要管账目的统计和登记,协助姥爷和二爷做好每天的账目核对,往俱乐部去报账。
学车的不仅仅是沈国栋,二孩和够年龄的小子们都去学,李学武让老彪子自己联系的轧钢厂司机班。
都是关联单位,无论是训练场也好,还是轧钢厂里,都能学着车。
老彪子怕人多了显眼,分批、分时间、分地点让他们去学,而且是必须学,好好学,学不会他就动手打人了。
不过周日是没安排人去学车的,毕竟这个时间是大多数城里人休息的日子,也是回收站业务最多的时候,他舍得,沈国栋也舍不得。
可能是因为学了车的缘故,这些小子们走的时候都有些眼馋地看了大卡车一眼,惹得老彪子笑骂了几句撵走了他们。
装车有着大家伙的帮忙也是很快,老彪子开车离开的时候还跟李学武招呼着晚上一起吃饭呢。
李学武却只是笑了笑,没真就答应他,现在他的时间也不由着他自己做主了。
周日的晚餐会随着形势的紧迫越来越被重视,似是李学武这些组织者更是被大家关注着,也是晚餐会的焦点。
大家都很忙,可能就这么一晚上的时间坐在一起说一说,谈一谈。
可能有的人不会多说,可能有的人只说自己的,也可能同别人交换意见时说上一两句突出的话,谨慎又开放。
就像是个心灵的港湾,停泊一晚上,休息和放松,明天是周一,又得接受内部和外部的考验。
说形势紧迫,李学武出门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因为回收站门口的木头牌子起作用了。
以前被当成宝的那些东西,现在都成了祸根,眼瞅着有人态度故作坚决,实则咬牙心疼地抱着古董字画来“卖破烂”。
当相熟的人在回收站门口遇见的时候还互相攀比着表忠心,坚决要跟这些旧时代的糟粕划清界限。
李学武看着他们的咬牙卖宝贝的表情实在入不得眼,开着车便往俱乐部去了。
而回收站这边,二爷的手艺终于要开张了。
来了大半年了,算上捡漏的,沧海拾遗的,从收上来的破烂堆里捡的,拢共都没一两件。
毕竟这个时候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卖的破烂也都是千挑万选的,但凡有点儿用处的都留着了。
什么?
康熙年间的大瓷瓶?
有用!腌咸菜!
这个时候有的是这样的,手里捧着宝贝过穷苦日子。
古董碗当猫饭碗,古董坛子当咸菜坛子,以致于后来被那些贩子捡了便宜,也成了这些贩子忽悠二道贩子的绝招。
所以说二爷从废品堆里挑不出古董,并不能说明他的眼力不行,只能说这废品堆里除了能挑出些有用的书籍外,实在是没有这方面的干货。
打上上个月开始,这周围的胡同里,甚至是整个四九城,就有些背着褡裢的小贩子开始偷偷摸摸的收起了古董。
毕竟形势变了,这些玩意儿一天比一天不值钱。
尤其是进了七月份,这些玩意儿不值钱不说,还成了祸根,好多人因为这些东西被定了个憋屈的成份。
看着这些小贩们收的痛快,二爷早就心痒痒了,更是因为那些贩子拿这边的牌子做文章,吓唬那些人,二爷忍了好长时间了。
嘿,好饭不怕晚,好女不愁嫁。
打从进了七月开始,这回收站里便陆陆续续的来了好些个捧着“破烂”的人在门口表忠心。
今天是周日,大街上乱窜的小崽子们更多了,老太太她们本打算上街的,听说乱的厉害,也都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这些小崽子们乱的对象可能就是这些家里藏着好玩意的人,所以这些人眼瞅着形势不好,一个个的恨不得敲锣打鼓的往回收站里卖破烂来。
二爷就站在柜台后面,屋里堵着好些个这样的主顾。
于丽见着这边来的人多,便叫了迪丽雅自己看着家具这边的买卖,她同王亚梅来了这边屋子给二爷打下手。
“您是掌柜的?”
来人手里捧着个瓶子,打眼儿瞧了柜台后面的叶二爷一眼,嘴上问了一句过后,将手里的瓶子放在了柜台上。
别看屋里人多啊,但真正舍得出手的不多,都在这观望着呢。
谁都知道自己手里的“破烂”值不值钱,也都被门口的木头牌子压着心呢。
这会儿见着有人出手,且是对着柜台里的那位老家伙,众人便都看起了热闹。
小燕的买卖也被堵着做不成了,只能站在一旁看着,这些卖破烂的倒是没去找她。
因为一见这小姑娘就不像是个懂行的。
他们是来卖破烂了,但他们舍不得,总不能真把这些好东西当破烂卖,至少心里不想。
二爷见这位还矜持着呢,便笑了笑,回道:“啥年月了,没有掌柜的这一说了”。
他也没先去看那瓷瓶,说完这句话示意了一下自己又对着这位笑道:“我这土埋脖子的人跟各位手里的东西一样,属于旧时代的东西了,可不敢再胡乱吆喝”。
这一句话算是把屋里人的心情打了个透心凉,彻底让他们清醒了过来。
是啊,他们来干啥了,不就是弃车保帅嘛,还装什么装!
二爷也就说了这么一句,点一点柜台对面的这位,也是提醒一句屋里的人。
再把视线放在柜台上的瓷瓶,只是一打眼,二爷便知道这是个宝贝。
“呦呵,还真是好东西”
叶二爷微笑着摇了摇头,同柜台对面的人示意了一下手势,见对方点头,这才将瓷瓶拿起来端详。
“撇口,细颈,垂腹,圈足……”
他嘴里念叨着这支瓶子的样式和鉴定的方向,眼睛却是有些不够看的。
景德镇窑口青花鸳鸯戏水玉壶春瓶,内口沿绘如意云头纹,颈部为缠枝花卉,颈腹之间饰一周几何纹,腹部主题纹饰绘两鸳鸯游弋于莲池之中,其下绘卷草纹,颈绘变形莲纹瓣,足壁是重叠覆莲。
用国产青料绘画,青花色调淡雅,胎质细白,釉色细润,白中闪青,工艺精湛,正儿八经的元青花。
“您看着还好?”
随着叶二爷的鉴定,这瓷瓶的主人也从刚才被打击的状态微微好转,脸上有了自豪的神色。
玩收藏的都这样,爱这些玩意儿爱到骨子里了,比亲儿子都爱。
见着有人夸自己的宝贝,他们都乐的跟什么似的。
叶二爷笑着点了点头道:“确实是个好东西,您就舍得?”
哎呦~
柜台对面的这位看着柜台里的人说东西是宝贝心里还美呢,可随后的那句话却是扎了他的心。
是啊,宝贝又能怎么着,不舍命都没了。
“唉~”
这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冲着叶二爷无奈地点了点头,道:“不说了,您给开个价吧”。
叶二爷也是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脸上已然没了笑容。
人家正伤心呢,你要是还笑,那不找倒霉嘛。
“您这瓷瓶不算大,我给您称一称”
说着话,二爷将这瓷瓶随手放在了柜台一边的磅称上,手边的砝码调整两下,抬起头对着目瞪口呆的那位说道:“二斤七两不到,给您凑整算,一毛三分五”。
“啥?!”
那位眼瞅着叶二爷看好了瓷瓶不估价,转手放在了称上量重量的时候就够惊讶的了,再见叶二爷真的按重量收,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下来。
“这……这可是元青花啊!”
屋里人见着这么个收法,也都瞪大了眼珠子议论了起来。
叶二爷没管这位的心疼模样,无奈地将瓷瓶重新放在了柜台上,轻轻推向对方道:“您多见谅,我们这里是废品回收站,只能按这个价格收”。
说完示意了门外又道:“东西是好东西,我也替您心疼,但我们这里是公家单位,要不您再找找关系卖个好价吧”。
就这一句话,一个动作,将屋里的人,包括瓷瓶的主人都给镇住了。
是啊,人家也是上班的,这里真就是废品回收站,门口还竖着牌子呢。
要说按这个价格收,谁能说出什么来!
再一个,他们既然来了,本身就有心理准备,只是看着手里的宝贝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罢了。
看看门口堆着的碎瓷片吧,最近真是没少收这些个玩意儿呢。
人家也说了这是好东西,肯定了他手里宝贝的价值,也劝他去别处卖,仁至义尽了,怎么发火。
可他能上哪儿卖去,这个时候街上的小贩早都不收了,小贩都不知道他们手里的玩意儿怎么办呢。
就他们知道捡便宜?
嘿,这泼天的富贵就要变成灾难了。
小贩的渠道走不了,公家回收的那种带着根子,谁敢卖?
回头定你个那啥成分谁能受得了。
“罢、罢、罢!我卖!”
柜台外面这位咬着牙闭着眼,摆了摆手不去看柜台上的瓶子,捂着心口说了这句话。
叶二爷将瓷瓶又收了回来,递给了站在一旁等候的于丽,同时给她使了个眼色。
于丽接手了瓷瓶给二爷点了点头便往后院去了。
这边叶二爷从钱匣子里翻找着毛票和硬币,屋里人也都看着这边议论着,突然就听见后院传来一声脆响。
“啪啦!”
这一声直接敲在了屋里人的心上,也敲在了卖主的腰子上,眼瞅着他疼的不行了。
只看进门时那牌子下面的碎瓷堆就知道那元青花的瓶子出现什么事了。
卖主咧着嘴瞪着眼,好悬心脏病过去。
看看柜台上叶二爷给找的一毛三分钱以及一张收货单据,他眼泪差点下来。
那可是元青花啊,搁早了能换四九城一处大宅还能落四个丫鬟。
而如今只有一毛三分钱,那五厘钱都没个找。
“同志,剩下那五厘您需要点儿什么?”
叶二爷示意了身后的货柜道:“烟火、香烟以及糖球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