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维洁的话一说完,其他人都低下了头,不是看自己的文件,就是琢磨茶杯上的花纹。
谷副书记所提出的意见哪里是意见,完全是在打厂长的脸啊。
就连坐在一旁抽烟的杨元松书记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谷维洁是谠委副书记,跟这件事完全不发生关系,即使上面追究下来也没她的事。
所以现在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明着是提出了一个好办法,实则是堵住了众人回避这个问题的路。
李怀德眯着眼睛看了看忧郁的谷副书记,这女人一副我为厂里好的模样,真是让他感慨李学武的眼光。
当初他让李学武跟谷副书记处好关系,别硬来,想的是不要出现矛盾。
可李学武这头牛不是左转就是右转,不让他闹矛盾,反而找来了一个合作伙伴。
以前就知道这女人深沉的很,现在看来,一针见血都说轻了,一剑封喉才对呢。
“不行就自行消化”
聂成林放下手里的茶杯,皱着眉头说道:“纺织机咱们也不是没研究过,工具厂那台老掉牙的我们也给造过零件,实在不行咱们自己成立个纺织部门”。
邓之望看了看主动发言的聂成林,低下头继续研究茶杯上的花纹了。
他现在是预算大户,要割肉也是从他身上往下割,但谁又想拿自己的预算帮别人赚功绩呢。
所以与其当出头鸟,倒不如闷声不发言。
景玉农是躲不过的,看了邓之望一眼,对着聂成林说道:“聂副厂长的意见我们有讨论过,可是行不通”。
说着话拿出了一份意见书放在了桌子中间,道:“讨论的细节就在其中”。
聂成林见是景玉农反对自己的意见,伸手把文件拿了过去。
景玉农则是给其他班子成员做着解释:“先不说制造纺织机、建厂房、招募和培训工人的时间成本,就说羊毛面料真的造出来了,可咱们也得有销售的渠道啊”。
“卖给咱们厂自己的工人不行吗?”
聂成林手里的文件才刚看了个开头儿,嘴里又补充道:“实在不行可以跟其他企业交换物资嘛”。
“抛开数量谈方向,实在是强人所难”
景玉农知道聂成林搞生产可以,但思想已经僵化了,不适合现在的头脑风暴。
所以直接对着有决定权的杨凤山说道:“而且纺织企业上下游联系很紧密,不是一个搞钢铁的可以插进去的,所以成吨成山的羊毛和皮革不经过纺织企业是没办法盘活的”。
聂成林也知道自己棒槌了,看着文件上做出的预算,光是计算生产出来的羊毛面料,除非全厂所有职工的内裤都用这种料子,才能消化掉冰山的一角。
这种工业化生产不是手工织布机时代的产量了,非一家两家可以消化得了的。
再有,即使就算厂里职工能买,那还能买多少的,有听说羊毛大衣的,没听说羊毛内裤的。
那玩意儿扎的慌,还特么起静电啊!
电着大腿都无所谓了,要是电着……
嘶~呵~刺激~~~
杨凤山不用看聂成林手中的材料也知道这招儿行不通,钢铁企业,搞纺织,这特么怎么跟上级汇报啊?
重工业发展轻工业,搞双重发展?那要不要也把其他行业都合并到一个厂?
哪天出来一个食品厂生产粪肥的项目可就热闹子了。
“其他同志还有没有什么意见?”
杨凤山环顾了会议室一周,见众人都不说话,想了想,说道:“这个项目立项的时候是谁的意见?”
李怀德见杨凤山看向自己,知道不开口不成了。
“是保卫处李副处长跟我去边疆的时候发展的项目”
这会儿李怀德可不会大包大揽,倒是先凸显李学武的作用了,就差完全说成是李学武主张的了。
“不过这个项目前期的福利大家都吃到了啊”
李怀德将面前的杯子挪开了,坦然地看着众人说道:“我们在开展这个项目的时候是跟厂里汇报过的,还给厂里创收了上百万的利润,并且还提高了职工的福利待遇”。
听见这话景玉农不干了,感情是钱交上来我乱花了?
“李副厂长,边疆创收的利润可有一大部分被办事处调回去了,其他的也都作为支援灾区的资金了,您不会不知道吧?”
杨凤山摆了摆手,肯定了李怀德发言道:“我说了,不是在追究谁的责任,钱,进了财务,用,也用在了正地方,现在谈的是解决办法”。
说着话看向李怀德,道:“我就是想看看提出这个项目意见的人,有没有后续的发展目标”。
“这得问问李副处长了”
李怀德抱着手,靠坐在椅子上说道:“当初的项目书我说的很明白,立项是我跟李学武一起提出的,但实际设计还是李学武副处长给的意见,包括边疆办事处的设立意见”。
“李副处长”
杨凤山手里晃动了一下钢笔,想了一下,道:“那就去通知一下,让李副处长过来一下”。
这话是对着列席记录的徐斯年说的,可没等徐斯年起身呢,李怀德便开口说道:“他不在”。
“不在?”
“对”
徐斯年这会儿也是站起身回复道:“李副处长前天提交的出差申请,昨天下午的火车去的钢城”。
杨凤山皱着眉头看了李怀德一眼,对着徐斯年问道:“他去钢城干啥?”
徐斯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含糊,因为这是厂谠委会,没人敢糊弄。
“李副处长去执行分局的任务了,同时去钢城炼钢厂调研检查钢厂的保卫应急建设”
这完全就是李学武提交报告的原文概述了,甭管李学武干嘛去了,徐斯年就得这么说。
“这么巧?”
杨凤山轻声说了一句,眼神飘过李怀德,见他也是不意外的模样,知道这件事复杂的很。
可能是真有事,也可能是李怀德故意的,再有可能就是李学武的意思了。
不过李怀德故意的要弱一些,因为没人知道自己今天会找他。
“能不能联系上?”
杨凤山对着徐斯年交代道:“你让秘书给钢城去个电话,说一下这个情况,让他准备一份意见报告”。
说完又转回视线,对着众人说道:“李副处长不能来,咱们也不能傻老婆等汉子,再想想,集思广益,不能让这件事阻碍了轧钢厂的发展”。
所以这个会议开到下午四点多都没能达成进一步的解决意见。
最后还是拆东墙补西墙,由杨凤山出面,动用厂长权利,跟财务协调,再挪用一笔财务预算,缓解这份采购合同带来的压力。
等出了会场后,杨凤山特意跟着杨元松去了他的办公室。
这可是不多见的情况,本身厂长就是行政工作的一把手,直接权利要比书记大的。
别看杨凤山尊重杨元松的班长地位,但一般是不会去杨元松办公室谈工作的,得是杨元松来杨凤山这边谈。
今天这一次实在是被李怀德给将在了墙角了,要是打无赖,杨凤山也能糊弄过去。
可现在轧钢厂形势正是紧张的时候,几个项目只要挨过这一段时间,就会迎来转机。
上次的打压让李怀德失去了很多,让杨凤山空前的感觉权利行使的畅通。
但这种畅通过后的阻塞感,让他很不舒服。
“杨书记”
杨凤山跟着书记一进屋,便坐在沙发上发起了牢骚。
“您说说,我该怎么办?”
说着话,杨凤山左手打了右手的手心,道:“我现在外部的压力都顶不过来,内部还得处理这些,是不是真应该在厂内部执行一下纪律了?”
“呵呵,喝茶”
杨元松亲自将一杯茶放在了杨凤山的面前,轻笑着说道:“事情总是会有解决的办法的嘛”。
“我就怕想解决的时候要花费更多的代价”
杨凤山看也没看那杯茶,而是意味深长地说道:“要是能运行下去,我不介意用怀柔的手段促使大家共同成长”。
说完这句,杨凤山的语气随之一转,略带直白地说道:“如果不能,那我也不介意破而后立,重建秩序”。
“不至于,不至于的”
杨元松知道杨凤山被李怀德逼急了,没在会上表现出来,现在倒是逼迫自己表态了。
谁说李怀德这么做就让杨凤山被动了?
正治的艺术性是靠思维模式来支撑的,现在杨凤山借力打力,直接将打过来的拳头作用在了班长的身上了。
班里本来都是好同学,好伙伴的,现在有个人不想走他安排的路,你正班长啥态度?
现在好了,杨凤山也要杨元松的态度。
和稀泥都不行,现在杨凤山就要杨元松一个态度,一个很明确的态度。
杨凤山现在手里有四票,跟杨元松手里的票数比绝对占优势。
现在皮球到了杨元松的脚前边,杨凤山就看杨元松怎么踢了。
杨元松没在乎杨凤山的态度,笑着喝了一口热茶,随后说道:“要不再缓缓,财务还能顶一顶,说不定保卫处的李副处长有好的办法了呢”。
“我倒是不怀疑”
杨凤山突然缓和了态度,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抽出香烟点了一支。
“这个事情别人我不知道,但既然是李学武想出来的,就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
没等杨元松做肯定的态度,杨凤山却又突然反问道:“那他为啥突然离开京城了呢?”
“这……”
杨元松也是迟疑了,因为李学武走的太突然了,昨天根本没有听到信儿。
即使做出了批示的李怀德也是顺水推舟,延缓了李学武出差的消息。
这就让杨元松也开始怀疑李学武出差的动机了。
杨凤山抽了一口烟,随后道:“即使他没离开京城,我也对他能否提供意见表示怀疑”。
“李学武同志嘛,我还是信任的”
杨元松难得的在一个干部的问题上做出了表态,因为他很清楚李学武的背景关系。
轧钢厂里的关系别人可以不清楚,作为书记的他,必须清楚,这是他的工作。
“我看你可以直接跟李学武同志谈一谈,你是厂长,这并不算什么难事”
杨凤山抽着烟,看着书记,顿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从李学武退出联合企业筹备办公室的那天,他就不会在这项工作上提出任何意见了”。
厂里的这些处级、副处级干部,就没有像李学武这么个性鲜明的,更没有李学武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的。
要说以前,杨凤山还能调整一下李学武的工作。
但现在,不仅仅是李学武的背景关系,还要看保卫处的平衡,以及轧钢厂保卫处和分局的联系。
一个分局管理治安的副处长难道在轧钢厂管销售?管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