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风不止,大风天……伊吹能顺利过来吗?
洗手间里的水声停了。
清裹着浴巾走了出来,她似乎不觉得男女有别。
她卸掉了夸张的妆容,脸上抹的黑粉也洗了个干净,她的眉眼立刻变得动人起来。
秦文玉从她的眼睛里看不到自己。
这个女人,似乎根本就没把他当作同类。
她毫无芥蒂地换了一身衣服,拉开衣柜,取出了一件外衣。
她自顾自地做着一切,秦文玉在她面前,就像不存在一样。
清来到阳台,怔怔地看着花形山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林。
她的头发也在飞舞。
逃出来了……
直到真切地找到秦文玉,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了。
基地里,一般是没有外人的。
那天,她了解到有一位尊贵的客人来见老板。
她知道,机会来了。
那个男人,名字叫川端修一,他似乎也只是代替自己的老板来的。
不过这对清而言并不重要,她钻进了那辆车的后备厢,顺利得离开了基地。
也许老板并没有想到,那个基地里还会有人能生出逃跑的念头。
清不知道在那个地方,有多少人像自己一样,被老板恨不能将肉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变成研究的工具,他们只是工具。
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她,她是非凡的。
过人的智商造就了她过人的思维与记忆能力,她创造了许多外界没有的东西。
但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可能从无到有。
它们只是从一个状态转化成了另一个状态。
就像她创造的那些东西,尽管看起来很神奇,但一切的源头,都来自那些深埋于地下的雕像。
比起无尽的研究,她更渴望平凡。
像普通人一样平凡地活着,像普通人一样被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大风吹得她的思绪摇晃不定,树叶,花瓣,尘埃,身后的窗帘,还有她的头发,一切都没有休止。
清渐渐失了神,似乎完全忘记了秦文玉的存在。
“你为什么认识我?”
秦文玉很少有耐心比不过别人的时候。
他本以为清既然是专程来找他的,那她一定会有话想对他说。
然而现在看来,他在清的心里似乎没那么重要,找到他更像是为了完成某种夙愿,并不是什么必要之事。
听见秦文玉的声音,清回过头,凝视着他:“我并不认识你。”
秦文玉眉头微皱,不明白她的意思。
清再次灭掉了香烟,缓步走来:“我只是知道你的存在。”
她坐在床边,仔细地看着秦文玉:“你和我预想中的样子很不一样,你本应该更理性,更决绝,你是最完美的那个才对。”
秦文玉心中一紧,他预感到了什么,问道:“最完美的那个?本来有好几个?”
清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对于秦文玉的询问,她似乎是有问必答。
“创造我们的人痴迷于中国古文化,之乎者也,关羽夜读,都是他活动时用过的名字,甚至连我们的名字,也是以中国的朝代更替取的。”清说道。
她的说法让秦文玉先是一怔,随即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秦,清……
“有七个孩子?秦汉唐宋元明清?”
秦文玉的声音充满了怀疑。
清终于笑了,这是秦文玉第一次看见她笑,她笑起来的样子,竟然让秦文玉产生了一股熟悉感。
“没错,你是第一个,而我……是最后一个。”
“我的全名是清婉。”
“清澈的清,婉约的婉。”
等等……
秦文玉大脑一片混乱。
虽然秦也在他心中的地位本来就没有多高,来日本找他也只是因为秦也提前交代过而已,但秦文玉始终是认同秦也是自己的父亲的。
但现在清这样一说,好像秦也曾经收养了好几个孩子?
也就是说……秦也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甚至连养育的职责也没有完全尽到。
“我……不明白,七个孩子……那七个孩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秦文玉问道。
清脸上露出了很奇怪的神情,像是期待,也像有讽刺。
这一次,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秦文玉:“你知道人类的最终之愿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绝大多数人都曾在入睡前想过自己想要获得什么样的超能力。
永生不死……几乎是每一个人的答案。
人是有贪欲的,名,利,权,色,惰只是最基础的欲望。
但这些欲望被满足后,他们渴望得到更多。
越是地位崇高,越是惊才绝艳的人,就越会害怕死亡。
人是多面,立体,复杂的,所以经常能见到历史上堪称英雄的人物在暮年时去追求虚无的长生,从而做出许多错事,把自己的名声败得一干二净。
清婉看到秦文玉的神情后,知道她已经猜到了答案。
“他想做的就是那件事。”
清婉注视着秦文玉,一字一句地说:“令死者复生,让活人永存。”
“这不可能。”秦文玉下意识地否认道。
“以人类文明的知识,自然做不到这件事,但……那些雕像能做到。”清婉吐露出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她看了一眼秦文玉,说道:“而且,你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难道你没发觉,你所遭受的伤害,会以远超常人的速度快速恢复吗?”
第两百一十六章 约定
清婉直接说出了秦文玉身上最大的异常之处。
没错……
之前在国内的时候,他几乎从没生过病,受过伤,但那次狭间雪山之行,他的手臂在跳崖时已经完全反关节折断了。
但那种程度的伤,在离开狭间雪山时就已经好了?
还有受到红色面具匪徒袭击那次,对于常人来说可以致命的枪伤,他手术后只躺了不到三天,就去参加祭宴了……
这种恐怖的恢复力,根本不是体质比较好能够解释的。
他的身体,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
而且,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有类似的异常雨宫弥生。
她身上的异样更加可怕,狭间雪山她最终是怎么存活下来的,她根本说不清楚,那一次也就罢了,毕竟没人看到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佛灭之日祭宴,后来复盘时伊吹有弦提到,雨宫弥生的脑袋掉在了地上,身躯完全变成了厉鬼,按理说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但她又回来了……
而且回来时,身上携带着三枚功效奇特的药片,那些药片后来被她交给了高桥卯月。
雨宫弥生身上的秘密也非常惊人,难道说……
秦文玉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问道:“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七个孩子除了我们两个之外,其他的五个都在哪里?”
清婉摇摇头:“不知道,也许死了,也许被赋予了其他任务。”
说到这里,清婉忽然对秦文玉说道:“我们是被收养的孩子,但你……是他们真正的孩子。”
“我看过你的档案,你在三岁时溺死,也许是为了复活你,你的父母才建立了那个组织。”
突如其来的庞大信息量让秦文玉有些措手不及。
联系最近得知的情报,以他的头脑不难梳理出一条真正的线索。
三岁时死亡的羽生文玉就是他,而“秦文玉”,是羽生文玉死亡后被复活过来的人物。
可是……那段记忆又是怎么回事……
白墙黑瓦,青山碧水,他和另一个孩子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看到了许多奇诡的现象。
之前他以为,那个孩子就是羽生文心,可是……
等等!
秦文玉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羽生文心,会不会是中间那五个孩子中的一个?
比如说……汉?
秦文玉沉默着思索,片刻后,他抬头看向清婉:“你说的那个组织叫什么名字?它在哪里?它和祭宴有什么关系?”
清婉自床边起身,再次走向阳台。
秦文玉跟着她走了出来。
只见清婉靠在阳台上,双眼木然地注视着大风中的山间草木,说:“九面相,你父母建立的组织,名字叫九面相。后来他们两人因理念不合而分开,你的母亲失踪,你的父亲改变了组织的名字,现在它叫森罗面相。”
“它就在北海道,临海的无人区荒原。”
清婉的有问必答让秦文玉有些不太适应。
她和秦文玉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似乎很急切,说话间完全不卖关子,直来直去。
“至于和祭宴的关系,”清婉回头看向秦文玉,“诅咒,厉鬼,缚灵之地,这些来历未知的能量都被现实世界的规则死死捆缚,只有九座雕像能撬动出一道裂口,送人进入里面。”
“但……那是鬼的世界,你们每次进入被选中之地进行祭宴时,并不是以人类的身份,而是以你们面具的身份,我不知道那些面具代表着什么,为什么能让人在厉鬼世界中自由活动,但只要你们有至少一个人活着回来,就能带出一道或几道非凡能量,那股能量,会以勾玉的状态凝结在你们身体的某个部位,森罗面相的目的,就是那些蕴藏着能量的勾玉。”
清婉的声音冷冽而干脆:“我所从事的研究,就是那些非凡能量的运用,比如……它可以让人类的意识具象化,能够让失去的尸体恢复行动,但直到目前为止,那些研究都有相当大的缺陷,以及不可预知的风险。”
清婉说完后,秦文玉彻底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