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昏暗潮湿，吃完药膳的白玉京躺在红木摇椅上，轻轻晃动，脑子里回忆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却不敢去想脑子里被寄生水晶体的母亲。
心里奇怪的感觉涌上，他睁开眼坐起身，看到张麒麟站在自己身后，脸上不禁浮现一丝微笑，轻声唤道：“小哥”
“瞎亲自主刀，她一切正常。”张麒麟在他身边的凳子上坐下，“回去吗？”
白玉京脸上的笑容渐渐放大，躺倒在摇椅上：“不必了，知道她没事就行了，早一点晚一点让她接受事实，没什么区别。甜甜还未长大，时间会抚平她的痛。”
“不会。”张麒麟眼神专注地看着他，“忘不了。”
他说完便闭上了眼睛，清冷淡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白玉京却感受到了无比沉重的悲痛。
“小哥，你想到了什么？”
白玉京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明明张麒麟没有任何的动作和神情，但整个房间里似乎因为他变得更加阴暗冰冷。
“母亲。”
两个字从他口中缓缓说出，像重石砸在白玉京的心上。
白玉京默默转过身，背对着张麒麟，身体在摇椅里慢慢蜷做一团，强忍着要落下的泪，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手掌。
“要活着。”
张麒麟坚定地声音传来。
白玉京的泪无法控制，一滴一滴砸在他的手背上，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泪是为了张麒麟还是自己，抑或者是为了倾尽全力想要救自己孩子的两个母亲。
之前经历的所有悲伤突然铺天盖地将他淹没，让他喘不过气，控制不住自己。
张麒麟走到他面前蹲下，将白玉京的手掌从他嘴里解救出来，另一只手落在他的头顶，又很快移开：“我们去找长神仙。”
白玉京眼中还有泪意，神情认真倔强：“我没骗大家，真的没用。”
白玉京明显感觉到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在暗暗用力。
张麒麟沉静的脸近在咫尺，垂眸悲悯的神情，让白玉京想起了他第一次给自己把脉的情景，恍若隔世。
他站起身慢慢朝门口走去，白玉京飞快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望着他孤寂挺直的背影高声道：“小哥，我会惜命，一定会好好活着。”
“好。”
张麒麟的声音虚无缥缈，完全不似从前。
他走后，白玉京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拿出手机想给黑瞎子打电话，却发现地下室没信号。
鬼市和汪家人遭遇时，若不是张麒麟一直控制着梁弯，他的计划也不会特别顺利。当时张麒麟很沉默，因为习惯他在外人面前几乎不说话，所以当时他没有特别留意张麒麟。
刚才他想起张麒麟特意拿了一颗所谓的完美级尸蹩丹，仔细研究了一番。
白玉京细思极恐，张麒麟如今有完整的记忆，他会不在意人生的遗憾吗？
黑瞎子永远一副游戏人间的样子，可他在黑龙城又哭又笑的样子，历历在目。
有欲易入魔，要是因为自己把人间神明拉下了神位，自己万死难辞其咎。
打开地下室的暗门，避开刺眼的光线，白玉京拨通了黑瞎子的电话。
只是这个电话不如不打，听了黑瞎子的话，白玉京的心情更沉重了。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和他们呆在一起了，原本揭开真相的盗墓之旅，马上就要变成为他续命的奔波。
这不是吴得了肺癌后重启的剧情吗？只不过主角由吴换成了他。
系统突然出声道：“神使的担忧是对的，你不是天运主角，如果承担他的命运，这个世界会更加排斥你。神使的性格也在影响着身边的人，如果换成天运主角，大司祭或许不会产生阴暗的想法。”
白玉京神情颓然：“我知道了。”
当张麒麟再次给白玉京送药膳时，地下室空无一人，一张单薄的纸张放在书桌上，上面仅留了几行字。
“我突然想换种生活方式，想在有限的生命里多做尝试，比如结婚生子给白家留个后。世界会不会毁灭，人类会不会灭亡，与我无关。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再见，再也不见。”
张麒麟端着托盘，盯着那张纸，目光停在最后几个字。
他把托盘放在桌子上，转身离开。
解语花发现事情不对时，已经是深夜，因为张麒麟一直坐在院子里的长凳上，视线没离过大门口。
“小哥，那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解语花走到他身边，低声询问。
张麒麟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地回道：“他喜欢玩，很快会回来。”
“谁……”解语花马上反应过来，“这种时候大白弟弟又出去玩了？去哪了，有没有危险？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小哥，小花，你们都在啊。”吴拿着一张纸气虚喘喘地从里面跑出来，“大白太皮了，离家出走写的像决绝书，肯定是在地下室憋疯了。早知道让小花给他易容成我的样子，让他出去放放风。”
解语花接过纸，仔细看了几遍：“结婚生子，留后？大白弟弟想要隐居了？”
“不可能。”吴摆摆手，直接坐到张麒麟身边，“想想都不可能，看看他对秀秀和梁弯的态度，男人和女人在他眼里有区别吗？再说他到法定结婚的年龄了吗？肯定出去搞事情了。”
解语花皱眉道：“现在怎么办，你觉得他最可能去哪里？”
一句话把吴给问住了。
他摊手道：“我怎么觉得，我没法觉得啊。依我自己的想法，肯定会去清扫汪家，可现在汪家藏匿得更深，基本快销声匿迹了。不过我们找不到，不代表大白没办法。”
“清扫汪家。”张麒麟忽然站起身往外走。
吴急忙追了上去：“小哥，你要去哪？让小花开车带我们去啊。”
五分钟后，张麒麟开着车，后排坐着解语花和吴。
“小哥，你别生大白的气啊，他最喜欢和你开玩笑了。再说他不是给咱们留了字条吗？虽然说话有点欠打，但也是不想让咱们担心。”
吴身体前倾，小心翼翼地对面无表情的张麒麟说道。
“不是玩笑。”
张麒麟望着车窗外的灯火阑珊，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
第126章 巧遇
几天后，白玉京出现在瓯市的东海岸，他头戴纯阳巾，头发全掩在其中，胡子花白，脸上皱纹不多，但一看气质，就是年纪大修行有成。
“道长，下海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船老大搓着手问神神在在的白玉京。
白玉京摸了摸胡须，双目圆瞪：“什么下海？说得多难听。你说陆上有那么多的风水宝地，你们老板偏 偏要海葬，不说耗人力物力了，要被抓了，那可是吃枪子的麻烦。”
船老大看了眼岸边的人，把白玉京拉到一边：“道长，老板说了，只要您给点个好穴，给你这个数。”
船老大朝他比了个手势，白玉京眼里闪过精光，嘴上仍推辞：“不行，这事不能做，我们三清观也是有名的道家圣地，我要是接了这单，万一影响了道观的声誉……”
“道长，道长”船老大急忙说道：“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数，是再加个零。”
白玉京身子一震：“加零？八亿？”
听了他的话，船老大差点大骂出声，忍气苦着脸说：“道长眼花了，是两百万。”
“呵呵。”白玉京冷笑着甩了下拂尘，正好打在船老大的脸上，“另请高明吧。二百万就想买我半生功德，你们老板胃口不小。”
但心里却把自己的手下骂了个狗血喷头，找的人都是什么玩意儿，当小爷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白玉京从甲板上跃至岸边，然后消失在人群里。
他有预料到死了的消息传出去后，自己手底下的人可能会不太安份，不过情况好像比他预想得好，他“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但东海的造墓工程还在继续，只是这墓好像是为他造的，他的手下不会以为他之前的布置，都是在提前准备后事吧？
白玉京走到自己挂单的道观，躺在床上思考着下一站去什么地方。
“神使，你就一点不想大司祭他们吗？”系统在他意识里问道。
白玉京闭着眼睛回道：“不是你说我要再和他们一起，会影响他们吗？我现在离开了，你又问我想不想他们？小可怜，你越来越坏了，都会往人心上捅刀子了。”
系统说道：“我是怕神使自暴自弃，不仅不收集能量了，也不想续命，没了目标，就想等死了。”
“你真是太了解我了。长神仙脑袋里水晶体也会和他交流，你也提过那些水晶体是纯粹的能量，我怕你哪天也变成了水晶体，而我成了另一种长神仙。其实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只不过水晶体的副作用是长高，你的副作用是被这个世界排斥。”
白玉京一通分析，让系统都有点迷乱。
“神使说得好有道理，难道主脑也是别人大脑中的一种水晶体？”
系统陷入了复杂地数据分析中，还了白玉京一个意识清静。
虽然和吴他们相处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但没人在耳边吵闹，白玉京真的有点不习惯，闲下来的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废人，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致。
这里离长神仙的小村落很近，开车需要两三个小时，但白玉京依旧没有去打扰对方的打算，他准备明天就离开。
白玉京难得有了困意，晚饭没吃，就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起床，发现房门大开，一个瘦高的怪物坐在地板上，头几乎快顶到天花板，腿更是无处安放。
“神仙，妖怪？”白玉京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坐在床上抬头望着对方，对方也低头看着他。
他猜出这位就是真的长神仙，只不过长神仙怎么会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正疑惑时，张麒麟从门口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吴、胖子、解语花、黑瞎子，一个不少。
“白玉京！”
张麒麟皱眉叫出他的名字，胖子和吴惊讶地看着还没除去易容的白玉京。
“白玉京！你不是结婚生孩子去了，为什么会在这里当道士？你越来越不像话了，以前还给个音信，这次就留了个字条。你说你出来多久了？”
吴上前揪住他的道袍领子，“你知道我们在帝都整整找了三天三夜吗？”
“认错人了，认错人了。”白玉京挣脱开吴的手，但长神仙再加上吴他们把房间站满了，根本找不到逃跑的缝隙。
黑瞎子还在煽风点火：“哑巴，你看孩子还嘴硬呢，要不请家法吧？”
胖子急忙给白玉京使眼色：“大白弟弟肯定不想咱们担心，想自己来找长神仙看病，你看长神仙不是在这吗？”
吴气道：“胖子，你不能总向着他。要不是长神仙主动来找他，我们又刚好追着来到这，他不知道还要失踪多久呢，实在是太气人了。”
解语花却一直沉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白玉京，看得他心里直发毛，感觉自己像是个负心汉。
张麒麟没有理会他们的闹腾，对长神仙说道：“治病。”
“我治不了。”长神仙的声音像是野兽的嘶吼，“找给你治病的人，可以治。病出同源。”
只是他说完这句话，身体开始出现细小的伤口，不停地往外渗血，诡异的脸上也是如此。一会儿就变成了血人。
“我都说过了治不好，现在又连累了一个无辜的人。小哥，别再执着了，你这样和那些追求长生的人又有什么区别。人的寿命本就有长有短，我们几个除了黑瞎子能长长久久地陪着你，其它人都会或早或晚离开。你活了一百多年理应看惯生死了，不是吗？”
看到长神仙痛苦的样子，白玉京的情绪瞬间爆发出来。
吴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你知道小哥为你续命，做了多少事吗？”
白玉京没有躲，反而笑着质问他：“那你想过小哥这样的状态正常吗？他现在和我妈有什么区别，你知道神一旦有了执念，再入魔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今天他会为我续命，以后你们快死时，他也会为你们续命，你想让他从一个漩涡跳进另一个漩涡吗？以前是为了家族，为了整个世界的责任，如今还要再加上我们。”
白玉京走到张麒麟身边，抓住张麒麟的手臂：“你仔细看看，他和我们一样，不是三头六臂，他也不会飞天遁地，移山填海。这个世界加诸在他身上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你让我怎么理所当然地接受他为我做的一切？”
“可是，小疯子，你有没有想过，看惯生死，平静接受，这八个字对于恢复记忆找回人间情感的哑巴来说，是另一种残忍呢？因为对我来说，那种感觉就是忍着凌迟的痛，还要笑着说我不疼。”
一旁的黑瞎子摘下墨镜，目光平静哀伤，第一次笑得十分难看。
第127章 恢复
张麒麟低头看向抓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苍白得可以看见蓝紫色的血管。
他垂眸轻声道：“你错了，压抑自己的想法，更容易入魔。只有试过，才能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