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主角和严总争斗的故事一直为人津津乐道,读者大呼过瘾。主角产生向严总复仇的决心后,没有和他直接发生冲突,而是从严总的若干后台着手,采取软硬兼施的手段,能合作的就合作,不能合作的就想办法铲除,或者让他和严总断绝关系,渐渐地,严总开始感到事情不那么顺利了。
严总手下的亲戚和得力干将也一个个出事,失踪、车祸、被抓,猝死、喝酒死,各种各样的事聚到一块,似乎有强大的力量在对付他。这时,澳大利亚的一笔铁矿生意出现问题,严总决定出国走一趟,没想到一走就不回来,大家才知道,严总是金蝉脱壳,借机出国避避风头。
庞大的严氏帝国群龙无首,状况越来越糟,之后,出现一个代言人,持有严总的手书,以及各种密码,对公司的情况了如指掌,他声称执行严总的命令,全权代表严总,就像严总本人在一样。
代言人住在庄园里,靠他带来的几个手下发号施令,一般人见不到他,不过他的操作有成效,严氏的各个企业开始稳住阵脚,大家松了一口气。
代言人还要求严总的女人们跟往常一样,到庄园履行“老婆的义务”,有的女人对此有异义,认为不应该如此,代言人把女人带到传真机前,接受严总千里之外的传真,让她服从安排,传真上的确是严总的手书;还有的女人要求与严总通电话,也被安全为由拒绝,最终,所有的女人都履行了“老婆的义务”。
有时候,代言人也会带着女人离开庄园,到山里的一幢别墅住两天,别墅里有一个管家住着,每次都提前安排好各种用品再离开。代言人比严总年轻,会玩,对女人也懂得怜香惜玉,女人们渐渐接受了这一事实,和代言人处得很融洽。
日子一天天过去,严氏帝国发生了很大变化,有的企业关停,有的企业进一步做大,想中饱私囊的都被巧妙地收拾了,很多人离开,另立门户,严总的手书越来越少,因为不需要了。
一天,代言人宣布,严总因为在国内老底太多,不能回国,在异国他乡“皈依上帝”,人生目标发生了变化,对国内的一切作出了新的安排。
根据严总的手书传真,严氏帝国被分拆了,他的女人和家人都得到一份产业,大家都比较满意,代言人也拿到一份资产,作为酬劳。庄园捐给政府,准备打造成一个公园。
和女人们最后的欢会结束了,她们从此告别严氏帝国,开始自己独立的人生,代言人开车往山里别墅而去。
别墅已经空无一人,代言人——读者们已经猜出来了,他就是主角——来到后院,打开地上的一个机关,下面是一个地窖,主角走进去,地窖里有一个钢条围做的监牢,严总一直呆在这里,并没有出国。
当年,严总被主角的人带到地窖里,受尽折磨,精神崩溃,答应合作,换来肉身的安宁,同时以换得家人的安全和体面的生活,他的愿望得到满足,家人生活照片不定期送来,严总看到他们生活平静,甚至更快乐。
当然,每次主角带他的女人来别墅玩乐时,严总并不知情。主角有时会到地窖和严总聊天,谈到某个女人,严总会回忆起当初是如何看上她,采取何种手段弄到手,他讲起这些会露出一丝得意,因为这是他人生的辉煌时刻,而地窖的寂寞,让他乐于讲述,主角会静静地听着,甚至还和他讨论几句。
然后,主角会把严总故事中的女人带到别墅,和她颠鸾倒凤,共赴高潮,虽然地窖里的严总不知道地面上的事情,但主角感受到某种联系,在猛烈的撞击和女人的呻吟中感到某种迷醉,仿佛在对这个社会作出最激烈的回应,由此获得生命中最强烈的存在感。
高潮来临的一刹那,主角脑海里竟萦绕着诗句: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记得小说发布到这里时,读者的情绪也达到高潮,纷纷评论:
“虽然知道故事是编的,但仍然感到非常酥爽。”
“读小说以来,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比真正的做爱更爽。”
“读到这里,我和世界和解了。”
陈总也一直在暗暗追读这本小说,但没有和徐畅然讨论过,读到这里,他终于对徐畅然说道:“感觉回到很多年前。”
多年前,徐畅然还在学校读书时,通过连哥介绍,给陈总写了两本社会小说,获得成功,之后徐畅然改变方向,没有再写这种小说,这部《大时代》又让陈总联想到那时,但增添了许多网络小说的元素,在内容和手法上更成熟了。
“这本小说的燃点比当年那本《狱后宫》强得多,对社会现实的反映也更深,只是现在不发行那种小说了,唉。”陈总感叹道。当年的《狱后宫》卖了几十万本,徐畅然和陈总都从中得到不菲的经济利益,实在令人回味。
“时代变化了,但整个社会最基本的情绪没有变,只是隐藏得更深。”徐畅然说道。
小说写到这里,阅读流量达到高峰,陈总和编辑都提出在网站首页持续宣传,不仅是因为徐畅然的身份,小说本身也达到了宣传的要求,但徐畅然没有同意,因为小说激发的某种情绪不受某些部门待见,风头太盛,可能会被修理,所以一直保持低调。
读者中有不少精到的分析,其中一篇分析这样写道:“……华国社会的运作机制,决定了只有掌握权力的男人才能赢家通吃,大部分男人都活得窝囊,甚至被迫雌性化,小说对这一现象进行了颠覆。现实中,严总这样的人似乎永远不会倒,只有在小说中才败得如此惨,这一刻,性快感、正义感和复仇聚集在一起,爆发出强大的解放感,发泄了读者脑海中淤积不散的焦虑和愤懑,让读者瞬间重获男性的力量和尊严。”
徐畅然对这段评论颇为欣赏,专门下载到记事本里。
下一次,主角到地窖见严总时,心里会默默想到:你对这个女人的认识是错误的,实际上,她还有许多特质你都没有发现。
严总和他的后台打造出庞大坚固的利益集团,在这块土地上为所欲为,毫无节制,终于受到了惩罚。当严总意识到他永远走不出这个地窖,只能每周到地面上放两次风,他向主角提出条件,要把家产分掉,主角放手,经过讨价还价,大体上按照严总的意思,分给了他的家人和女人们。
尘埃落定后,严总开始绝食,告别人世,主角说他“皈依上帝”,或许是实话,只有接受到惩罚,在不可更改的结局面前,他才会转过身去,看到人生的另一面,在此之前,他只相信权力和暴力。
第1132章 时代之变(二)
“畅然,说实话,我也觉得这本书结束了可惜,现在人气太旺了。”陈总说道。
“还是按原计划完成吧,不想加料了。”徐畅然解释说,小说要表现的东西已经完全表现出来,再加料就是重复情节,为爽而爽,当然,他承认读者有追求爽的权利,但这部小说到头了。
“华国历史的主线就是权力,几千年来都如此,新瓶装旧酒,上个世纪中叶,做的动作很大,好像真有了新东西,实际上这新的东西就是宣传,把宣传的纱布揭开,整个社会的运作和秦朝没有两样,权力是纲,纲举目张,权力就是一切,这样一个真理,已经被各种形式表达无数次了。”
“改革开放以来,社会发生了很大变化,虽然本质没有变,至少空间大了很多,比如股市、期货,你可以选择参与,也可以选择放弃,炒得好,可以有碗饭吃,不必依附权力过活。互联网的出现,更加大了普通人的生活空间,这二、三十年,可以说是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虽然权力仍然高高在上,权力的使用能够戳中国人的G点,但我希望人们能够超越权力意识,看到世界上更多的东西,怎么说呢,眼界更开阔一点,生活更丰富一点,不必一辈子死盯着那点东西。”
对于徐畅然的解释,陈总点头认可,笑着说他是觉得徐畅然经济上损失很大,现在这本书每月3万多元分成,在都市类别长期处于前三名,这一完本,损失估计有几十万,一般作者不会这样干。
徐畅然说,小说早已经写完本,现在是用存稿发布,而且满脑子都是影业公司的事,实在没有为小说加料的想法。
陈总称是,如果单纯算经济账,并不是一种好方法,而且经济方面还有其他地方可以补偿……他问徐畅然,能不能透露一下小说结尾。
徐畅然满足了陈总的愿望,告诉他,主角在今年的金融危机中,通过国内期市和国际期市,赚了数亿美元,在多国购买房产,很多时候,他会在沙滩上晒太阳,在游泳池游泳,在餐厅吃美食,但每年至少有一半的时间,他会在国内某些地方出没,继续他现代罗宾汉的事业……
权力和人性紧密相连,权力对人性的塑造力量也是惊人的。记得以前在张忠亮的饭局上见过一个中年人,他提到,年轻时在体制内工作,做到30多岁时,手里有点权,呼朋唤友,左右逢源,好不得意,以为人生原本如此。
后来由于某些原因,他离开体制,进入公司,发现事情变了样,手机通讯录仍然一长串,但对方的声音不再那么热情,经常推诿,至于要办个什么事,更是屡吃闭门羹,这时他才意识到,以前结识的那么多朋友,竟然没有一个真实的,全都冲着他的权力光环而来。
当时听到这番肺腑之言,徐畅然不由想到他和张忠亮的关系,张忠亮一直欣赏他,关照他,没有功利色彩,而他倒没有那么光明磊落,张忠亮的位置和关系也是一个因素,只是他没有上赶着去而已,他也确实得到一些好处……
权力关系在生活中难以避免,只是要小心,尤其是那些被权力腐蚀人性的人,要尽量避开他们,即便有时需要他们,也要小心被沾上。在权力的边缘活动,能够偶尔调动权力为其所用,但又不至于被其缠身,这是徐畅然有意无意采取的策略。
星期二傍晚,百象文学的vip作者群里,管理员发出一条消息,公司联系了专业机构和人员,尝试为有需要的作者进行心理咨询,有三个免费名额向群内作者提供,有需要的作者向管理员报名,叙述理由,公司进行筛选,最终选出三个作者。
这个群有500多名作者,是百象文学的宝贵财富,这些作者基本上每天写作,禅精竭虑,有的作者全职写作,承受着很大的生活压力,还有的作者遇到写作瓶颈,始终转不出来,还有的作者与社会接触越来越少,不跟他人交流,总之,这个群体遇到的心理问题不比其他群体少。
徐畅然和公司办公室同事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联系到几个心理咨询机构,了解到国内心理咨询的一些情况,认为可以在作者群进行尝试,心理咨询机构给予百象文学优惠价格为两百元一小时,公司承担全部费用。
目前有三个地点可以进行心理咨询,分别是燕京、东海和南京市,每次时间一小时,至少进行5次以上。如果有效果,徐畅然打算和这些机构长期合作,但是公司不会长期为作者提供咨询费用,毕竟他们是磨自己的刀,赚自己的钱,公司可能会补贴一部分费用。
晚上9点过,徐畅然和管理员联系,得知已经有20多位作者报名,马上让她把资料转过来。这次活动由徐畅然发起,挑选三名作者的工作也由他完成。
睡在床上文思如涌,坐到电脑桌前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对故事发展一片茫然,每天都生活在痛苦中;自己写作网络小说小有成就,已经攒够买房子的钱,但父亲始终要求他放弃写作,找一份稳定工作,和父亲长期冷战,情绪乱成一团糟;写作收入足以维持生活,但对写作和人生产生怀疑,觉得自己走在错误的路上,对未来充满惶恐……申请者叙述的理由集中了写手的烦恼,看着看着,深感写手们的痛苦,心里竟有一丝沉重。
其中一份申请引起徐畅然的注意,作者叙述,他在策划大纲时准备让男女主在结尾大团圆,过上幸福生活,但是随着剧情发展,男主的处境越来越危险,能够拯救他的唯有女主,但女主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要不要让女主死去?这个问题纠缠他很久,当情节进行到爆发的一刻,他没有犹豫,流畅地写下去,果然,女主为了拯救男主的生命,牺牲了自己。
章节发布后,读者一片骂声,他自己也觉得难受,甚至后悔,经常做恶梦,早上醒来发现枕边的泪水,他现在每天情绪低落,打算写完这本退出网络小说。
不过,奇怪的是,读者虽然骂得厉害,流量却增加了许多,成绩也更好了。看到公司推出的举措,感觉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他希望进行心理咨询,如果没被选上,他愿意自费,离南京市有一个多小时车程,他可以坐火车来回,他说没法向读者解释,也不好跟同行探讨,真的需要和专业人士谈一谈,帮助他走出困境。
看完这份申请,徐畅然略一思索,写下这位作者的名字,第一个入选的名额产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