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9月开始,只要人在燕京,他就经常到学校转悠,走在西门附近时,放慢脚步,总觉得后面会骑来一辆自行车,温柔的声音响起:“是畅然吗?真巧。”他一回头,一个穿裙子,秀发披肩的女人正跳下车。
但是,这种情景从没有出现。不出意外的话,曾洁应该回校上班了,出意外的话,她可能就在美国某个图书馆上班,以她的学历和工作经历,找个相应的工作应该很容易。她如果回国,放弃这个工作的可能性不大,又是专业对口,又是性格所喜,没有跳槽的必要。
都快11月了,只能采取这种笨方法,在她的必经之路守候,虽然她从大门进出也有过,但多数时候走侧门,因为离办公室近,而且自行车停在侧门。
会不会换办公室,改从大门进了?远处过来一个穿红衣服和裙子的女人,徐畅然一直盯着她,等她停好车,走向门口时,确定不是曾洁,因为这个女人低着头,甩动着两臂,走得很快,曾洁不是这样走路的,要优雅从容一些。
站了几十分钟,快到3点,徐畅然带着一丝怅然和一丝愤懑绕过大门,又回到湖边的长椅上坐着,思考着下一步。
就算你在美国过得很好,也可以给我说一声嘛。还有,你回国后不想见我,也……要是这样,她还真用不着打招呼!徐畅然寻思着,不要给曾洁打电话或者到办公室问她的下落,那样可能会尴尬,尽量创造邂逅的机会。
下班时间又到侧门守一阵?其实就算看见曾洁,也不一定上去打招呼,如果曾洁回国后不联系他,说明她想抛开过去,开始新生活,徐畅然作为一个过渡人物,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
不要厚着脸皮出现在人家眼前,这点自知之明是有的。问题是,现在她到底在什么地方?是否出了什么事?这点需要确认。
今天傍晚没有时间蹲守了,他还有个小型饭局,是昨天张忠亮打的电话。
晚上7点,在北三环一家湘菜店包间,4名摄友相聚,见面后,张忠亮拿出三本杂志,每人发了一本,徐畅然拿起来一看,是刚出版的《华国地理》杂志,刚好是京西古道专题,上面有他拍摄的不少照片,徐畅然说:“谢谢忠亮。”
“畅然,拍得真好,我买了10本送人,这期太有收藏价值了。”张忠亮朝徐畅然伸出大拇指,并向其他两人介绍了徐畅然,说他们几个在摄影上起步比较晚,希望徐畅然多多指教,今天除了吃饭,还想聊聊“出佳入尼”的事情。
张忠亮说,他受朋友影响,入了佳能的门,但这次去新疆,大个子老李和徐畅然用尼康,感觉两个品牌成像风格不一样,产生换门的想法。
在座四人,刚好两尼两佳,大个子老李有事没来,不然尼康占了上风。不过,在市场上佳能强许多,因为它营销做得好,特别是某武打巨星的广告,电视和平面媒体到处都有,好多新手想买单反,直奔佳能的柜台。
尼康风景好,佳能人像好。
尼康成像扎实锐利,佳能成像明艳鲜嫩。
大家纷纷讲着各自的体验,徐畅然说他看过佳能的照片,觉得还是尼康适合自己,佳能的成像对他来说过于鲜艳。
“我有个朋友到电脑城去,先拿了一台佳能机器,感觉手感有点局促,换了一台尼康,拿着很顺手,看着也大气,就这样进了尼康的门。”一个摄友说道。
说到外形和手感,徐畅然拿出了他的相机和镜头,另两个摄友都是第一次见到“内牛”镜头,很感兴趣,拿过相机抚摸着,对“内牛”的外形和做工赞不绝口。
张忠亮也拿过相机拍了几张,感叹说这个镜头拿起来不舍得放下,出佳入尼的心又多了几分。
徐畅然又讲起尼康镜头群的特点,由于卡口的原因,尼康的新老镜头都能通用,而其他品牌的相机做不到这一点。
尤其是ai、ais老镜头,成像优异,生产量大,价格便宜,虽然是手动镜头,但手动镜头自有优点,适合个人慢慢拍摄,比如蔡司镜头,就以手动对焦为主。慢慢旋转对焦筒,直至眼前的事物从模糊变得清晰,这是摄影的乐趣。
几个人听徐畅然一说,连声说开了眼界。张忠亮问徐畅然有什么老镜头,徐畅然说有一枚“铭玉”,把这个镜头的来历讲了一遍,三个汉子听得心痒痒。
“畅然,下次见面,你一定要把铭玉带来,让我见个世面。”张忠亮拍拍徐畅然肩膀说道。
“老张,一定要叫上我啊,我也看看。”尼康摄友说道。
张忠亮说有朋友到日本去的话就让他去看看,能否找到品相好的铭玉,徐畅然说不用急,你还没有换门呢。
“基本决定了,要换,我也喜欢尼康这种沉稳的风格。”张忠亮说道。
虽然徐畅然不喜欢参加饭局,但这次吃得比较愉快,大家都是出于一个爱好,没有其他目的,聊天很轻松,听他们几个聊点生活琐事也有意思。
星期六下午两点过,徐畅然来到城北一所林木葱茏的大学,在校园里转了转,中间接到两个电话,进入一栋教学楼,和学生工作处的老刘和陈总见了面。
老刘说演讲完后,大家吃个便饭,徐畅然说已经和人有约,吃饭的事就免了。
演讲完后的饭局,徐畅然知道什么情况,大家说些客套话,互相敬酒,他不喜欢这样的饭局,有事办事,办完就走,无意在饭局上浪费时间,也不想通过喝酒撘个关系,建个人脉。
连哥带着公司的几个人也来了,他们要在徐畅然演讲完后搞现场签售,准备了两百本《三生》。
在一间很大的阶梯教室,下午两点58分,徐畅然独自走上讲台,向台下的两三百人鞠了一躬,坐在椅子上,台下一些人交头接耳,隐隐听到有人议论:“这人谁呀?”、“今天不是作家演讲吗?他上来干嘛?”
一个年轻人走过来拿起话筒,对大家说道:
“大家好。去年下半年,有一部名叫《三生》的小说面世,在国内悄然走红,评论界和读者都给予相当好评,认为这是新世纪的一部文学力作。今天,我们有幸请到小说作者徐畅然先生来为大家作一次演讲,大家欢迎!”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不少同学露出惊讶的表情,因为徐畅然看上去就像个大四学生。徐畅然冲大家点点头,站起来,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六个大字:
我们一起重生。
第701章 我们一起重生
“一天晚上,大概10点过,我突然接到陈总的电话,陈总是谁呢?他是给我出版小说《三生》的图书公司老总,他就坐在那。”徐畅然说着,朝台下第一排坐着的陈总一指,陈总站起来朝后面的人扬手。
“陈总说,小徐啊,我给你揽了一件演讲的活,你接不接?我心想,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是个粗人,一直都是动手干活,在电脑桌前敲键盘,偶尔动动笔,没有动口的时候,演讲这种活我接不下来。所以我有些犹豫,陈总在电话那头大声说,小徐啊,你就当一回君子吧。”
开场白说完,台下几百人“轰”地笑起来,有的人还鼓掌。徐畅然不动声色,继续说道:“所以我今天来了,和同学们见面,不过我想提醒大家,我不是来当君子的,这完全是赶鸭子上架。”台下又是一片笑声。
两次笑声过后,氛围变得和谐,徐畅然开始步入正题,台下的观众听得也很认真,不少人还在本子上作记录。
徐畅然先从小说讲起,讲了小说灵感的出现,是出于对生命现状的反思,讲了灵感出现后没有急于写作,而是作了很长时间准备,讲了写作过程中的艰苦和成功之处,这些经验之谈,相信对在座的年轻大学生颇有启发。
演讲的重点,逐渐集中在小说中的一个关键因素:三生。一个人活了三辈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而且这本小说受到大家关注。他认为,三生的观念,触及到华国人具有普遍性的心灵模式。
“很多华国人活了一辈子,到了临头,他觉得没有活够,到底该怎样活,他也说不清楚,可能还要活一辈子,再活一辈子,他才能说得出来。”
“最理想的办法,是活三辈子,他有机会去结束一些东西,开始新的生活,他可以去尝试一些以前想过,却不敢付诸实践的事情。以前他为别人而活,为家庭而活,现在由于时间拉长,他可以尝试为自己而活。”
“人只有一次生命,这是无法更改的现实,为什么他会觉得一辈子不够呢?是时间出了问题,还是人本身出了问题?我们再来看看小说主人公的经历,他总是被拖进历史的洪流中,一次漂浮可能就是小半辈子,刚漂到岸边想休息一下,又被一个浪头打下去。他总是被迫在社会的潮流中沉浮,来不及为自己的身心作一些安顿。”
分析原因,徐畅然认为,除了个体意识不够彰显,华国人的时间观也有其特点,华国农耕社会形成的观念,四季轮回,无限循环,造成对时间的错觉,在很多人的生活中,时间不是单向的,永不复返,而是无限轮回。
“这样的人在我们的生活中很常见,一个喜欢打麻将的人就是具有这种时间观念的人,对他来说,时间不是人的生命中需要充分利用的宝贵物质,而是一种可以无限循环的东西,有人糊了,好,掏钱,把长城砌起,新一轮又开始,在麻将桌上,时间是一种恒定的物质。”
“我想问一下,今年暑假期间,谁打过三次以上的麻将,请举手。”徐畅然对着台下的听众说道。
稀稀拉拉地,有四、五个人举手,徐畅然指着前排的一个女生问道:“你能不能说说,为什么要打麻将?”
女生站起来说道:“暑假我在家里,外婆想打麻将,我要是不打的话,就是三缺一。”话音刚落,全场大笑。
徐畅然笑着示意女生坐下,“现在大学生打麻将的确实比较少,她这个情况应该表扬,有孝心。不过,一个人即使不打麻将,也不意味着他对时间有清醒的认识,各种浪费时间和生命的方式还有很多。”
徐畅然又指出,西方哲学用“向死而生”破解了时间无限循环的模式,人主动站到死亡的临界点回望一生,逼迫人在时间充裕的时候作出应有的行动,充分燃烧自我,如此,大限来临时,他反而多了一份坦然。
演讲过程中,一个女人走进教室,眼睛和徐畅然的目光对视时,朝他微微点头。女人在二排最边上的位置坐下,徐畅然演讲时,眼睛偶尔朝她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