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集中住在一家经济连锁酒店,120元的房间两人一间,一人60元,这就是结伴而行的好处。
组织者老李,不能喊他小李,今年28岁,他说最初报名的接近20人,还有很多人表示对这条线路很感兴趣,因时间关系不能成行。因路途遥远而艰险,老李选人非常慎重,大浪淘沙还剩8人。
临行前还拒绝了一个一再要求参加的40多岁的中年人,此人在燕京,没有长途徒步经验,但是摄影不错,老李一度动心,后来徐畅然同意加入后,就态度坚决了,考虑他带着摄影器材恐怕难以走完全程,中途交通也不方便,不好处理。
还有一个原因,老李私下给徐畅然说的,这次行走在江边的高山上,有一定风险,高血压、恐高症之类的不能有,所以,原则上选择年轻人。
老李是湖北人,大学毕业后留在广州,在广州也参与一些户外运动,但他最想行走的地方还是家乡,可惜平时没有机会,就把目光盯上了家乡人视为最高峰的徒步三峡,做了很多功课,这次终于找到机会成行。
晚上9点,全部人到齐,在老李的房间开会,5男3女,徐畅然之后还加进来一对男女,他俩的优势是做饭。一共8人,老李觉得人数刚好,多了不好管,少了又冷清。
老李详细介绍了行程安排,宣布了一些纪律,除了安全、伙食方面的注意事项和安排,强调一切行动听领队,也就是他自己,有意见分歧大家可以商量,但最后要由领队决定,大家纷纷表示支持。
老李无不得意地向大家介绍了徐畅然,说他是华国地理杂志特约记者,在此次行走中负责摄影。徐畅然点点头示意,大家鼓起掌来,徐畅然拿起相机拍下大家开会的场面,算是开始记录了。
徐畅然这才知道,他们都是通过华国户外网联系的,户外网成立于前年,注重社区交流,很多人通过户外网组织活动,不过往西部跑的居多,老李组织的三峡游算是比较另类的线路,大家发言时都表示感谢老李。
第二天早上7点半,8个人在面馆各吃了一大碗面,买了些干粮出发。
第一站黄柏河码头,坐过江渡轮到石牌村,石牌这两年名气变大,因为几十年前的一场保卫战,国军和日军在此激战数日,现在有媒体和人把它和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相比,赋予它重大的战略意义。
在保卫战旧址一块牌子上,大家看到了这样一段话:石牌会战,是东方反法西斯战争的最大转折点,它重创了日军,终止了日军西进的步伐,拱卫了陪都重庆,粉碎了其灭亡中国的旧梦。从战争的地位,作用及战争的进程等方面,石牌保卫战与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相类似,因此,石牌被西方史学家称为东方的斯大林格勒。
最后一句话引起徐畅然注意,因为这种表达方式在国内常见,实属语焉不详,国人起先是认可这种表述方式的,这是出于对叙述者的信任,后来很多人弄虚作假,一句西方谁谁谁说的,实际上查无此人,只是自己弄出来出口转内销而已。
老李专门作过一些查询研究,对此战有所了解,介绍了目前国内对此战的一些争议。他根据了解到的一些情况,和那块牌子上所持观点有很大不同。
他说,石牌保卫战不是日军企图打通三峡,逆流而上陪都重庆的开始,而是鄂西会战的尾声。鄂西会战中日军攻势很猛,国军遭受较大损失,攻到石牌这里,国军稳住阵脚,在此阻击日军,发生了异常激烈的战斗。
日军发动鄂西会战的目的,据战后人们了解,就是打通长江中下游航线,把在宜昌抢到的船只开到汉口,同时对第六战区国军的有生力量进行打击,作战名称为“江南歼灭战”。
石牌保卫战持续时间只有几天,从1943年5月底到6月初。在石牌战斗进行最激烈时,日军认为他们的战略目标已经完成,采取了突然撤退的方案。
于是,石牌战斗的后期,是国军追着日军打,日军也进行阻击,且打且退,最后退回到原来的防线。
所以,双方都认为自己取得了石牌战斗的胜利,日军认为他们的两个作战目标完成,主动撤出战斗,被追击后也进行了阻击;国民政府认为打退了日军进攻,阻止日军西进,保住了三峡一线上至陪都重庆,取得胜利。
不过,两军的战损比例约在1:5左右,这是正面战场上常有的比例,日军自己统计的伤亡数字为3500人,这是缩水的数字,实际数字可能为5000到7000人,国军伤亡人数为25000人。
老李说,所谓东方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是战前蒋中正对石牌守军的号召,因为1942年6月开始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对反法西斯战争产生了深远影响,苏军坚守阵地、不怕牺牲的精神值得学习,蒋中正希望石牌守军拿出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的气概,和日军战斗,这是提升士气的方法,而不是说石牌一战具有同等价值和作用。
徐畅然此前对石牌保卫战一无所知,的确,华国学生如果仅凭中学历史的那些知识,知道的基本是百团大战、平型关、台儿庄那几个战役。对老李的说法,无从评说,但他觉得,国军在石牌保卫战必定发扬了为国捐躯之精神,给日军以重创,日军的突然撤退也与进攻受阻有关,如果日军攻占石牌,长江天险落入他们手中,下一步作战目标指向重庆完全可能。
大家在石碑前合影留念,还有几个队友和石碑单独留影,徐畅然忙个不停。一位队友拿着卡片机,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徐畅然说,不会用单反,如果徐畅然要和石碑留影,他可以用卡片机拍摄,徐畅然笑着说不用,他不喜欢站在镜头前面,只愿意站在镜头后面。
这里正在修建一个大型风景旅游区,估计将来票价不菲,关键它拦住了徒步三峡的去路,风景区建成后,驴友除非支付昂贵的票价,否则很难穿过去。现在全国各地都在大搞旅游,实则圈地收钱,徐畅然庆幸自己早来一步。
穿过景区工地,向传说中的“三把刀”进发,三把刀是长江边上的三个山峰,位于长江三峡的西陵峡中明月峡口的南岸,远远望去,像三把放在兵器架上的利剑,刀刃刺向天空。
走完相对舒适的田间小道,开始爬山,狭窄的小路,蜿蜒向上,路越来越难走,有些路段几乎是牵着藤蔓往上爬,一个接一个,大家互相帮助,前面的人伸手拉后面的人,离目标一步步接近,下午两点到达第一把刀顶峰。
山顶有一个小平台,大家轮流拍照,徐畅然忙个不停,拍完大家,才好好欣赏风景。
往下一望,心境无限开阔。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但是今天,我来了,曾经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徐畅然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第678章 老婆婆的呼喊
大家在第一把刀欢呼的时候,听到第二把刀那里传出回应,发现那里也有几个人在山顶上欢呼着,大家向第二把刀的人们挥手,互相喊叫,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徐畅然在一旁拍下这激动的场景。
后来和第二把刀上的那组人马“会师”,他们只有4个人,是专门来爬三把刀的,要赶回宜昌市,听说老李这队人马要向上游继续前行,都竖起大拇指。
第一天爬三把刀已经很累,大家在山上找了一个农家,得到主人允许后,在她家院子过夜,搭帐篷,生火做饭,农家大娘很热情,提供了很多方便,拿来青菜、辣酱、泡菜等,老李拿了30元作为回报,大娘坚辞不收。
这是徐畅然第一次徒步活动,一来就上这么高难度的线路,他自己也没料到,不过这条线比上次从西安黎哥那里了解到的鳌太线,要轻松许多,一路都有补给。
帐篷和睡袋在荣城的户外店临时选购,为了减轻背负重量,帐篷选择单人的,重量为1.7公斤,帐篷内宽度为90公分,一个人睡足够。至于睡袋,肯定不能选厚重的棉睡袋,而是一件充绒400克的羽绒睡袋,最低承受温度为5度,睡袋压紧后只是一小团,非常轻巧,夏天的气温高,即便在江边的山上,也不会冻着。
当天晚上,大家吃完晚饭,聊了一会,早早钻进帐篷睡觉,第二天一早起来,告别大娘,下百步梯,到南沱村,再过三斗坪,赶到秭归县城,稍事休息,又赶到九畹溪,在这里玩耍,过夜。
传说九畹溪是当年屈原修身养性、开坛讲学的地方,他在此地种植了大量的春兰、秋蕙等花草,《离骚》中说:“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惠之百亩。”现在的九畹溪两岸盛产兰中奇品“九畹兰”,相传即为屈原发现和培植。
九畹溪原有一个古村,是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三峡工程修建后,居民搬迁到高处,小村被淹没水中,除开这些搬迁的新房,半山腰上,所见皆是古色古香的老房子,可惜队伍要赶路,不然徐畅然会一一拜访那些老屋,慢慢拍摄。
九畹溪也在搞旅游开发,而且是得天独厚的漂流,预计未来数年内,这里就会成为游客成群的旅游景点,现在看到的每一眼,都是它留在世上最美丽的时刻,徐畅然也只能不停按快门,以记住它的美丽。
第三天早上从九畹溪出发,经“牛肝马肺峡”,“兵书宝剑峡”,“屈原故里”,“昭君故里”,“链子崖”,到郭家坝镇,然后坐车到巴东住宿。
越往前走,人烟稀少,风景绝好,峭壁,大江,苍翠的大山,一望无垠的天空,让人处于一种难言的幸福中,大家有意识地放慢脚步,相互告诫不用急于赶路,生怕错过每一处风景。
长江似近似远,像一条带子缠绕在身边,由于是夏天,江水泛黄,老李说,长江源头是雪山融水,夏天水量大,泥沙俱下,所以是黄色,冬天水量小,水比较清,尤其大坝筑起后,冬天的水是碧绿的。
“秋天行走三峡,景色可能最美,彩林和红叶妆点碧绿的大江,时间在11月下旬左右,但那时气温低,在山上露营接近零度,增加背包重量。”老李说道。
现在大坝已经开始蓄水,还没有到达最高点175米,今年的高度为156米,即便如此,大部分拆迁工作已经完成,所以老线路已经不能走通,现在行走的路线实际上是新路线,离江边更远。
有些路段不是那么美妙,看不到长江,一直在公路上行走,还要经常穿隧洞,打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如果有幸在江边的山梁行走,是徐畅然最忙碌的时候,不停地拍摄,那种高山和大江齐收眼底的景象令人震撼。但更多的时候是艰难地爬山,有些路长年无人行走,需要用开山刀在前面开路,这项任务主要由一位身材壮实的队友完成。
老李带了地图,gps,笔记本上写满攻略,仍然见人就问路。这里已经是三峡深处,来的人很少,农家屋舍也很少,走很远才能看到一个农舍,往往只有一两个老人。
下午两点半,经过一家农舍,一个70多岁的老婆婆站在屋旁的树下张望,老李上前问路,老婆婆问他们到哪里去,老李说要走到奉节去,老婆婆吃了一惊,说那么远你们走不去了,就在这住一晚上再走,老李说没关系,我们还要走两天,慢慢走,会走到奉节的。
老婆婆指了路,特别提醒前面有个岔路口,要往左边走,右边的路走不通了,老李连声答应,大家纷纷挥手和老婆婆告别,回头望去,老婆婆面露担忧之色,站在屋旁目送队伍。
不料,队伍走了一段时间,有人说老婆婆在后面跟着,大家驻足聆听,果然,老婆婆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倌儿,你们莫走错路了,前头路口向左转哦,莫走右边那条路。”
大家高声回答:“老婆婆,我们知道了,您快回去。”
队伍继续前行,老婆婆的声音始终回荡在山谷,不知过了多久,转过一道山弯后,老婆婆的声音仍然从远处传来:“倌儿啊,你们莫走错路了……向左转哦……”
队伍停下来,看着对面半山腰,刚才大家是从那里走过来的,被树木遮住了,看不见人,有人说看见老婆婆的身影了,随即大家又听见声音:“倌儿啊……前头向左转哦。”声音在山谷中回荡,遥远而苍凉。
“老婆婆,我们知道了,您快点回去。”大家高声喊道。
“老婆婆跟着我们多久了?半个小时?”队伍中有人说道。大家唏嘘着,徐畅然看见从河南开封来的女队友在偷偷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