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伙马贼,也是打算在京郊捞一票,然后立即南下投靠乱军。
而且就在上个月,乱军攻陷雄州、霸州的官方牧场,获得战马无数,就此开始疯狂扩张。
渐至天明,镇中大火还未熄灭。
王渊等马儿体力恢复,再次骑马前进,终于看清楚细节。
这是一座临河小镇,王渊进京赶考时,还下船在镇里给马儿买过盐。曾经繁华的镇子,已被烧成一片废墟,乱军正在把抢来的财货和女子转移上船。
镇外有一处营地,皆为被裹挟的镇中青壮,此刻被乱军骑兵集体看押。
王渊打马奔至营前两百步,喝道:“贼首出来说话!”
马贼大当家立即跑到一个年轻人跟前,说道:“赵将军,便是这厮一路追杀我等至此。”
年轻人名叫赵蟠,穿着一身皮甲,冷笑道:“一个读书人,单枪匹马,居然追了你们几十人马二十里地?”
大当家羞惭难当,辩解道:“这厮马快,而且箭术高超。我们追他就跑,只是抽冷子放箭,搁谁都受得了啊?”
“哼,我倒要去会会他!”
赵蟠策马出营,身边跟着二十多个骑马乱军,他大喊道:“前方是何人?”
王渊喝道:“吾乃贵州举人王渊。尔等烧杀抢掠,伤天害理,目无王法,还不赶快速速投降!”
“哈哈哈哈!”
“这厮读书把脑子都读傻了。”
“哇,是个举人,好大的官威。”
“……”
众贼大笑不止,指着王渊各种嘲讽。
这票乱军足有三百余人,而且个个骑马,王渊单枪匹马居然让他们投降。
赵蟠面露微笑,大声说道:“王相公,本人也读过几天书,虽未进学,但也是童生。你我皆为读书人,听我一句劝,不要再给正德那个昏君卖命了!”
王渊呵斥道:“吾非为皇帝卖命,乃为天下黎民卖命。你个贼子,枉为童生,便是受了贪官欺压,又怎可屠戮无故百姓?此镇毗邻水陆要道,本来繁华安乐,竟被尔等烧成一块白地!”
赵蟠终究还有些羞耻心,他面色微红,喊道:“王相公,吾兄赵鐩只是一介秀才,便能在义军队伍中做军师。你贵为举人,若肯投效义军,他日开国做宰相也未尝不可。还望三思!”
“有功名之人竟也从贼,罪无可赦!”王渊大怒。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但若秀才从贼,则必然罪孽深重。
杨虎、刘六、刘七在举事之初,根本不成气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只能算大规模响马,一直都被官军撵着打。
可自从秀才赵鐩从贼,立即就有了战略规划,开始裹挟流民攻占北直隶州县。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只是抢了就跑的大股马匪,一县一县的裹挟流民入伙,其社会破坏力呈几何倍增长。
如果说刘六刘七,是被太监生生逼反的,从情理上还能够理解。
但赵鐩可没遭受官府压迫,这厮还领着朝廷的廪米呢。只因他与家人躲避战乱,被乱军发现,乱军欲污其妻女,赵鐩奋起杀伤两人,遂被活捉。
赵鐩一番慷慨陈词,把乱军首领说得心服口服,于是就从贼当了军师。
而且,他的两个弟弟赵蟠、赵镐,也全都从贼做了乱军头领。
赵蟠见王渊还在喝骂,顿时一声冷笑:“分出两支百人队,将这举人给我擒回来!”
大当家突然提醒:“赵将军当心,这厮正在挽弓,其箭术奇准无比。”
赵蟠遥遥望去,果然看到王渊在搭箭瞄准,顿时笑道:“哈哈,彼离此至少两百步,他还能一箭射死我不成?”
(最后一章公共章节,下一章开始收费,今天没了,等凌晨上架。)
第99章.099【放风筝】
“将军!”
左右惊骇大喊,却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
赵蟠话音刚落,便见一支铁箭射来,下意识想要躲闪,可身体跟不上思维速度。
一箭命中胸膛,直接将赵蟠射翻,落地死得不能再死,一只脚还挂在马镫上。马儿受到惊吓,立即撒腿狂奔,将赵蟠的尸体拖行数十步,其腿脚才终于跟马镫分开。
众贼皆惊,呆立当场。
这可是军师赵鐩的亲弟弟,只要再攻占几个村镇,裹挟无数百姓,那就是统兵数千的一方豪帅。
居然被一个举人,单枪匹马给射死了!
而且这是将近两百步啊,明代一步约1.2米,两百步就是240米,已经远超普通弓箭的有效射程——按一石弓来计算,最远可射出200米,但有效射程顶多130米。
这他娘用的是两石弓?
大当家惊讶之余,喃喃道:“我说这厮箭术超群,赵将军就是不听!”
二当家目瞪口呆:“都说百步穿杨,这鸟举人竟能射两百步。”
“哪有两百步,至多一百来步。”大当家说。
二当家争辩道:“肯定有两百步,喊话都听不太清。我只能看到那边有人骑马,根本看不仔细,他居然能射中赵将军!”
大当家感慨道:“这贼厮眼力真好。”
“闭嘴!”
乱军副将出言呵斥,对另一人说:“你去把赵将军的尸首抢回来。”
那人立即打马奔出,跑到赵蟠的尸体前。结果刚刚下马,又是一箭射来,便跟赵将军结伴去了地府报道。
副将被吓破了胆,立即回身退到营中,对马匪大当家说:“你去!”
大当家指着一个手下:“你去!”
那马匪浑身直哆嗦,硬着头皮骑马出营,半途转向朝西北狂奔,边跑边喊:“举人相公莫射箭,我不造反了,我要回家种地做良民!”
王渊放下弓箭,哭笑不得。
乱军们也被惊呆了,大当家吼道:“龚五,你这厮不仗义!”
那马匪回道:“是大当家不仗义,竟让我去送死。”
转眼间,这位想要做良民的马匪,便骑马消失得不见踪影。
另一个乱军头子说:“派两个青壮(被裹挟的小镇居民)出去,把赵将军的尸首抬回来再说。”
“没那么麻烦!”
乱军副将愤然道:“留五十骑看守青壮,其他人都跟我冲杀,仓促间他能射出几箭?”
王渊只剩三支箭矢了,排除一箭双雕,顶多还能射死三人。
众贼一窝蜂打马出营,乱糟糟的不成样子。
只有少数属于积年马匪,大部分都是强盗或农民出身。他们上个月投靠刘六刘七,打下雄州、霸州官方牧场,这才由步兵变成乱军骑兵。
换句话说,眼前出营的二百多贼寇,超过七成都只刚刚学会骑马。
真正的乱军精锐,由杨虎、刘六、六七等人统领,王渊面对的是一群臭鱼烂虾。可若放任他们为祸半年,那就要变成老兵了,到时候肯定更难对付。
“随我杀!”乱军副将挥刀大喊。
王渊也不急着动手,毕竟距离太远,又是移动目标,他没有十足把握命中。
有几个贼寇居然还玩骑射,借着马速抬手抛射而出。箭矢落点随缘,距离王渊最近的一支箭,亦歪出七八步那么远。
大概百步左右,王渊突然放箭,头也不回的打马就跑。
“啊!”
毕竟是高速移动目标,副将一声惨叫,只被命中肩膀而已。
但两石弓的冲击力,配合着全力冲锋的马速,两相叠加之下,那副将感觉半个身子都麻了,虎口一松直接坠马落地。
“樊鹞子死了!”一人惊恐大喊。
“杀了这厮,给赵将军和樊鹞子报仇!”另一人大喊,却是个积年老匪。
王渊策马奔跑一阵,再次回头一箭,又射翻了一个贼寇。
不敢再射了,只剩一支箭,得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这让贼寇们士气大振,纷纷狂呼:“他没箭了,他没箭了!快追上去!”
很快乱军士气再次跌落,因为距离越拉越远,王渊马快,他们根本就追不上。
追赶片刻,贼寇们纷纷停下,因为再追下去也没意思。
你开着一辆五菱宏光,在赛道上追顶级跑车试试,那纯粹是自取其辱。
贼寇们沿着官道返回,王渊也不再逃跑,居然调转马头,折身朝二百多贼寇追去,大喊道:“贼子休逃!”
贼寇果然不逃,停下来等着王渊。
王渊也停下来,隔着上百步跟他们对峙。
“你有胆就过来啊!”一个贼寇被气得够呛。
王渊勒马静立,懒得言语。
另一个贼寇说:“莫管他。赶快把财货妇人装船,押解青壮去保定跟大军汇合!”
“对对对,莫理睬这疯子。”有人附和道。
贼寇的军师赵鐩也是个疯子,人称“赵疯子”、“疯秀才”,这家伙文武双全,可惜投了乱军。
当然,赵鐩还算有些追求,他尽量压制乱军不滥杀。
不过嘛,根本就约束不了,就连亲弟弟都带兵屠戮无辜。
估计是觉得刘六刘七太过残暴,赵鐩后来跟着杨虎混,对平民百姓秋毫无犯。甚至抓到淮安知府,审讯之后没有发现劣迹,便把这个知府给放了。攻打城池也是如此,某某忠直大臣的老家,赵鐩直接绕城而过。到了某个贪官或阉奸的老家,不但要攻城,还要烧贪官房子、扒阉宦祖坟。
正因如此,杨虎深受各地百姓爱戴,史载“(百姓)乐于供给,粮草器仗,皆因于民,弃家从乱者,比比皆是”。这是一支真正的义军,只杀贪官污吏和豪强劣绅,老百姓把他们当自己人。
而刘六刘七,因为比官府更加凶残,被百姓呼为“流里流气”,最后竟衍化为一个世俗成语。
“若虚,我带人来了!”邹木突然大喊。
王渊转身一看,不禁苦笑:“就这五人?”
邹木解释说:“都是锦衣卫探子。”
京城十二营,去年冬天就调了一些去山东平叛。
结果山东杨虎,带着官军绕圈子,跑来河北跟刘六刘七会师,还劫狱救出河北豪侠齐彦名。
三方人马汇聚起来,攻克雄州、霸州等地。这把朝堂诸公给吓惨了,距离京师就二百里地啊,连忙调集大军去清缴。
京城周边的卫所,以及部分京营,合兵直扑霸州。
乱军立即撤往景州,把北直隶和山东的官军都骗过去。还没等官军南北夹击,乱军又仗着自己马多,挥师杀向保定府与河间府,再次朝着京城进发。
如今,大量官军云集景州,一时半会儿还赶不过来。
京城这边不敢轻易出动,必须留足兵力镇守北京。
邹木连夜汇报军情,被守城官兵悬筐吊上城楼。听说京南二十里有乱军出现,五城兵马司不管城外事务,只能向各级上司通报。结果南镇抚司派出五个探子,让邹木带路赶来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