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渊嫌那破名字难记,半路上问随行人员:“你们觉得国都应该叫什么名字?”
众人思索,不敢妄言,至少要考虑周全之后再讲。
方灵犀笑道:“清州如何?清水之清。”
王渊瞪了他一眼:“我在天竺建国,是要再造一个华夏之国,不是要跟大明皇帝较量风头。”
方灵犀嘿嘿一笑:“海外大明,可称大清。大明皇帝既然已经册封天竺王,国号自然不能再用大清,国都取一个清州又有何僭越之嫌。”
“虽未僭越,却让我心里不舒服。”王渊懒得解释。
元明清三朝国号,虽然起源众说纷纭,但都是能在古籍中找到依据的。
元代以前,无一例外,国号都按照地名来取。
可是元朝并非兴起于华夏之地,找不到古地名为国号,于是就用《易经》取国号为“大元”。
是“大元”,而非单字“元”。
明清两朝的国号,也是“大明”、“大清”,而非单字“明”与“清”。
且看明代的各种碑文,许多都有“大明国xxx”的字样。
元明两朝的国号,可以在《易经》里的一句话里找出:“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
明清两朝的国号,可以在《管子》里的一句话里找出:“乃能戴大圜而履大方,鉴於大清,视於大明。”
方灵犀明显读过《管子》,居然想让王渊改国号为“大清”,只因避免僭越才作罢,转而请王渊改国都的名字为“清州”。
可惜,王渊一听到“清”就膈应得慌。
广源会的三当家,物理学派资深弟子樊志说道:“天竺乃佛陀之地,国都不如叫做‘灵州’,取自‘灵山’之意。”
王渊摇头:“不要扯什么佛教。”
黄煦笑道:“国都在一条河边上,那条河叫做‘栋格珀德拉河’。先生不如先给河取名,再以此河为国都取名。”
王渊问道:“那河有什么特征?”
黄煦说道:“此河为一大河支流,一直向东流至孟加拉国入海。夏季多雨,冬季少雨。国都位于盆地平原之中,四面经常干旱,唯此盆地平原富庶,又有此河灌溉,百姓可丰衣足食也。”
王渊想了想说:“既如此,河流便叫‘沛水’。国都在河流的南方还是北方?”
“北方。”黄煦答道。
王渊拍板道:“京畿直隶之地叫‘沛州’,国都叫做‘沛阳’或‘沛京’。”
在山东治水时收的弟子刑泰,如今已成为农学家。王渊曾经承诺,让他做司农寺丞,可惜司农寺没有设立,只能让他在户部做八品小官。
如今,刑泰也跟着来了天竺,而且带了十多个农业专家。他拍手赞道:“沛,丰沛盛大,隐含国运昌盛之意也!”
众人半路上一直在取名字,打算把天竺地名都换一遍,实在是那些原名太拗口了。
什么维贾查那加拉城,什么栋格珀德拉河,不懂本地语言的王渊一听就头大。
第728章.726【小把戏】
当年仅有三岁的傀儡国王,如今已是十九岁的……大胖子。
提鲁马拉·德瓦·拉亚,这倒霉蛋被扶为国王之后,一直无法离开自己的宫殿。但好吃好喝供着,天竺棉会还弄来淮扬厨子,变着法的为小国王提供美食。
三个字归纳:当猪养!
于是,提鲁马拉被成功养成一头肥猪,未满二十岁就拥有三百斤的好身材。
这货别说什么图谋夺权了,就连上厕所都要人扶着。
这天,提鲁马拉睡到半上午,突然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他大声叫来侍女:“外面在吵什么?”
侍女回答:“不知道,他们好像在搬东西。”
提鲁马拉说道:“扶我起来。”
侍女一个人是扶不动的,很快又进来两个侍卫。提鲁马拉被搀扶着出去,却见王宫里的汉人都在走动,提着大包小包似乎打算离开此地。
就连为国王做饭的淮扬厨子,都携妻带子正打算跑路,父子几人甚至还挑着米肉。
提鲁马拉大惊失色,厨子跑了他可怎么活啊!
“等一下!”提鲁马拉喊出正宗汉话,而且口音还是江淮官话。
可惜,根本没人理他,转眼王宫就变得空荡荡,仅剩几个天竺本地的侍女和侍卫。
侍女、侍卫们不知所措,下意识的,也想扔下傀儡国王跑路。临走之前,还想顺些东西离开,结果发现宫中府库已被搬空,就连厨房里的油盐酱醋都被抢得精光。
越想越感觉不对,侍女、侍卫们顿时作鸟兽散。
提鲁马拉突然心生大恐惧,艰难扶墙挪动脚步,一步步的走向王宫大门。
刺眼的阳光照进来,提鲁马拉站在门后,却始终不敢踏出去。他从记事起,就被软禁在王宫里面,幼时贪玩想往外跑,被罚面壁思过三天,期间只喝了两碗稀饭,从此便打消了离开王宫的念头。
王宫,就是提鲁马拉的整个世界。
宫外,则是另一个世界。
犹豫良久,提鲁马拉终于迈步,渐渐走到一条大路上。
王宫是一座融合了阿拉伯风格的印度建筑,拥有完备的城堡防御系统,还内置了花园等休闲设施。城堡周围两百米,是不准有民居的,提鲁马拉此刻就站在空荡荡大道中央。
重获自由,却没有喜悦,只有茫然和恐惧。
终于,提鲁马拉折身返回王宫,坐在花园的石凳上晒太阳。
渐渐的,提鲁马拉肚子饿了,他大喊着想要吃饭,可是根本没人应答。他只能自己走向厨房,入眼却是一片狼藉,连块生肉都没给他剩下,也就地上不小心洒了几把米。
提鲁马拉不敢出去,饿着肚子回卧室睡觉,迷迷糊糊便进入了梦乡。
醒来已是傍晚,提鲁马拉是被饿醒的。他再次大喊大叫,希望能够出现奇迹,可依旧没有人应答。他又去厨房转了一圈,足足灌下两瓢清水,继续回到自己的卧室睡觉。
半夜再次被饿醒,提鲁马拉惶恐大哭。
整整被饿了四天,在此期间,提鲁马拉一直喝水充饥。他翻遍王宫每一个角落,只找到一碟蜜饯,连厨房地上撒的米都生吃了。
三百斤的大胖子,活生生被饿得只剩二百八十斤。
当城堡内再次出现响动,提鲁马拉使出最后的力气,连滚带爬,虚弱大喊:“救命,救命!”
王渊的脸色非常不爽,他来到王城之后,第一时间接收政府文件和库房。
结果,粮仓空荡荡的可以跑耗子,钱库空荡荡的能气死强盗。也就各类文件还相对完好,但天竺棉会的土地册子却不见了,王渊想要征收赋税都两眼一抹黑。
王渊问道:“天竺棉会的办公衙门在哪儿?”
黄煦说道:“这里便是。”
“很好,很好!”王渊怒极而笑。
黄煦惊讶莫名:“先生,弟子也没有想到,天竺棉会的会老们,居然胆大包天至斯。”
宝朝珍、宝朝相兄弟,很早就跟着王渊做事。如今他们年纪都大了,一个负责国内工厂,一个是广源会的二当家。
但是,他们都派了儿子随行。
宝朝珍之子宝良信说:“陛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天竺棉会的许多大股东,在沛阳城(国都)都设有商号,干脆把他们的商号给一锅端了。”
王渊还没回应,天竺棉会的总事林璋,就慌慌张张跑来,噗通跪在地上:“陛下息怒,此事与臣无关,臣也是刚接到消息。”
王渊冷笑:“说说怎么回事。”
林璋说道:“臣在马兰港聆听陛下教诲之后,害怕没法给各大股东交差,便一连写了十多封信发回大明。接着又前往韦达港,跟那里的林氏商号掌柜交代首尾。这才火速追赶陛下而来,走到半路又收到消息,说是王宫和府库都被洗劫一空。这这这……这真不是臣的主意。”
听到这里,王渊居然不再愤怒,冷静无比道:“天竺棉会总事,相当于此国宰相。闹出这么大乱子,你这宰相,恐怕难辞其咎吧?你那些手下呢?”
林璋连忙磕头:“罪臣该死。臣留在王城的心腹属下,一些已经不知所踪,能找到的都带来了。”
立即有十多人上前,跪地请求王渊开恩。
“一个个来。”
王渊指着其中一人,问道:“你为何职?”
那人回答:“总事府书记官,类比……类比大明……”
林璋帮着解释:“类比大明通政使。”
王渊又问:“你可知乱从何起?”
那人汗如雨下:“不……不知道。听说大明太师要做天竺王,不认天竺棉会给的差事,小的便……”
“便什么?”王渊追问。
那人咬牙道:“小的便让心腹,偷偷去搬运府库银子。也不敢拿太多,千八百两而已,只想弄点钱自己花销,反正换了国王也很难查证。”
王渊又问:“你让心腹搬银子,那你自己在哪儿?”
那人低头说:“小的在……在青楼喝花酒。小的有一个天竺相好,这次打算捞银子回老家,就想给那姑娘赎身带她去大明。”
王渊气得发笑:“你倒是个痴情种子。我没问府库银子的事情,天竺棉会的户籍黄册和土地鱼鳞册上哪儿去了!”
那人回答说:“天竺棉会没有户籍黄册,都是自发移民的,反正不对汉民征税,要户籍黄册来作甚?至于土地鱼鳞册,归天竺棉会的经财管理,总事府每年只派人查一次账。”
王渊又问:“天竺棉会的经财何在?”
无人回应。
良久,有一人举手,弱弱说道:“经财叫李珣,乃广州李氏子弟。就在刚才过来的路上,我……我看到了李珣的尸体,脸已经被刀子划花了,衣服也被人给扒光了,但我认得他胸前那颗痦子。痦子上有两根卷毛……”
王渊沉默片刻,挥手微笑:“没你们事了,各自退去吧,谁带我去王宫?”
林璋愣了愣,没想到王渊这么好说话,反应过来立即说道:“臣愿带路。”
这种事情是查不出来的,王渊不在乎被搬空的国库银子,按理说那属于天竺棉会的财产。
王渊愤怒的是土地鱼鳞册不见了!
而趁机捣乱之人,显然也是为了土地鱼鳞册。以王渊带来的人手,真慢慢清查全国土地,估计要花费好几年功夫,甚至是十年、二十年才能查清。
这可不是大明,王渊带来的人,对本地情况毫无了解,短期内很难建立行政系统。
只要毁掉土地鱼鳞册,那些在天竺拥有土地的股东,就能继续做不用纳税的土皇帝。
谁都有嫌疑,谁都可能清白,而且多半是互相串联的窝案。
便是看似无辜的林璋,也极有可能知情,或者说隐约能猜到是谁所为。
王渊动了天竺棉会的集体利益,这些家伙肯定互相包庇。若是强行追查,多半胡乱攀咬,王渊还能不分青红皂白,一股脑儿的把人全都杀了?
就算把嫌疑者全部杀光,也不过是杀一些背锅的,真正的获利者还在大明呢。
把王城沛州的棉会商号全都抄没?
那就等于自毁长城,这些商会盘踞多年,整座城市的商业物流,都已经被商会股东们瓜分垄断。一旦胡乱对城内商号动手,等于切断跟地方的物资联系,全城都得陷入彻底的混乱当中。
而且,一些股东可能真的清白,王渊如果进行无差别打击,那就将大大的丧失民心。
整个天竺的汉民才多少?
汉人之心失不得,王渊也不想陷入内斗当中。
林璋一路都在观察王渊,却见王渊脸色如常,还有心情跟随员说笑,似乎啥事都没有发生。他心生佩服的同时,又愈发惶恐不安,因为王渊的反应实在太诡异了。
任谁遇到这种事情,都必然会大发雷霆,跋扈者估计直接高举屠刀。
王渊执掌大明二十载,怎么可能是个没脾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