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明春 第444节

 那些朝鲜官员,是故意留着不杀的,放他们回去给朝鲜国王报信。

 陈婺笑道:“放人!”

 朝鲜官员连忙磕头,感谢吴守业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吴守业问:“知道回去怎么说吗?”

 朝鲜官员们纷纷回答:“知道,知道!”

 绍丰七年十月,耽罗岛诸部起义,推翻朝鲜的残暴统治。

 各部首领赴京觐见大明皇帝,请求复设耽罗国,但因元梁王后裔元震临时争求王位,与陈友谅后裔陈婺激烈冲突,设立藩国之事只能作罢。

 元梁王后裔,在济州岛很有势力,自然不服陈友谅后裔做耽罗国王。其中,明玉珍后裔还在暗暗挑拨,反正不能让陈家统治济州岛。

 后世韩国的元、梁、安、姜等姓氏,许多人的先祖都是蒙古元梁王。

 经过反复调解磋商,陈友谅、明玉珍、方国珍、元梁王、元魏王的子孙,各有一人被大明皇帝朱载堻封为伯爵。大明又置耽罗州,隶属于南直隶管辖,派遣官员治理济州岛,但须划出部分地盘给各部,让几位新出炉的伯爵世代担任知县。

 而另一边,朝鲜国主李怿,得知济州岛丢失而震怒。

 他派人前往北京讨说法,朝鲜使者还没回来,大明使者就已经抵达汉阳(首尔)。

 大明使者呵斥道:“耽罗之岛,本为大明属地,太祖仁慈,赐予朝鲜国主。而今,朝鲜背信弃义,进贡战马愈发欠缺,可曾记得当年之承诺?不惟如此,耽罗岛多为汉人、蒙古人后裔,此皆大明子民也。朝鲜既得耽罗,为何不善待大明子民,暴虐无度激得岛民揭竿而反?朝鲜既不知仁义,不念礼信,大明自当收回此岛。从今往后,朝鲜不得再觊觎耽罗,否则天朝必定兴师扬帆!”

 李怿都听傻了,是我丢了国土,我他娘的还有错?

 李怿执掌朝鲜国政多年,利用朝中两党的仇怨,反复横跳镇压大臣,早已将王位做得稳稳的。他坐井观天,志得意满,还敢妄自点评大明历代皇帝,说除了朱元璋之外谁都不如他。

 但此时此刻,一个小小的大明使臣,就让李怿惶恐不安,躬身作揖道:“请上国大使回禀天子,小王必定严惩耽罗官员,今后一定善待耽罗百姓……”

 “不必,”大明使者打断说,“天子已决意收回耽罗,国主管好自己的领地便可。”

 李怿顿时语塞,他回宫之后召集大臣,询问耽罗岛究竟咋回事儿。结果大臣们都说,根据旧时国书记载,明太祖赐予耽罗岛的条件,确实是让朝鲜帮着养马进贡。

 这些话,都是为了挽回朝鲜君臣颜面,证明朝鲜不是丢失国土,而是把代管的大明国土还回去。

 李怿觉得自己稳掌朝政,但其实他的大臣们,早就以大明天子为尊。

 或者说,是以金银为尊!

 随着大明海贸兴盛,朝鲜也诞生两大港口。一个是汉阳附近的济物浦(仁川),一个是挨着日本的釜山浦(釜山)。

 大明的棉布、丝绸、茶叶、瓷器、折扇……源源不断从这两大港口流入朝鲜,朝鲜相关产业早就被击溃。或者说几十年前就苟延残喘,面对大明传统工商业,仅靠进贡贸易和走私,朝鲜以前都抵挡不了,更何况现在还有了蒸汽机,还敞开了往朝鲜卖东西。

 同时,朝鲜的矿产、大米、药材……也源源不断流出,赚回大量正德元宝、正德通宝。

 朝鲜国内几个大族,联合垄断了中朝贸易,同时联合操控朝鲜国政。他们不管谁做朝鲜国王,只怕大明禁绝中朝贸易,一旦出现外交纷争,总是会帮大明这边说话的。

 这些家伙,以前还自己组建船队,遇到多次“海盗”之后,干脆老老实实做国内生意,只这就能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而今,朝鲜的主要城市,市面上全是正德元宝和通宝。朝鲜自己铸造的钱币,因为质量欠佳,商人和百姓已经不收了,大明的钱才是真正的好钱。

 跟随王渊修习物理十多年的柳湄,刚回到朝鲜还没人当回事儿。

 可现在,柳湄已是朝鲜儒学宗师,是各大家族公认的鸿儒。只因朝鲜的第一贸易对象,就是王渊及诸弟子的船队,柳湄乃是许多船长的师叔,跟“广源会”的许多贸易负责人是师兄弟关系。

 柳湄也不去当官,只在汉阳收徒讲学,如此名望反而越来越高。

 此时朝鲜国的领议政,相当于大明的内阁首辅,正是柳湄的亲弟弟柳源。

 朝鲜国王李怿,根本就不知道,朝鲜两党早已和解,只想一起快快乐乐赚钱。他们平时的争吵政斗,都是在给国王演戏呢,就算哪天属于真吵,也是贸易利益分配不均所致。

 王骥第一次出海,就见证了此等大事,立即让他感受到海洋的魅力!

第689章.687【今夕何夕】

 农历十一月,辽东天寒地冻。

 王骥所在的海船,被朝廷紧急征调,从天津和山东运粮前往辽东。

 辽东总督聂豹,辽东都司张猛,辽东总兵俞大猷,三人联合清查辽东军田,同时还伴随卫所制改为营兵制。

 这是要掘世袭武将的根子,终于在秋天激起叛乱。沈阳中卫、铁岭卫、定辽右卫(丹东)、三万卫(开原)皆反,甚至勾结女真各部作乱,言官们纷纷弹劾聂豹、张猛和俞大猷,但王渊一锤定音将三人强行保住。

 王骥已为辽东官军运了两趟粮草,终于在第三次到达旅顺口时,一位官员对他们说:“你们不用再来了,运粮费自去找兵部结算。”

 众人忍不住打听,却是辽东叛乱已平。

 这些家伙从秋天开始造反,被俞大猷带兵打得抱头鼠窜。不过东北的深山老林很多,叛军失去城池之后,反而变得更难对付,期间俞大猷还遭伏击兵败一次。

 入冬之后,形势彻底扭转。

 大量参与叛乱的官兵,受不了可怕的严寒,每天都有士卒逃回卫城请降。渐渐的,一些中低级军官,带着部队成建制投降,只求能保住一条狗命,就算被流放殷洲他们都认了。

 而那些高级武将,却绝无投降可能,因为他们必死无疑。

 这些家伙跑去投靠女真部落,如果换作其他季节,女真酋长还会跟他们勾结,一起跑到大明境内劫掠。但冬天有啥意思?大明官军那么厉害,这些叛军跑过来,只能浪费女真部落的粮食。

 于是乎,陆续有三个指挥使,被女真各部酋长砍了脑袋,送到辽阳请求朝廷赏赐。另外一个指挥使,则早就被俞大猷阵斩了。

 辽东局势就此安定,大量军田被分给军户,所有军户就地转为民户,甄选其中部分青壮编为营兵。

 卫所制,在辽东成为历史。

 次年正月,朝廷设置辽东布政司、辽东按察司。辽东边镇就此消失,今后当呼为辽宁省。

 大明辽宁省地界,几乎跟后世的辽宁省一模一样。西边到达山海关,南边则是沿海区域,北边和东边都以山峦、河流、边墙为界。

 为了防备异族入侵,辽宁各地依旧驻扎有重兵。但都不再是卫所,全部转为营兵(武将流职,士兵招募),分设沈阳营、铁岭营、抚顺营、三万营(开原)、凤凰营(丹东)。

 顺便一提,山西、陕西、辽东以及各边镇,陆续由卫所制转为营兵制,再加上食盐开中制被废除,导致中央军费支出翻了十倍。

 卫所制配合开中制,等于地方军费自给自足,无法自足就用盐税去补,盐税补不起再让地方官府筹措,最后还有缺额才由中央财政提供。这样搞下来,朝廷大臣倒是省事儿了,却让地方官府和商贾百姓苦不堪言,贪腐损失反而是正常军费的好几倍,并且朝廷还渐渐丧失对军队的控制力。

 历史上,明朝的能臣为啥不能更改军制?

 无非政治、经济和军事原因。

 敢动卫所制,必定激起叛乱,有可能叛乱还未平息,倡导改革者就已经被罢官下狱。

 就算扛得住政治压力,也扛不住财政压力。卫所制取消之后,中央军费开支成倍提升,大明君臣上哪儿找那么多钱补窟窿?

 另外,军事压力不仅是官兵叛乱,还有蒙古、女真虎视眈眈。改革初期必然生乱,明军一乱,则蒙古、女真趁机闹事,谁敢去冒那么大的风险?

 王渊也是先把蒙古和女真打趴下,消除外部军事压力。再进行币制、税制、盐政改革,让国库银子变得多起来。如此,最后才敢对卫所制开刀,先后次序不能颠倒,否则大明就将乱成一锅粥。

 辽东军制一改,还剩甘肃镇需要清理,到那个时候,整个北方就没有卫所制了。

 反正改到哪里,哪里就人头滚滚,总有头铁的会冒出来。

 山西和陕西的军制改革,说起来还相对轻松和谐,因为当时收复了河套和集宁。王渊携大胜之威,迁徙两省卫所前往新复之地,通过土地转换跳过清理军田,也诱使世袭军官离开了自己的地盘。如此,世袭军官失去造反的勇气,也没有积攒那么多被清理军田的怨气。

 沿海的卫所,去年也被王渊废除。

 这些地方的官兵早烂了,想造反都造不起来,乖乖配合朝廷政令,大量失地军户自发移民海外。

 接下来的事情,可以慢慢的逐步推行。

 先在南北直隶改革军制,接着再是河南、山东、湖广、江西、四川……越富庶的地区,卫所数量就越少,改革难度也就越低。

 收复耽罗,辽宁设省,王骥都亲身参与进去。

 只不过嘛,他的工作是当水手,如今洗甲板已经洗得很利索,船长立即让他学习如何操帆。

 学习操帆,先学会跟缆绳打交道。

 体积越大的海船,缆绳数量就越多,密密麻麻能把人看得头晕。

 这年除夕,王骥在日本度过。

 福冈是日本第一大港,码头附近商铺林立,一半以上由大明商贾投资开设。

 王骥在破浪号的水手中混得很开,好几次打架他都赢了,以武力获得众水手的尊重。同时又出手大方,下船时经常请客吃饭,从情感方面将众水手征服。

 如今,未满十五岁的王骥,被水手们尊称为“周大哥”。

 嗯,王骥暂时改名“周骥”,随从周翡改名为“王翡”,免得因为姓氏被人猜中身份。

 除夕这天,王骥被簇拥着下船,酒足饭饱之后,众人笑闹着前往妓院。

 福冈的妓院生意,并非大明商贾经营。

 不是出于什么道德因素,而是黄、黑、赌三大产业,肯定掌握在地头蛇手里。

 这是一家低级妓院,主要给船员和码头工人提供服务。

 王骥随便叫了一个娼妓,便领进屋里快活。

 屋子很狭窄,而且光线阴暗,床铺垫着竹板、稻草和棉布。幸亏大明出产的棉布廉价,否则床铺上连棉布都没有,顶多铺一层葛布或麻布而已。

 王骥被海上烈日晒黑了许多,头发乱糟糟的没怎么搭理,身上穿的也是普通棉袄。

 即便如此,依旧俊朗,且比以前多出三分坚毅气质。

 娼妓大概二十多岁,长相勉强及格,身高犹如女童,腿还短得很。她看清王骥模样,不由有些欣喜,一进门就服侍王骥脱衣服。

 “不必了,坐着说会儿话吧,”王骥问道,“你可会说汉话?”

 娼妓一愣,点头回应:“会……一点,不能……说快。”

 王骥问道:“你每月营生几何?”

 娼妓疑惑:“啊?”

 王骥再问:“你每个月赚多少钱?”

 娼妓回答:“看……多少客人。多时赚800文,少时赚300文。”

 王骥感慨:“很辛苦啊,除夕也要工作。”

 这种低级娼妓,做生意全靠走量,交钱就做,做完收工。

 今天是王骥请客,知道每人的嫖资是五文钱。

 娼妓得将一半以上交给老板,自己顶多只能留两文。按每月赚800文来算,一个月就要接400个客人,每天便是10多个客人。

 王骥的话语,让娼妓非常感动,如此俊美的大明客人,居然会体察她的辛苦。她甚至想要免费,自己掏钱上交份子,当即露出真心笑容:“都……辛苦,你们……也辛苦。我……赚钱养家里,不……辛苦。”

 “叫大声点。”王骥突然说。

 娼妓不解:“嗯?”

 王骥指着隔壁,笑道:“不能让我的朋友看扁了。”

 娼妓莞尔,随即扭动大呼:“啊!啊!啊……”

 王骥也不顾床铺肮脏,仰身躺下,双手枕在脑后,闭眼哼着悠闲小曲。这是一段很离奇的经历,去年除夕他在阔气的大学士第,今年除夕却在日本的廉价妓院。

 什么叫民间疾苦?

 王骥以前不知道,现在却见识得多了。

 日本真的很有意思,他们除了矿产和日本刀,也没啥商品能够出口赚钱的。各地领主竟联络大明商贾,把治下妇女送去南洋为妓,极大缓解了南洋移民的生理需求,这又是一段无比肮脏黑暗的历史。

第690章.688【去殷洲!】

 山口城。

 大内义隆非常高兴,笑着对家臣们说:“岛津氏的海船,已被海盗尽数击沉。”

 “恭贺家督,又除一大患!”相良武任立即说道。

 陶隆房也连忙说:“从今往后,西线战事可暂息,我们可以全力攻略赤松、浦上、山名诸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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