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的枪炮没有继续发射,可蒙古骑兵却更加混乱。还能站着的两万多骑,自行踩踏撞击,各种车祸现场,稀里糊涂就只剩两万多。
“上刺刀,杀!”
困得只想睡觉的大明士卒,此时已经兴奋起来,扣上刺刀之后,越过战车防御圈,朝着敌人快速冲去。
许多蒙古骑兵,纯粹车祸倒地,运气好的只受了轻伤。但是,他们即将面对的,却是一把把刺刀,只要还在动弹的,都被大明士卒冲上来狂捅。
剩下两万多蒙古骑兵,只知道朝四面奔逃。
郑虎麾下的三千火枪骑兵,还有王渊带来的一千五百边镇骑兵,趁机进行战后追杀。
许多蒙古骑兵想逃回城里,可城里的蒙古人哪敢开门?
逃着逃着,蒙古骑兵胯下的战马,就开始口吐白沫。他们已经连续行军两百里,中途只短暂休息几次,又马上投入战斗冲锋,更是疯狂抽鞭逃跑,战马根本就扛不住。
而明军这四千五百骑兵,虽然也是一路急行军。但他们是跟着步兵一起走,始终保持着战马的体力,追杀起来简直痛快无比。
感觉到胯下战马的状态,被追到身后的蒙古骑兵,许多都选择下马投降。
但明军骑兵哪管这些,他们几千追两万多,本来就有些不够用,分不出人手去受降俘虏。面对跪地求饶的敌人,明军骑兵速度都不减,直接一刀劈过去,然后骑着战马继续追杀。
俺答早就被郑虎盯上,这货谁都不管,死咬着俺答不放。
狂追二十余里,俺答胯下宝马终于撑不住,前蹄一软把这位蒙古副汗给摔下去。
俺答摔得七荤八素,手里的弯刀不知去向。他摇晃着刚爬起来,衣服突然被郑虎抓住,整个人被直接提起,就如同拎小鸡一般。
郑虎这个能舞百斤大刀的武举人,此刻单手擒住蒙古副汗,哈哈大笑道:“俺要升官了!”
第566章.564【不教胡马度阴山】
明代中期,黄河是贴着狼山而走的,后世的乌加河才是黄河主流,后世的黄河主流反而只是支流。
随着草原植被遭到破坏,阿拉善沙流在西北风的作用下,经狼山与贺兰山之间的缺口,大量侵入河套平原。狼山的泥石流,也带来大量砂石。两相叠加之下,致使黄河改道,形成乌梁素海,并且沙漠面积迅速扩大,这是清朝道光年间的事情。
正德年间,乌梁素海虽然还没形成,但已经有了两个河边小湖,是黄河水泛滥到低洼地造成的。
这里植被茂盛,到处遍布红柳和杨树,还有无数汉民耕种出的良田。而在小湖的东边和南边,后世的那些沙漠地带,如今都还是水草丰美的草原。
周尚文带兵一路北上,没有遭遇什么抵抗,兀剌海部的许多老人,都已经赶去鄂尔多斯参战。
这位副总兵,连辅兵都没带,粮食自然也没有,全靠少量骑兵突袭,抢劫那些还未撤离的蒙古老弱妇孺。
周尚文带来的士卒本就不多,来到此处黄河,居然再次分兵数股。每股五百到一千人不等,前往堵截高阙(秦汉古名)等阴山山口,自领五百士卒置于石门古道北端。
周尚文仰望那两山之间的古道,不禁喃喃自语:“不教胡马度阴山,不教胡马度阴山!”
此人虽是武将,但熟读经史子集,便是考进士都有资格。他平时自傲得很,文官看不起他,他也看不起文官,便是边镇督抚都被他视为草包。
既然是有文化的武将,看到这条石门古道,自然生出无限遐想。
秦朝大将蒙恬,就是从这里翻山越岭,修筑那最北端的秦长城。王昭君也是从这里北上,挥别故国前往匈奴和亲。汉武帝的十八万大军,也是经此古道出击漠北,登单于台……太多太多的英雄故事,都汇聚在这条石门古道!
咱们说得直白一点,这就是大青山和乌拉山之间的河谷地带,可以从包头直接穿过大山去固阳县,因此几百年之后又叫“包固公路”。
周尚文从北端踏上古道,一路经过好几座废弃古城。
说是古城,其实都是夯土城堡,属于古代的“石门障”防御体系。
选取一处最险要的城碍,周尚文驻兵五百在此,便有数万大军来攻打,至少也得十天半月才能攻下。若是把城碍完全修复,只需驻兵一千,可让十万大军插翅难越。
明代中期,这里并不荒凉,到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就连古道的另一端包头,也都还水草丰美呢,包头在蒙语中的原意为“有鹿之地”。
周尚文只驻兵半日,就看到数百蒙古人过来。有青壮,有老弱,有牲口和家当,但没有几匹战马,看那样子应该是在逃难。
“哈哈,王尚书胜了!”
周尚文大笑,拔出腰刀吼道:“儿郎们,王尚书已然大胜,我等驻守于此,不得让一个蒙古贼子过去!”
城碍的缺口,只容三匹马并行,还被明军垒了许多土木石块。
几百蒙古人瞬间绝望,只能顺着山道原路返回,绕过乌拉山再往北走。
阴山有许多个山口,周尚文已经分兵堵住狼山那边的四处,自己还带兵堵住最便捷的石门古道。蒙古人想要翻越阴山,只能从西北穿越沙漠,或者绕过乌拉山走东北翻越山岭(此处已被鄂尔多斯部征服,但本地部落心存怨恨,肯定会痛打落水狗)。
这几百蒙古人,往回走了一个时辰,便又遇到一千多北逃部众。
双方加起来超过两千,于是决定不走了,等在那里聚兵准备冲关。到第二天,这里已经聚了四千多蒙古人,大量牲畜和货物,把山道堵得严严实实。
蒙古青壮都被组织起来,还蒙着几匹战马的眼睛,刀刺马股让战马去撞击障碍物。
“射!”
几匹战马还没靠近,就被一百弓箭手,居高临下射成刺猬。
为了逃往漠北,这些蒙古人必须拼命,青壮莽着脑袋冲向缺口。他们被土木石块挡住,遭遇明军长枪乱捅,靠后的则成为弓箭手目标。
一轮冲击结束,蒙古人留下三十多具尸体,而明军只有一人受伤,被蒙古弓箭吊射扎中肩膀。
突然,又有三四千蒙古人奔来。
这些人非常狼狈,连牲畜和大物件都没带,看样子是被追赶至此的。
“汉兵来了,快走啊!”后到的蒙古人催促道。
先来的蒙古人则说:“前面也有汉兵,过不去!”
大概八千蒙古人,被堵死在这里,进退两难,失魂落魄,全部投降。
“前面是哪位将军?”南边的明军问道。
周尚文指挥手下捆绑俘虏,走过去抱拳说:“宁夏副总兵周尚文。”
“敢勇营(豹房新军)游击杨昉,见过周总兵,”一个年轻将领过来,拱手道,“周总兵好本事,居然把石门古道给卡死了。”
周尚文说:“狼山各处山口,都被我堵死了。蒙古人想要北逃,只能绕道往东北走稒阳。稒阳草场,原本是茂明安部的地盘,右翼蒙古前几年征讨漠北,顺手把茂明安部给打了。我来石门古道之前,跟茂明安部有接触,他们愿意归附大明,帮着袭杀鄂尔多斯部余孽。”(注:稒阳草场的茂明安部,只是茂明安部的一个分支。)
也就是说,鄂尔多斯部想要北逃,最大口子被其征服的部落给堵了。
听到周尚文堵死了西边阴山的所有山口,杨昉顿时佩服之至,感叹道:“周总兵真乃当世名将也!”
周尚文笑了笑,问道:“前方战况如何?”
杨昉大略说道:“辽南参将赵达将军(袁达),率三千骑奇袭土默特部,阵斩土默特万户老把都,攻占丰州板升城。王尚书派疑兵佯攻八白室,亲率主力北上,一举夺回东胜左卫城。又挥师奔袭东胜右卫城,在城外与匆匆赶回的鄂尔多斯部主力决战。鄂尔多斯部黔驴技穷,连老人和孩子都骑马打仗,这才凑够了六万骑兵。”
“只鄂尔多斯部就有六万骑?”周尚文大为震惊。
杨昉笑道:“老人骑着驽马都上战场了,怎么可能少得了?不过六万骑又如何,还不是被咱们一战击破,连蒙古副汗都被战场生擒了。”
周尚文仔细思考战争经过,不由感慨:“王尚书果然不同凡响,吾不如也!”
杨昉说道:“周总兵之功也大得很,把蒙古人全堵住了,今后不妨多多来往。”
“好说!”周尚文也想结交豹房将领,把仇鸾那混蛋给干翻,他的顶头上司除了贪污和冒功之外,做其他事情简直一塌糊涂。
杨昉爬上废弃城墙,遥望北方景色,哈哈笑道:“不教胡马度阴山,这河套一打下来,建长城和雄关把缺口堵死,蒙古人一个都别想南下。”
周尚文说:“还得移民实边,建造城关也所耗甚巨。”
杨昉笑道:“不怕,朝廷有水泥,建城比以前快得多。走吧,周总兵,咱们带着俘虏回去,我带你去见见王尚书。”
周尚文惊讶道:“杨将军跟王尚书很熟?”
杨昉大笑:“我弟弟杨锐,是王尚书的妹夫。”
第567章.565【灰烬之上的龙旗】
嘉靖朝北疆第一名将周尚文,因为把阴山多处山口堵死,这回是大大露脸了。
而嘉靖朝北疆第二名将梁震,也不甘心在南边当疑兵,拉着大同总兵李瑾出发,想要跟王渊一起南北夹击蒙古人。
结果,梁震、李瑾二人抵达战场时,不但蒙古主力已被击败,整座城都已经被迫投降,排着队正在城外等着切手指头呢。
梁震瞠目结舌:“王尚书破阵夺城,何其速也!”
李瑾也傻眼道:“这就打完了?”
王渊以前收复哈密、收复大宁、灭国吐鲁番,这些战功跟收复河套相比,似乎都不值一提。
河套一旦收复,北疆无忧矣!
如此重要的战争,李瑾作为大同总兵,本来是跟随主力出发的,是排在王渊和监军之后的第三号人物。
可他被扔去当疑兵,多打旗帜号称三十万,每天只行军十里地,走了七天又原路返回,搞得就像大型武装郊游一般。眼见梁震也想立功,二人连忙带兵出发,谁知走半路上就打完仗了。
什么鬼啊?
老子的大功呢!
突然,一辆辆大车,被马儿拉出城,巨大的白色蒙古包被堆放起来。
几桶桐油泼出去,有明军士卒手持火把,想要把那些蒙古包烧掉。
只一瞬间,城外所有蒙古人,都转身朝那边看去。
当明军士卒举火的瞬间,许多蒙古人一起暴动。有已经被砍手指的,有还没被砍手指的,不顾自己被捆着双手,胡乱扑向身边的明军,继而被乱刀砍死。
火把接触桐油,白色蒙古包燃起熊熊大火。
被砍死的蒙古人,望着火焰死不瞑目。不敢暴动的蒙古人,也像失去了精气神,整个人瘫坐于原地。
还有一些蒙古俘虏,虽然被绑住双手,双脚之间也有草绳,却义无反顾的冲向火焰,犹如飞蛾扑火般投身火海。这些殉葬者,都是主持八白室祭祀的祭司。
“这些鞑靼贼子疯了?”李瑾惊讶道。
梁震则说:“烧的是八白室?”
李瑾反应过来:“肯定是八白室,成吉思汗的宫帐!”
数日之后,监军朱洪带着腾骧四卫抵达,朱厚照的大纛和龙旗,插在一团灰烬之上迎风飘扬。
而王渊早已派遣信使,带着成吉思汗用过的物品,飞快奔回大同城报信。
“大捷,大捷,王尚书收复河套!”
“大捷,大捷,王尚书收复河套!”
“大捷,大捷……”
信使一路大喊,城内城外都轰动起来,无论军户还是民户,都欢呼雀跃着奔走相告。
收复河套,对边镇百姓而言,更有着关乎生命的意义。
毛纪和其他随军出征的文武官员,全都被王渊扔在大同等待。这些日子,他一直焦心不已,生怕听到前线大败的消息。
毛纪讨厌王渊不假,但还没无耻到盼望王渊兵败的程度。
这是文官的基本底线,一旦朝廷陷入党争,那就会各种突破底线。甚至为了扳倒政敌,故意暗中使绊子,便是让前线全军覆没都在所不惜。崇祯朝真的很难,不仅要跟敌人打仗,还得应付朝中的政敌。
毛纪听到城中响动,顿时起身问道:“外面何事喧哗?”
“好像是有军情。”佐吏说道。
毛纪连忙说:“快出去打听,究竟是胜是败了。”
佐吏刚刚跑出门,报捷信使就奔来:“大捷,大捷,王尚书收复河套!”
毛纪这次终于听清,三步化作两步,快速冲到门口,抓住其中一个信使问:“真的收复河套了?蒙古人跑了多少?”
那信使兴奋道:“鄂尔多斯部数万骑兵,一战而溃,阵斩三万余,俘虏无数,蒙古副汗被生擒。土默特部骑兵,被前后阵斩近万,俘虏无数,其余皆向东逃出河套,土默特万户被阵斩。永谢布部没有救援河套。”
毛纪听得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