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条火枪齐射,一个女真老人从墙头栽下,其余全被吓得缩脖子躲避。
突然,负责观察情况的士卒跑来:“将军,那边的土墙更矮,不过守在墙上的女真人更多。”
“过去!”袁达当机立断。
五百京营骑兵,此时已死伤八人,另有二十人被派去阻截对岸敌军。
剩下四百七十二人,被袁达分为三个百人队,轮流对寨墙上的敌人进行齐射压制。袁达自领一百七十二人,抬着渡河时使用的原木,趁着火力压制间隙,将其磊放在土墙根上。
此处土墙大概两米多高,二十多根原木一磊,几乎就可以顺势冲上去。
在此期间,京营骑兵又阵亡两人,还有十多人遭受不同程度的箭伤。
“轰!”
“轰!”
“轰!”
连续三轮百人齐射,墙上守军根本不敢抬头,袁达带过河的火药也耗得差不多了。
刚刚齐射完毕,袁达就挥刀冲锋:“杀!”
也不搞啥火力压制了,袁达带着一百六十人冲锋在前。三个百人队也收起火枪,提刀跟着往前冲,此时苏子河对岸的女真人也开始内讧。
袁达踩着呈阶梯状磊放的原木,已然冲到墙下,肩膀比墙头还高出几寸。
锄头、扁担、棍棒、梭镖纷纷招呼过来,袁达脑袋一缩,顺手抓住一把锄头,将守城的一个女真老人拉下来。紧接着,袁达又起身一扫,将一个女真妇人的小腿砍折。
这些女真还处于蛮夷时代,非但不会筑城,更不会守城,连火油、金汁都没准备……也可能是袁达出兵太快,快到女真人来不及搜集守城物什。
但是,一个贵族模样的女真老者,突然喝令:“撒网!”
女真属于渔猎民族,种地本事不咋样,打渔却是一把好手。却见几张大网洒下,就跟划船捕鱼一般,至少有三十多个攻城明军被网住。
“他娘嘞!”
袁达也被网住了,随即又被石头砸了一下,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已经升任百户的牛震——就是在南昌拷银时,被王阳明嘘寒问暖,搞得惭愧之下不再听许泰命令那位。他被渔网边缘罩住脑袋,顺手掀开扔掉,随即猛地爬上土墙。
一支梭镖扎中牛震的手臂,一把熟铁刀砍中牛震的肩膀。这货吃痛之下挥刀连斩,砍死砍伤好几个女真老弱,他身后的士卒趁机纷纷爬上墙头。
这些京营骑兵,虽然此刻没着甲,却一个个身强力壮,而且手里全是上好的马刀。
而寨墙上的女真人,却都是老弱妇孺,使用着最原始的武器。
一旦被攻上墙头,便成了单方面屠杀,这仗打得真没啥意思,纯粹是欺负弱小而已。
当袁达摆脱渔网的时候,麾下士卒早已占领这段寨墙,而苏子河对岸的内讧也已分出胜负。
崔贤带着卜哈渡河而来,到场下大喊:“我是卜哈,多勒已死,快快开城迎接王师!”
袁达正在带兵追杀守城老弱,此刻听到卜哈的声音,女真老弱纷纷跪地求饶,很快古勒寨的南大门也自动打开。
袁达让麾下士卒,解除投降敌军的兵刃,自己带着满身血污走出寨门。
卜哈连忙跪地奉承:“罪臣卜哈,拜见天朝大将军!”
“拜你阿妈的!”
袁达一脚将这老头子踹翻,大怒道:“要投降也不搞快点,害老子折了三十多个弟兄!”
三十多个是阵亡和重伤的,另外还有几十个轻伤。
在没有攻城器械的情况下,攻下建州右卫女真的老巢,付出这点伤亡可以说大胜。
但袁达麾下士卒,可全都是精锐骑兵,要花好几年时间培养,整个大明也只三千多这种精骑。跟一群老弱妇孺打仗,居然就阵亡、重伤三十多个,另有轻伤近百人,袁达甚至有一种屠寨的冲动。
卜哈被吓得浑身直哆嗦,他本来想献寨立功,肯定能捞到建州右卫首领的位子。可没曾想,自己刚刚投降渡河,官兵居然就把寨子给攻下一部分。
这献寨之功,打了折扣啊!
卜哈哭诉道:“罪臣也想快点,都怨多勒的亲信不肯投降。大将军,罪臣这就带着手下,把多勒的兄弟和亲信全部杀光,为大将军出了这口恶气!”
“去吧!”袁达郁闷道。
卜哈立即带领自己的部众,冲进寨子里进行屠杀。多勒一系的核心成员,只要还留在寨中,都被卜哈杀得干干净净。
而可怜的多勒,带着两百残兵,在上夹河的上游渡河,渡了好几次都被杀回对岸,身边此刻只剩下不足百人。那消失的百多人,也不知是死了,还是精神崩溃直接逃跑了。
多勒只能又回到下游,在那两河交汇的地方,隔河遥望古勒寨的情况。
很快,多勒便看到旗帜变换,自己的寨子显然已被攻下。他留着泪对身边近百士卒说:“走吧,去投奔老营,总有一天要杀回来!”
建州老营,是建州女真的发祥地,成化朝曾经被整锅端掉一次。几十年过去,建州老营慢慢恢复人丁,但依旧穷困贫弱,甚至被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各种欺负。
就这样,努尔哈赤的外曾祖父多勒,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带着残兵逃进山林当中,跑去投靠努尔哈赤的曾曾祖父。
只不过,努尔哈赤的外曾祖母,被叛徒卜哈杀死在古勒寨。
努尔哈赤的外公王杲,这个时空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多勒逃到建州老营时,已经是寒冷的冬天。他们沿途抢劫女真村落,裹挟女真青壮为兵,居然壮大到五百多人。但是,跟多勒一起逃走的近百士卒,在途中战死、病死近半,到了建州老营也只能伏低做小。
……
朱厚照、王渊率领的主力部队,离开界藩城仅三十里路,就接到前锋部队发回的捷报。
“恭喜陛下,旗开得胜!”王渊带着随军文官和将领道贺。
朱厚照的表情非常古怪,他兴冲冲跑来辽东打仗,走到半路就已经结束了。
朱厚照手里拿着捷报,欲言又止,闷闷不乐,好半天终于说:“这个赵达(袁达),不愧是二郎的师弟,打仗也有点太猛了。朕是让他做开路先锋,不是让他去攻城拔寨。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王渊不知如何接话,只能说:“陛下洪福齐天,此乃幸事。”
朱厚照仔细想了想,突然来一句:“都已经出兵了,不如再去打建州左卫吧。”
王渊连忙劝谏:“陛下,此去建州左卫,更需翻山越岭,届时已是寒冬季节。请陛下尽早班师,便是不回京城,至少也该回辽阳过冬。”
随军御医吴杰也说:“陛下之旧疾,万万不能受寒。辽东比北京更冷,若在山中发病,恐怕更加难以痊愈。”
朱厚照心里很想骂娘,气得把鞭子一扔:“回辽阳!”
别人家的皇帝,都盼着将领无往不胜,朱厚照却因此而头疼。他想亲征宁王,刚出北京就赢了;他想亲征建州右卫,跑半夜也打完了。难道下次出兵,要让皇帝去做开路先锋,才能真刀真枪亲自打一仗?
第450章.448【袁二做了世袭指挥使】
辽东总兵韩玺死了,是自然病死的。
这货去年就生病卧床数月,今年身体也不咋利索。深秋天气转凉,瞬间一病不起,朱厚照前脚刚收到前线捷报,后脚便得到辽东总兵的死讯。
虎皮营马驿。
大军围绕着驿站驻扎,皇帝与随军文官住在驿站之内。
朱厚照吃着烤肉,随口说道:“韩玺死了,副总兵崔贤不错,正好给他升总兵,也算赏赐其破寨之功。”
王渊立即劝阻:“陛下,让谁继任总兵都可以,唯独不能把位子留给辽阳马氏、崔氏和韩氏。而且,最好别用辽东武官,可调其他边镇武将到辽东当总兵。”
“吾知二郎的意思,”朱厚照并不糊涂,问道,“谁比较合适?郤永此人怎样?”
王渊非常直白的回答:“郤永如果总兵辽东,则辽东局势必将糜烂不堪!”
郤永也是靠镇压刘六刘七起家,虽然一度依附于江彬,但跟各方面的关系都不错。皇帝对他印象很好,文官对他也非常赏识,只因这家伙非常听话,而且打仗还比较勇猛。
但是,贪贪贪贪贪!
对郤永而言,什么杀良冒功,什么纵兵劫掠,简直犹如家常便饭。
历史上,这家伙当了五年辽东总兵,离任不久便出现“辽东大饥”。朝廷在赈灾的同时,顺便派大臣清查兵额,足额十五万的辽东军士,居然只剩下六万多。
不是说能打仗的还有六万,而是拉出来给御史检查的,拢共就只有这么多正兵了。
辽东武官肯定还想吃兵饷,不可能老老实实配合检查,多半会把军余也弄来充数,因此辽东剩下的实际正兵,很可能在嘉靖初年只剩下四五万!
虽说不完全是郤永造成的,但他绝对难辞其咎,不知逼得多少辽东士卒逃亡。后来,这家伙被调去镇压大同兵变,结果还没打进大同城,就纵兵在城郊大肆劫掠,一定程度上导致已经投降的军士复叛——城郊百姓,多为叛军家属,因为那里本身就是卫所驻地。
朱厚照说:“王琼肯定推荐郤永。”
王渊笑道:“王尚书看人,也不是次次都准。”
江彬倒台之后,郤永便投靠了王琼。
这货很会当墙头草,历史上王琼倒台,他又投靠杨廷和,杨廷和倒台之后,他又跳回去投靠王宪。文官倒下好几拨,郤永竟然不断升迁,只因他确实会打仗,又懂得如何巴结当权文臣。文臣也不把一个武官放在心上,不管他跳槽多少次,只要能做合格的工具人便可。
王渊既然否定了王琼的一个心腹,那就得重新推荐一个,毕竟还得跟兵部尚书搞好关系。
“陛下可还记得王勋?”王渊问道。
“自然记得,此人着实不错。”朱厚照当然记忆深刻。
王勋以前是甘肃副总兵,被调任大同总兵之后,跟着皇帝一起打仗。做诱饵拖住蒙古小王子的,正是王勋亲自统率的部队,此人已升为都督佥事,目前正在宁夏当总兵。
王渊对王勋的印象,非常非常好,此人不但会打仗,而且比一般武将更“清廉”。
贪,肯定还是会贪,但至少得有个底线,王渊对武官的要求并不高。
这个人选朱厚照很满意,毕竟一起打过仗嘛。朱厚照当时强令王勋发兵,差点把王勋给坑死,于情于理也该特别提拔一下。
……
朱厚照凯旋回到辽阳,辽东都司王孝忠,率领大小官员出城迎接。
仗虽然是袁达打的,但朱厚照作为主帅,依旧享有最大的战功。特别是对文官来说,他们懒得关注武将,只记得一场战争的主帅。
东北这破地方,入冬之后实在太冷,朱厚照不等袁达回来,便非常自觉的回京去了。
但是,王渊留下!
以礼部左侍郎的身份,总督辽东,主要任务是督理辽东马政。
袁达因立破寨大功,升任盖州指挥使(正三品),官拜昭勇将军(正三品)。他麾下的五百骑兵,也整体提升一级,连小兵都做了旗官。
同时,袁达以及五百精骑,全部留在辽东,配合王渊督理马政。顺便以这五百骑为基础,扩编为满额三千的“神骁营”,为将来收复朵颜三卫做准备。
“神骁营”的编制已经有了,将领和军官也有了,暂时只缺战马和士兵。
“那崔贤就是个窝囊废,居然还他娘的有封赏,老子差点气得一刀把他砍了!”袁达见到王渊,就忍不住吐槽自己的友军将领。
王渊笑道:“人家帮你守住河岸,防着几千女真杀你后背,最后还带着女真贵族献城,怎么说都是立有大功的。”
“倒也是,算他运气好。”袁达郁闷道。
若没有崔贤带兵在对岸压阵,卜哈还真不敢直接跳反。几千女真如果渡河,袁达将被前后夹击,如果多勒也率部渡河,袁达甚至会被三面夹击。
崔贤虽然很怂,但绝对有功,而且功劳仅次于袁达。
袁达问道:“陛下让我做盖州指挥使,是不是就要在盖州住下了?”
“对,世袭盖州指挥使,以后你的儿子可以继任。”王渊笑道。
袁达挠头说:“那我得把妻儿也接来。”
袁达的妻子,便是寡妇杨氏送给王渊的厨娘。烧得一手淮扬名菜,生得也颇为耐看,只是曾经嫁过人而已。
袁达对此也不嫌弃,三年前就向王渊讨来,如今儿子都快一岁了。
至于盖州,就是那个连续三次大灾,指挥使都逃得没影儿的地方。朝廷正在考虑如何恢复,王渊便建议皇帝,把袁达扔去那里组建“神骁营”,顺便给袁达讨一个世袭指挥使的职务。
投降献寨的卜哈,继承建州右卫酋长职务,并被朝廷封为都督(异族都督,在边镇遍地都是)。
不可能攻下古勒寨,就把当地女真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