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振说:“王总督不但骁勇无双,看来练兵选将的手段也高明得很。”
潘贵以前不过是个军籍混混,刚进军营就遇到王渊练兵。这货被打了不少板子,经常全队不准吃饭,一来二去居然变得沉稳起来。
又因为对阵反贼齐彦名时,潘贵一个敌人没杀,只在关键时刻严阵防守,就被王渊推荐快速升官。从此,他带兵就以纪律为先,可以说是尝到了甜头,也可以说是被王渊调教成功。
冲在最前面的边将、亲兵和少量哨骑,加起来也就不足两百人。他们迎面跟蒙古溃兵撞上,这些溃兵陆续从山谷逃出,此刻来到旷野的至少有两三千。
两三千蒙古溃兵,有些骑马逃命,有些跑步狂奔。
他们早就成了惊弓之鸟,人数虽然是当面明军的十倍,却根本不敢打仗,立即毫无章法的四散而去。
而那些大明边将,也个个化身骁勇之士,直接往十倍于己的敌人杀去。没马的蒙古溃兵率先遭殃,被明军追上来砍死,割下首级又继续追赶。
朱厚照却被堵在谷口,因为已经出了山谷,不再怕被自己人踩死。于是那些大明轻骑兵,一个个犯了老毛病,砍死敌人之后立即割首级,反而把身后的友军给层层堵住。
“不许下马,”朱厚照狂怒大喊,“此战只论战功,不论首功(按人头记功),都给本将军上马杀敌!”
如果换成别的将领,士卒们根本不会听。
但朱厚照毕竟是皇帝,皇帝都说不论首功,那割人头有个屁用。在朱厚照的连番催促之下,骑兵这才陆续上马,各自瞅准敌人追杀。
朱厚照自然也是提刀追击,身边簇拥着十多个豹房骑兵。
皇帝的坐骑不输给王渊,加速之下越跑越快,身边只剩几个豹房骑兵跟着。他挥刀砍死一个落马之敌,兴奋大喊道:“本将军已手刃二人矣!”
又是一阵狂追,身边随从仅剩两人,朱厚照再次发现一个落马的。
此人脸嫩,少年模样,双腿被倒毙的马儿压着。他见朱厚照挥刀奔来,连忙用蒙古语大喊:“不要杀我,我是大汗之孙卜赤!”
跟在朱厚照身边的两个豹房骑兵,其中一个恰好是蒙古人,立即呼喊道:“陛下,此人别杀!”
朱厚照有些不明白,但见卜赤皮袍裘帽,也知是个蒙古贵族。他当即勒马,用刀架在卜赤脖子上,豪气冲天道:“本将军生俘一个蒙古首领。”
蒙古侍从笑着解释道:“陛下,这人是达延汗的孙子。”
“达延汗的孙子?”朱厚照也不继续追杀敌人了,对蒙古侍从说,“你且问问他,到底是达延汗哪个孙子。”
蒙古侍从问:“你是达延汗哪个孙子?”
卜赤瞬间福至心灵,感觉自己能保住性命,飞快说道:“我是大汗的嫡长孙,我父亲已死,今后该当我来继承汗位。”
蒙古侍从立即翻译,把朱厚照乐得仰天大笑,拄刀而立说:“本将军居然生俘了蒙古大汗的太孙,此真乃不世奇功也!快快将他扶起救治,切莫死在此地,本将军要带他回京献于太庙!”
朱厚照骑着御马,带着俘虏慢悠悠回去,发现边将们正在到处找皇帝。
“本将军在此,尔等不要惊慌。”朱厚照笑着传令聚兵。
首先奔来的是参将郑骠,他下马单膝跪地:“陛下万岁,臣郑骠救驾来迟!”
朱厚照此刻心情大好,赞许道:“你叫郑骠?起来吧,我记住你了。”
“谢陛下!”郑骠激动得浑身发抖。
紧接着,延绥副总兵朱銮、游击将军周政,双双来到皇帝面前拜见,同样被朱厚照一番夸赞。
又过了一阵,张永、张忠、魏彬三个太监,被大同副总兵张輗护送过来。
“皇爷,总算寻着你了,呜呜呜呜!”
三个太监哭哭啼啼,跪在皇帝面前不肯起来,以此来凸显自己的忠孝之心。
可惜他们完全表错了情,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先生,此时此刻满腔豪迈之情,怎喜欢哭来嚎去的小儿女态?他一脚将张永踹翻,呵斥道:“都给本将军站起来,此战大胜,该当庆贺。你们这是在吊丧呢?”
三个太监连忙爬起,遂又换上笑脸,再度跪下说:“恭贺威武大将军大获全胜,御驾亲征立下不世武功!”
“哈哈哈哈!”
朱厚照大笑道:“都平身吧,此战人人皆有赏赐。”
江彬、许泰、萧滓等将也奔来,齐呼救驾来迟,又被朱厚照一番夸奖。
朱厚照指着卜赤说:“诸位爱卿,你们且来猜猜,本将军亲手俘虏的这人是谁?”
“威武大将军英明神武,臣不敢妄加猜测。”众人连忙回答。
朱厚照昂首挺胸,揭开谜底:“此乃鞑靼太孙卜赤。”
众人惊骇不已,复又狂喜。
如此大功一件,就算不是他们俘虏的,论功赏赐肯定也更丰厚。更何况,此人乃皇帝亲手俘虏,看皇帝那龙颜大悦的样子,便知道回去以后肯定大肆封赏。
朱厚照明明心里笑开了花,此刻却露出惋惜之意:“可惜啊,只俘虏到蒙古小王子(达延汗)的嫡长孙,却让那可恶的蒙古小王子给跑了!”
江彬连忙说:“威武大将军不必介怀,能生俘鞑靼太孙已是不易。那蒙古小王子虽为蛮夷,却也是草原一代英主,蒙古人皆称其‘成吉思汗第二’,哪是那么好抓住的?陛下御驾亲征,能当面击溃蒙古小王子,武功已直追太祖、太宗和宣宗皇帝!”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张永突然跪地大呼。
其他太监和边将,也跟着山呼万岁,反正不能错过拍马屁的机会。
听着声震四野的万岁声,朱厚照顿时志得意满,恨不得纵马仰天长啸。
“哒哒哒哒!”
王渊突然骑马奔来,还没等他单膝跪拜,朱厚照就抓住他的手,高兴问道:“二郎,你总算来了,猜猜本将军亲手俘虏的是谁?”
王渊一眼瞟去,发现皇帝坐骑之上,挂着两颗脑袋——其中一颗,还是昨天砍的,朱厚照在山中也舍不得扔掉。
而在坐骑旁边,正押着一个蒙古贵族。
不等王渊出声回答,卜赤已经看到达延汗的脑袋,顿时嘶嚎道:“额伯各!”
朱厚照问身边的蒙古侍从:“他在喊什么?”
蒙古侍从回答:“他在喊爷爷。”
朱厚照大笑:“别说喊爷爷,他便是认本将军当祖宗,也得抓回京城献于太庙。”
王渊默默回身,将达延汗脑袋取下,单膝跪地说:“陛下英明神武,临阵指挥得当,破鞑靼大军于深谷,击杀蒙古小王子于乱军。臣特寻来蒙古小王子首级,请陛下过目验证!”
“什么?”
“这是蒙古小王子的首级?”
“我可曾听错了?”
“……”
无论太监还是边将,此刻都震惊得无以复加,纷纷凑过脑袋围观达延汗首级。
这可是年纪轻轻就统一蒙古,袭扰大明边境数十年的达延汗!居然就这么死了?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朱厚照也愣得呆立当场,好半天回过神来,笑得前倾后仰:“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肚子都疼了,接过首级说,“此人是二郎杀的,朕不跟你抢功。你我君臣,一人阵斩蒙古小王子,一人生俘鞑靼太孙,此战便是大圆满了。”
王渊也惊了,问道:“这人是达延汗的长孙?”
朱厚照昂首挺胸,笑道:“正是,而且是朕亲手俘获的。”
王渊说:“且问问鞑靼局势。”
朱厚照立即让蒙古侍从询问,卜赤不敢隐瞒,稀里哗啦说得一干二净。
达延汗共有十一个儿子,但嫡子只有七个,都被分封为蒙古万户。
长子和次子是双胞胎,长子已经病死,次子死于暗杀。三子担任副汗,拥有蒙古一半兵力,其余诸子皆不能敌。
王渊听完,对朱厚照说:“陛下,应该派人护送鞑靼太孙回草原。”
朱厚照有些不高兴:“本将军好不容易抓来的,怎能说放就放?”
王渊提醒道:“只要把此人放回去,蒙古必定大乱,大明边境从此无忧矣。”
朱厚照瞬间会意,卜赤若是顺利回到草原,蒙古局势就跟朱棣和朱允炆那会儿类似。
三子巴尔斯博罗特,虽然拥有蒙古一半兵力,但卜赤才是最正统的大汗继承人。达延汗的其余诸子,为了防止被三哥吃掉,也肯定拥立侄儿卜赤当大汗。
历史上,鞑靼从此一分为二。
巴尔斯博罗特自立为汗,正是俺答汗他爹!
卜赤则继位称博迪汗,乃林丹汗的老祖宗!
朱厚照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此等大事还拎得清,立即下令道:“回师大同府后,立即护送此人回草原继承汗位!”
“陛下英明!”
众人大呼。
第368章.368【气人皇帝】
王渊早就摘下帽子揣在怀里,此刻拿出来递给朱厚照:“陛下,这是蒙古小王子的金貂帽。”
帽子虽然沾满血污,朱厚照却越看越喜欢,说道:“这顶帽子我要了,用一千亩京郊良田跟二郎交换。”
“不敢,此帽本就该献给陛下,”王渊一本正经的拍马屁说,“若非陛下指挥得当,以九五之躯临危不乱,将士们又如何能获此大胜?”
朱厚照更加欢喜:“二郎谦虚,你要什么赏赐,我都一定满足你!”
太监和边将们,此刻都傻傻望着王渊。
堂堂状元,文官出身,怎能如此无耻呢?你这是在抢咱们的饭碗!
朱厚照将金貂帽戴上,也不顾帽子上的血污。又吹号鸣金,召集众将,就地聚兵清点队伍,又打扫战场收殓双方尸体。
从十月初算起,大明正军损失约两万五千人,民夫辅兵损失近三万。当然,其中万余正兵、两万多民夫,并没有直接死于战场,而是溃逃之后失踪于荒野——大部分逃去了应州城,至少有一半以上能够归队。
至于蒙古那边,共收殓七千多具尸体,主要是被火力齐射轰死,以及在山谷中踩踏而死。另外,生俘鞑子千余人,缴获战马四千余骑。
看似明军兵力损失更多,却是一场真正的大胜!
班师前往应州城,应州知州立即前来拜见皇帝,并组织城中富户犒劳大军。
当晚畅饮,庆祝胜利。
朱厚照、王渊、江彬、张永等人,被安排在县衙住下,其余将领皆住在城外军营。
王渊喝得半醉回房,江彬等豹房将领,张永等随军太监,纷纷前来私下道贺。其实都是来拉拢王渊的,王二郎阵斩蒙古小王子,本身又是状元出身,回京之后必然权势滔天,任何人都不可能压得住!
“王相公,浙江之事,似乎有些误会,”张永腆着脸赔笑,“宁波市舶司,今后定全力配合王相公开海。咱家深知王相公不爱财,因此就不送黄白之物了。但王相公立下如此奇功,咱家情不自禁想要送礼祝贺。正好家中有《洞庭春色赋》与《中山松醪赋》,皆为苏东坡真迹,还请王相公笑纳。”
王渊笑了笑:“张督公何须如此,些许误会不值一提。”
张永赞叹道:“王相公大度至斯,咱家真是汗颜!”
张永前脚刚走,江彬后脚便至。
一番拉拢感情,江彬赠送一匹宝马,而且是从战场上缴获的,也不知原主人属于哪个鞑靼首领。
许泰、魏彬、张忠等人,接着陆续前来,都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魏彬这死太监最扯淡,为了弥补裂痕,居然送来一个美女,是从鞑子手中救出。魏彬说:“王总制,此女姓樊,乃朔州富户之女,家住朔州城外。樊氏全家皆为鞑子所杀,只剩她们母女二人,殊为可怜,还请王总制照拂。”
王渊大怒:“既为良家女,又遭虏所劫,怎能辱之?快快送她们回朔州!”
魏彬赔笑道:“孤女寡母,便回朔州又如何?家产迟早被同乡侵占,到头来还不是沦落风尘。王总制若能收下,也算救了她们母女二人性命。此女绝色,或因战事紧急,至今还是完璧之身。”
王渊说道:“吾随军弟子当中,有一人唤作孟康,秀才功名,还未婚配。明日,吾亲自给他们做媒,魏大监就不要再说了。”
“王总制思虑周全,在下佩服之至,就不叨扰了。”魏彬尴尬退下,不敢再拉皮条。
翌日,王渊把弟子孟康,以及那樊氏女叫来,当众给他们做媒,也算是一段佳话。
此事流传出去,自然是王总督不为美色所动,而太监魏彬则成了无耻小人。
在应州停留数日,做好战后工作,皇帝便班师前往大同府,宣府、延绥和辽东各部也返回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