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都是数百骑一队,轮番前来袭扰。你追,他就跑;你不追,他就悄悄跟着。
蒙古骑兵的这种策略,目的有三:第一,拖慢明军救援速度;第二,尽量遮蔽战场视野;第三,一旦明军露出破绽,那些分散的蒙古骑兵,就会迅速聚集起来进攻。
王渊自然而然联想到一种动物——狼!
非常恶心,打不着,甩不掉,还不能真的不管。
连续两天,这样的蒙古骑兵越来越多,王渊的五千轻骑再也不敢分散。他下令追击过几次,但收效甚微,杀死的敌骑仅有个位数。
甚至,王渊都不敢进军太快,只能尽量压着速度,始终跟皇帝大军保持十多里的距离。因为王渊担心,不知哪里藏着蒙古大部,突然杀出来袭击朱厚照的本阵。
倒是魏天祥表现不错,这家伙虽然打仗不行,但总算知道好歹。背后就是皇帝,魏天祥不敢胡来,认真执行王渊的每一个命令。
非但如此,朱厚照身边的将领,也一个个谨慎到极点。面对无数小股敌人袭扰时,从来不主动追击,只老老实实赶路,宁愿牺牲行军速度,也不留给敌人任何的破绽。
在皇帝大军身后十里左右,其实一直跟着数千敌骑,由于战场视野被大量蒙古哨骑遮蔽,明军这边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
其统兵之人,正是达延汗的第三子、蒙古副汗巴儿速孛罗!
巴儿速孛罗犹如一只狼王,派遣狼崽子们不断袭扰猎物,自己带领主力悄悄跟随。只要皇帝大军有任何疏忽,他都能吹响号角聚集兵力,率领一万蒙古轻骑发动突袭。
这便是达延汗的反制手段,朱厚照想要合兵歼灭蒙古主力,达延汗就派儿子率一万骑兵,等待合适时机直戳朱厚照的菊花。
可情况很尴尬,朱厚照并非聪明绝顶,看破了达延汗的计策。而是他瞧不上几百一队的零散敌人,全心全意赶去应州打决战,对巴儿速孛罗丢出的无数诱饵置之不理。
巴儿速孛罗,纯属抛媚眼给瞎子看,更不知道敌军主将,其实是个啥都不晓得的战场新丁。
“敌军主帅,定是个沙场宿将,说不定便是灭了吐鲁番的王渊!父汗的计策不成功,这一仗恐怕有点难打啊。”巴儿速孛罗暗中猜测。
其实,巴儿速孛罗只要带一万骑兵冲上去,就肯定能转移朱厚照的进攻目标,导致应州方向的明军失去救援而全军覆没。但巴儿速孛罗想得太多,也太过高估朱厚照的智商,因此决定继续隐匿跟踪,等决战之时突然从后方杀出。
……
又是一天傍晚,交战结束,各自休整。
军营里召开临时会议,张輗对王勋说:“王总兵,军中火药即将耗尽。”
萧滓道:“我部箭矢也快用完了。”
麻升说:“蒙古骑兵越聚越多,撒出去抢劫的鞑子,估计都已经召回来,咱们面对的敌人至少有四万以上。对面山上朱副总,估计也被几千上万贼骑压着打。援军再不赶来,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时春也在抱怨:“便是早晨起雾,都不敢乱动了。每天都有士卒借大雾逃跑,一旦雾中撤退,怕是等雾散了,咱们手里的兵只能剩一半。”
王勋硬着头皮鼓劲:“再坚持一天,援军必至!”
“昨天你也这样说。”高时没好气道。
麻升突然来一句:“会不会是江彬他们,还有没卵子的太监,被蒙古鞑子给搞怕了,半路上怂恿陛下撤军?把咱们扔到这里等死!”
此言一出,众将面面相觑,都觉得很有可能是这样。
王勋呵斥道:“闭嘴,不得扰乱军心!”
麻升冷笑:“军心还用我来扰乱?早就乱得一塌糊涂了。等火药和箭矢用尽,最多再坚持半日,到时候必定全军溃败。”
王勋瞪了麻升一眼:“你敢撤军吗?”
麻升无言以对。
“不敢撤军就死顶着,能顶几天是几天,”王勋安抚道,“我跟王总督打过交道,他虽是文官,却乃血性男儿。他在西域,率数千临时拼凑的杂骑,就敢千里奔袭直取吐鲁番王城。有他在陛下身边,怎么可能被鞑子吓退?”
王渊远征西域时,王勋是甘肃总兵,两人在甘州曾经交流过。
正因王勋在甘肃表现优秀,才被调来大同当总兵,更被皇帝丢出来当诱饵拖延蒙古大军。
众将听了这番说辞,勉强找回信心,不再笃定皇帝半路开溜。
萧滓说道:“就看王总督了,他是个真爷们儿。反正我信不过江彬,这厮惯会临阵退缩,最拿手的是杀良冒功。那些没卵子太监就更别提,一个个只会捞钱,他们懂个屁的打仗!”
“江彬最可恨,”麻升抱怨道,“要不是他怂恿陛下亲征,我们怎么可能被鞑子困在此地?”
时春讥讽道:“江彬这厮,为了自己加官进爵,把九镇官兵都当成了棋子,总有一天他要被文官们弄死。”
“呜!!!!”
数里外,突然传来号角声,蒙古大营迅速亮起无数火把。
王勋蹭的站起来,喜道:“援兵至矣!”
第359章.359【骁将冲锋】
靠近战场的是王渊,朱厚照据此还有十里左右。
现在的局势如下:
西北一座小山上,有两千大明残兵,被数百蒙古骑兵守着不敢下来。
南边是王勋等部的营寨,共有官兵八千多,但火药、箭矢已即将耗尽。
这两股大明部队之间,是达延汗的营寨,共有四万左右的轻骑,还有无数掠来的财货和人口。
正北方是王渊的五千轻骑,更北方是朱厚照的四万大军。
而在朱厚照背后,又悄悄跟着一万蒙古骑兵。
当夜,蒙古副汗巴儿速孛罗,派遣一千轻骑偷袭朱厚照大营。只要能够造成混乱,他立即带一万骑兵杀到,达延汗的四万骑兵也能随后而至。
可皇帝就在军中,身边将领还敢怠慢?天天提防着敌人夜袭。
哨兵们人手一个千里镜,背靠桑干河扎营,而且特意挑选两面临水处,需要警惕的方向大大减少。那一千蒙古骑兵刚点燃火把,就被哨兵们发现,立即鸣镝示警,着甲待命的两千士卒直接拿起武器防御。
那一千敌骑,因为夜袭失败,丢下近百具尸体仓皇逃走。
……
翌日清晨,又是大雾弥漫。
半上午,雾气稍散,朱厚照下令前进,达延汗也发起猛烈进攻。
“不准提前射击,弹药和箭矢都不多了!”
“陛下亲率援军已至,儿郎们再坚持半日!”
“快投标枪!”
“……”
达延汗骑在一匹宝马上,静静观战,默然不语,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蒙古骑兵战法,把大明官兵恶心得不行;但大明乌龟阵,同样把蒙古人恶心得够呛。
达延汗麾下全是轻骑,就算有四万人马,也不敢直冲八千明军大阵。只能各种佯攻试探,慢慢消耗明军的箭矢和士气,等士气濒临崩溃再一战而下。
放在以前,明军被围攻数日,早他娘崩溃得不能再崩了。
可这次实在太古怪!
达延汗扭头看向北边,那里也有蒙古骑兵,正在袭扰赶来的大明援军。达延汗猜测,那支援军当中,肯定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否则绝不可能把仗打成如此地步。
汉人皇帝?
也只有汉人皇帝,才能让明军坚持至今,换成任何文官总督都不可能。
“大汗,明军士气高涨,今天恐怕难以突破。”科尔沁部首领阿儿托歹王(即鄂尔多泰布延图王)在旁说道。
达延汗说:“继续佯攻袭扰,尽量消耗敌人的火药和箭矢。”
在达延汗统一蒙古之后,便改革北元政治,恢复成吉思汗旧制,并把主要牧场都分给自己的七个儿子。唯独科尔沁部,保持着相对独立的地位,其首领阿儿托歹王还成为达延汗麾下第一猛将。
阿儿托歹王嘀咕道:“这次遇到的明军真邪乎,恐怕有什么隐情。”
达延汗笑道:“阿儿托歹,你猜是不是汉人皇帝来了?”
阿儿托歹王顿时眼睛一亮,拍手说:“很有可能,北边那支援军就是汉人皇帝率领的。这次如果能抓到汉人皇帝,不但可以换回大量财货,甚至有可能顺势攻入北京!”
达延汗摇头:“瓦剌部也曾抓过汉人皇帝,一直打到北京城下,可汉人再换一个新皇帝就是。如果我们抓住汉人皇帝,就不要继续南下,而是利用皇帝跟明国交易。逼他们每年进贡财货,逼他们全面互市,这不比辛苦劫掠更省事?”
“也对,”阿儿托歹王大笑,“这次运气真好,来了一只大肥羊!”
突然有哨骑来报:“大汗,汉人有数千骑兵,正在绕向西北方。”
达延汗问:“谁去赶走这些敌人?”
身边众将纷纷请战。
达延汗扫视一眼,说道:“不如让年轻人历练一番。布尔海,你去吧,把卜赤也带上。”
布尔海是阿儿托歹王的儿子,卜赤是达延汗的孙子。两位年轻人得到命令,立即率领六千轻骑,朝王渊那边冲杀过去。
卜赤虽然没打过仗,布尔海却是沙场“老将”,曾经参与达延汗征服蒙古右翼领主之战。
王渊见到六千贼骑冲来,立即率领骑兵后撤,免得被更多敌人包围。
一路都很听话的魏天祥,终于闹幺蛾子了。
王渊下令往西北撤退,魏天祥却带着两千“三千营”,朝着东北方向而去,想要跟皇帝的大军汇合。
“混账!”
王渊连忙率部追赶,同时吹响号角命令魏天祥回来。
敌我双方,分为三股不断追逐。跑了好一阵,渐渐远离战场,布尔海怕被引诱进埋伏圈,主动停止了追击步伐。
待拉开更远距离,魏天祥也渐渐停下,等着王渊过去汇合。
王渊怒斥道:“魏指挥,你为何不听号令?”
魏天祥笑着解释:“陛下身边骑兵不多,如今又接近战场,我要回去保护陛下安全。”
“我看你是贪生怕死,害怕离得大军太远!”王渊气得不行。
魏天祥说好话道:“王总督息怒,等此战得胜,回了京城我请你喝酒。”
“你去请阎王爷喝酒吧。”王渊突然打马奔去。
魏天祥惊骇道:“王总督,你欲……”
“锵!”
王渊拔刀出鞘,魏天祥的人头落地,麾下骑兵全都惊呆失语。
袁达翻身下马,捡起魏天祥的人头。
王渊喝道:“陛下有令,五千骑兵皆归我调遣,但有违抗军令者,杀无赦!袁达,魏天祥麾下两千骑,皆由你来统领。”
“是!”袁达非常开心。
各部骑兵军官,吓得不敢说话。
魏天祥可是“八虎”之一魏彬的亲侄,从三品京卫指挥同知,论官职只比王渊低一级而已。王渊居然说杀就杀,这他娘的谁敢再不听话?
“重新整队!”王渊喝令道。
五千骑兵快速行动,再不敢有丝毫怠慢,很快就在王渊身后整好队形。
此时此刻,朱厚照的四万大军,已经接近战场边缘,达延汗派出大量骑兵前去袭扰。
王渊趁机率军直奔战场中心,那里有上万蒙古骑兵,正在四面佯攻骚扰,以消耗王勋等部的弹药箭矢。
王渊带着五千轻骑,由北朝东南斜向杀出。见此情形,当面敌骑连忙回身整队,西边的布尔海也带兵杀来,北边也有数千敌骑前来截击,王渊很可能陷入被三面围杀的境地。
五千大明轻骑,被如此情形吓得够呛,可王总督率队冲锋在前,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跟随。
王渊选择的时机非常精准,他之前通过千里镜观察,已经摸清敌骑的佯攻规律。正好卡在北面敌骑佯攻冲锋的瞬间,另两队敌骑正在分别奔向东西侧,反正这些骑兵围着王勋等部绕圈子,被王渊抓住了极为短暂的空档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