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其实心里很烦,想要亲自提兵去跟蒙古小王子开瓢。
刚刚接到前线急报,蒙古大军同时从榆林和宁夏入侵,足足有十多万草原骑兵。绥德、清涧、固原等地,不但百姓被掳掠,沿途军事堡垒也被攻破,损失惨重到要逼死户部尚书的地步。
蒙古小王子也就罢了,朵颜三卫也来闹事儿。
那本是明朝养的三条看门狗,现在居然反噬主人,时不时就要越过长城缺口劫掠边境。
对了,有人开始弹劾王渊。
因为王渊的差事是总督陕甘,虽然主要责任为经略西域,但陕西防御也名义上归他管啊。现在蒙古小王子,率领十多万大军入侵陕西,王渊绝对属于头号背锅对象!
如此种种,全是坏消息,让朱厚照越想越气。
将庄妃好生哄了一番,朱厚照前往校场,招来江彬、许泰等边将商议军事。
朱厚照问道:“延绥和宁夏两镇,靡费钱粮无数,为何遇到鞑靼大军,各处城堡都一触即溃?”
江彬说:“用人不当,卫所糜烂,军纪颓废,如是而已。”
朱厚照又问:“怎样才能振奋边镇?”
江彬说:“两个办法,一个治表,一个治根。”
朱厚照问道:“何谓治表,又何谓治根?”
江彬明显肚子里有货,并非单纯的佞臣:“治根便如王侍郎(王渊)所言,改革军制,改革屯田。如此可以治根,但困难重重,而且见效缓慢。”
朱厚照说:“这个我知道,什么是治表?”
江彬低声说:“陛下亲自坐镇边地,选用干将,严肃纪律,整顿军务。如此,一年就可以见效。”
朱厚照皱眉道:“非要朕亲自前往?你去都不行吗?”
江彬摇头说:“边镇有总制,有巡抚,有御史,有镇守太监,有世袭武将。若臣前往整顿,跟他们一起贪污可以,想真正振奋边务,恐怕比登天还难。唯有陛下,亲自坐镇边地,以圣天子的名义发号施令,才能让各方暂时老实听话。”
“等皇子降生,朕就御驾亲征!”朱厚照拍板道,他被蒙古小王子气炸了,也被边镇那帮酒囊饭袋给气炸了。
江彬提醒道:“陛下,以边镇现在的情况,不能立即御驾亲征,至少要陛下在边地整顿一年才行。有一年时间做准备,再率豹房新练之军,届时才可与蒙古小王子较量高下!”
“那就,再等一年。”朱厚照虽然没耐性,但一年时间他还是可以等的。
文官们如果得到这个消息,估计会集体炸锅。
皇帝不仅是御驾亲征那么简单,而是想要在边镇安家住上一年!
第278章.278【西域后事】
中国古代的毛纺技术,在汉唐时期非常繁荣。
羊种和织机从西域传到中原,中原的纺织技术也传回西域,长期互相交流促进,让两地的纺织技术都飞速发展。
弹棉花使用的木弓,最早就是用来弹羊毛的!
可惜五代以后,中原与西域长期断绝联系。元代倒是大融合了一段时间,但西北诸王叛乱,察合台汗国内讧,新疆地区的人种都换了一茬,各种传统工艺更是近乎断绝。到了明朝,新疆与中亚地区战争不断,遇到好几个只懂抢劫,却不事生产的苏丹,再加上贸易和交流中断,直接把新疆地区的毛纺技术打回原始社会。
如今的吐鲁番、哈密等地,居然广泛使用皮绳弹羊毛。这种工艺弹出的羊毛,只能用来做毛毡,就连做毛毯都稍显粗糙。
也有优良工匠可以纺毛纱,但需要两个人配合,纯手工进行捻制,纺出的毛纱粗细不一。只有顶尖工匠,能够纺出精致毛纱,但良品率超低且效率也非常感人。
吐鲁番。
剌把罕看着正在工作的梳毛机,眼睛里都冒着金光,兴奋道:“有了这种机器,就可以每天生出金子!”
“还行吧。”王渊有些失望。
这种台式梳毛机,英国那边几十年前就有了,属于被工业革命抛弃的玩意儿。
天山南北的羊毛没法精梳,因为全是短羊毛。王渊虽然给梳毛机增添了精梳功能,也只属于“假精梳”而已,让梳出的羊毛稍微粗细均匀一些。
至于羊毛纺纱机,直接把棉花纺纱机搬来,羊毛其实比棉花更好纺织。但必须进行局部改动,纺轮如果太重、太大,纺出的毛纱就特别粗,而且粗细很不均匀。纺轮的最优质量和大小,王渊跟学生们试验了十多次,终于得出最合适的数据。
王渊跟学生们都没接触过毛纺,一切都从甘肃搬来的机器进行改进。
嗯,明代甘肃的毛纺织业,远远比新疆和蒙古地区更加发达!有些技术,还是元朝从中亚传过来的,那个时候的东西方交流非常频繁。
织布机的改动不是很大,用的就是天津那边的织布机!
梳毛机、纺纱机、织布机,这三种机器拿出来,绝逼能把吐鲁番打造为西域纺织中心。不但可以收购天山南北各部的羊毛,甚至在人口充裕、生产扩大之后,还能收购哈萨克和乌兹别克的羊毛。
工人去哪儿找?
王渊烧杀抢掠一番,俘虏了三万多妇女。便是分给各部一些,都还剩下万余,而且大部分属于战争寡妇。
这么说吧,陕西那边移民过来的单身汉,可以直接分配老婆,也算是促进民族融合了。
只等工匠把机器做出来,对这些妇女进行岗前培训,就能建起巨大的纺纱厂、纺布厂。甚至,王渊还在研究针织技术,然后教导这些妇女织毛衣。
“王总制,”朱当沍问道,“这些工厂,你要的股份是不是太少了?”
王渊笑道:“不少,我只投入技术,剩下的就是白捡钱。”
王渊决定开办股份制公司,西凉王朱当沍占股40%,关西七卫、牙木兰、亦卜次、卜儿孩、小列秃占股40%,便宜老丈人剌把罕占股5%,剩下的15%股份归王渊所有。
一旦工厂红火起来,成为下金蛋的母鸡,这些部落与西凉王将结成利益同盟。
王渊干脆直接对天山南北各部说,但凡谁敢打工厂的主意,纠集起来一起进攻吐鲁番,西凉王朱当沍就把工厂一把火烧掉!到时候,大家都别想赚钱。
为了保护吐鲁番,甚至面临叶儿羌汗国入侵时,各部也必须出兵进行支援,因为失去吐鲁番大家都遭殃。
“王总制,鞑靼十余万大军,入寇延绥、宁夏!”一骑快马狂奔而至。
王渊收到这个消息,终于想起自己是陕甘总督,他的职责之一便是保卫陕甘边境。
可现在也晚了啊。
蒙古小王子秋天出兵,跑到大明抢掠一番,在风雪来临之前就会撤军。而王渊远在西域,等他跑去前线,估计蒙古小王子都回草原过冬了。
王渊对此军情置之不理,跑去朱当沍的王府吃涮羊肉,顺便把王府长史张子皋也叫上。
“移民都安置好了吧?”王渊问道。
张子皋说:“只是暂时安顿下来,后续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王渊说道:“没有妻子的,不管愿不愿意,给他们分配妇人成婚。只要会说汉话,生下来的子女就是汉人。”
张子皋说:“单身汉还是有些太少,我们俘虏的吐鲁番妇女太多。”
王渊笑道:“那就让他们有妻有妾,便是已经成婚的汉人,也可以分妾室给他们。反正,必须让吐鲁番的汉人快些多起来,只要粮食足够,每个人生他一堆都可以。”
朱当沍顿时就笑了:“这些陕西移民也是造化,在家乡都快饿死了,跑来西域居然能有妻妾。”
王渊对二人说:“吐鲁番各地,今后尽量鼓励各族通婚。甚至可以立规矩,只要是异族通婚,诞下子嗣之后可以减税三年!到时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发生叛乱的风险要小得多。”
“这个主意不错。”张子皋点头赞许。
朱当沍突然问:“王总制开春之后回京吗?”
王渊摇头道:“哪里等得了开春?过几天就要走了。”
朱当沍说:“这可下着雪呢。”
“风雪无阻嘛。”王渊在吐鲁番待够了,想早点回家陪老婆。
这几个月,王渊游览了许多地方。
火焰山他专门去看了,眼红那边的煤田,但开采成本实在太高。因为靠近绿洲的地方,大部分属于自燃状态,人畜都耐不住高温。煤炭采出来得绕过很远的戈壁区域,在没有铁路支撑的情况下,想要开采使用纯属扯淡。
根据后世的勘探结果,此煤田的煤炭储量居亚洲第一,且七成具备露天开采条件!
唉,还是等哪天去山西玩吧,京城那边的蒸汽机也不知研发到什么进度了。
王渊吃喝一通回到住宅,香香立即过来给他解衣脱靴。
“夫君,现在就歇息吗?”香香已经会说汉话,但仅限于日常交流,而且口音特别奇怪,带着那么一丝羊肉串味道。
王渊说:“我先看会儿书。”
书是找张子皋借的,这厮以前有许多书籍,逃命时只带走一本《资治通鉴》。
顺便一提,除了汉字书籍之外,王渊把地盘里的书全烧了。这个举动甚至激得某些人造反,王渊亲自带兵平乱,足足又杀了上千人,也算是西域版“焚书坑儒”。
香香静坐在旁边,发呆一阵,突然想起去给王渊泡茶,然后也借着烛光开始练字。
嗯,人之初,性本善,香香正在学习《三字经》。
足把一篇《通鉴》看完,王渊才合上书籍,香香立即过来服侍,红着脸帮他除去衣服。
接下来,自然是滚床单。
王渊迫不及待想要回去,其中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这里水源不足,得隔好多天才能洗一次澡。又经常吃羊肉和奶制品,身上味道那个重啊,啪啪啪起来都感觉不舒坦。
第279章.279【赐服斗牛,冠加三英】
剌把罕害怕自己的女儿孤单,在王渊离开吐鲁番的时候,又塞了个侍女过来。
这货绝逼居心叵测,因为那侍女乃美人胚子,听说还具有波斯血统。是一个当地富商,与波斯舞女的私生女,打算献给满速儿的次子为侍。还没送出去的原因很简单,这女娃才他娘的八岁!
女娃的父亲,在破城时死于非命。剌把罕凭借王渊的关系,把这女娃买了下来,最近半年一直在教其说汉话。
严格来讲,王渊是她的杀父仇人。
自己的女儿远嫁中原,而且身份属于妾室。自然得安排一个美貌侍女,可以帮着女儿争宠,互相之间也算有依靠。
王渊没有多想,以为这女娃是剌把罕家养的,就随便让香香带在身边——谁会对一个八岁女娃起心思啊?王二郎又不是变态。
风雪稍霁,启程东归。
香香坐在马车里,不时扭头往后看,却不敢真正掀开帘子。她从小的生活衣食无忧,学习舞蹈、乐器和经书,也会做一些简单奶制品,既定命运是嫁给某个吐鲁番贵人。
谁知一朝剧变,居然要嫁去中原,那是一个她毫无概念的地方。
“小姐,别怕。”绮云安慰道。
绮云就是那个八岁女娃,剌把罕请张子皋取的汉名,意思是美丽绚烂的云彩。
香香用察合台语问道:“只有我们两个,为什么要说汉话?”
绮云道:“火者(主人)说将军不喜欢,让我跟小姐一定要说汉话,今后把自己当做是汉人。”
香香默然,她并非抵触,而是觉得汉话太难了。
察合台语是维吾尔语和乌兹别克语的前身,曾经属于中亚地区的通用语言,就连莫卧儿帝国和埃及都使用过。它带着一些蒙古语的根基,又吸收了阿拉伯—波斯和回鹘语,属于突厥语系的一个分支。
在此时的吐鲁番,察合台语和察合台文,已经跟后世的维吾尔语和维吾尔文字有些接近。但他们说出的话,遇到北方蒙古人,也勉强能够听懂。
香香对未来有些恐惧,也有一些期待,她抱着自己的侍女说:“以后就我们两个了。”
“嗯,就我们两个,”绮云说,“小姐,我们来练习汉话吧。”
绮云虽然只有八岁,却比香香有主见得多。她的母亲是舞女,是乌兹别克入侵波斯时,依靠战争抢回来的奴隶,接着又倒手几次转卖到吐鲁番。她从小都不被父亲待见,只教她歌舞和乐器,等她年满九岁就献给贵人。
在这种环境当中成长,绮云很小就懂得察言观色。她的本名叫廓里括慈,其实就是古丽克孜,意为“花儿一般的姑娘”。
两个女娃子,一个十四岁,一个仅八岁,就这样坐在马车里练起汉话。
她们有个小本本,记录着日常用语,还在旁边标注有读音,只不过注音稍显有些古怪。
练习一阵,香香实在有些乏了,便拿出自己二弦琴弹奏起来。弹的还是玛卡姆,一种正式且宏大的乐曲形式,后世存在于新疆、中亚、波斯、阿拉伯、土耳其、北非和西班牙。
王渊听着马车里叮叮咚咚的声音,不禁感觉有些好笑,自己来西域打一仗,回家时居然多出个妾室和侍女。
路上积雪不易行走,耗费一个多月时间,王渊终于来到肃州。
这里只有一个守将,以及部分守城士卒,副总兵带着主力协防延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