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便一提,梁谷这个诬告之人,跟王渊不但同属正德三年进士,而且都是王阳明的弟子!
“怎么办?”温祥问道。
韩端说:“当然是秉公办理。”
王纯提醒道:“我出京之前,询问过吏部梁主事,他与王学士乃同年兼同门。若如实办理此案,梁主事轻则贬官,重则下狱问罪。咱们,是不是该给王学士一点面子,把诬告之罪推到他那两个同乡身上?”
温祥仔细思考道:“理应如此。王学士提前离开兖州,估计也是为了避嫌,暗示咱们放他师弟梁谷一马。”
王二郎的面子挺大,这三人来自司礼监、大理寺和锦衣卫,居然都主动为他考虑。
另外还有个告发者,乃当代鲁王,这也必须请来问话。
……
鲁王府。
长史马魁提前得到消息,被惊得失了三魂七魄。
鲁王之所以举报儿子谋反,正是长史马魁怂恿的。马魁跟朱当沍的关系不好,跟千户高乾也因争田有矛盾。他得知朝中有人告发朱当沍,济南还调集大军,便趁机进献谗言,说朱当沍勾结千户、蓄养门客,迟早是要造反的。
鲁王自从多人运动事件之后,早就成了惊弓之鸟。居然不加查证,就直接举报儿子谋反,只有如此才不会牵连自己。
眼见诬告事败,长史马魁惊慌失措,招来自己的帮闲陈环和李佐秀。
马魁指使道:“你们二人,若有人来逮问,就趁机揭发归善王意图谋反!”
陈环和李佐秀心中惊骇。
陈环说:“马老爷,这归善王谋反,跟我们也没关系啊,怎么会有人来逮问?”
“是啊,我们也不知道归善王要谋反。”李佐秀道。
“现在就有关系了,”马魁指着陈环道,“你到时候就供述,说归善王与你结交,令你暗中蓄养门客三千!”
陈环就是一个混混头目,哭丧着脸说:“马老爷,你是知道的,我手下的混混顶多也就百来个。哪来的三千门客?”
“让你说三千,就是三千!”马魁又对李佐秀说:“你且供述,归善王令你卜筮天命,还让你算卦确定谋反日期!”
李佐秀恐惧道:“马老爷,我就一个算命的,算算姻缘还行,哪能算得出天命?”
“嗙!”
马魁一脚踹翻凳子,呵斥道:“你们以前做的事情,杀头十次都不冤枉。听我的话照做,有我暗中使钱,再加上揭发有功,顶多判你们流放戍边。你们的父母妻儿,我都会好生照料。否则的话……哼!”
陈环和李佐秀面面相觑,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马魁又写信给镇守太监毕真,送信的同时又送去大笔银子,请求毕真逮捕陈环、李佐秀进行拷问。
毕真看在银子的份上,愿意帮马魁一把,于是抓住二人,送去钦差团队那里会审。
这个时候,山东巡按御史李翰臣也来了,旁听整个询问过程。
大理寺少卿王纯问道:“你们二人,是归善王谋反的同伙?”
“是……”混混陈环硬着头皮说。
“是冤枉的啊,”术士李佐秀立即打断,大声哭喊,“我要检举鲁王长史马魁,他逼迫我等诬告归善王!”
陈环傻傻看着李佐秀,很快反应过来,也跟着说:“对,都是长史马魁暗中使坏。”
镇守太监毕真见此情形,不敢再跟马魁同流合污,立即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马魁此人,胆大包天,竟敢贿赂本镇为他诬陷归善王。咱家忠于陛下,怎会与他一起枉法?马魁的亲笔书信,我都已经带来了。王少卿、韩指挥、李御史、温兄弟,诸位且看!”
众人一看,果然如此,又一个居心叵测的诬告者。
这桩谋反案,事实清楚,可以了结啦。
才怪呢!
……
混混头子陈环、江湖术士李佐秀,当天晚上就死于非命。
司礼监太监温祥、大理寺少卿王纯、锦衣卫指挥韩端、山东巡按御史李翰臣,全都被神秘人士暗中拜访。
神秘人带着随从,直接扛来几个大箱子,里面装着万两白银。还承诺事成之后,再送一万两,而且其他人都打点好了,让他们不要有任何担心。
除了巡按御史李翰臣,其他三位查案者,全都将银子收下。
隔日再聚。
太监温祥道:“陈环、李佐秀二人,已经畏罪自杀了。”
大理寺少卿王纯说:“看来此案另有蹊跷。”
巡按御史李翰臣大怒:“还有何蹊跷?这两人明显是被人害死的,怎么可能是畏罪自杀!”
锦衣卫指挥韩端说:“李御史此言有理,我也觉得是被人害死的,幕后指使者很可能是归善王!”
“多半如此。”温祥和王纯齐声应和。
“你……你……你等,颠倒黑白,定然是收了马魁的银子!”李翰臣快被气炸了,板上钉钉的案子,居然有人敢当着巡按御史的面乱来。
韩端冷笑道:“李御史,请注意言辞,你怎么污人清白?”
一番争执,李翰臣被三人轮番挤兑,气得直接拂袖而走。
王纯担忧道:“这位李御史软硬不吃,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温祥大笑:“我是司礼监的,你是大理寺的,韩指挥是锦衣卫的。我们三人众口一词,他一个巡按御史能翻起什么风浪?王少卿别忘了,朝中的告发者,乃王学士的同年兼同门,此事王学士肯定也站在我们一边。山东的告发者乃鲁王,他儿子多得很,少一个儿子算什么?他自己告发的儿子,肯定也不敢改口。如此,司礼监、锦衣卫、大理寺、王学士、鲁王,还有那位镇守太监,咱们全是自己人,可以把谋反案办成铁案!”
这些坏家伙,不但收银子,还想办案立功!
三人立即将倒霉的归善王软禁,具体如何处置,得朝廷那边仔细商议。
巡按御史李翰臣,立即上疏弹劾。
三人反手诬告李翰臣,说李翰臣收了归善王的贿赂,所以才为归善王脱罪。
朝廷众臣信哪边?
三人分别来自司礼监、大理寺和锦衣卫,全都是奉命查案的钦差。还有鲁王和镇守太监,也都站在他们那边,把巡按御史李翰臣搞得百口莫辩。
御史李翰臣,居然因此下诏狱,被打得几欲死去!
当王渊回到京城时,震惊得无以复加,以为自己听错了消息。
同时,王渊还被同情李翰臣的言官,弹劾为此桩冤案的幕后主谋。说他收了马魁的银子,又遮掩师弟梁谷的诬告罪责,才颠倒黑白整出惊天冤案。
都什么玩意儿?
我刁你老母啊!
第236章.236【一言不合就抄家】
王渊为何中途离开兖州?
因为临清出乱子了!
数千百姓云集工地,阻拦以工代赈的灾民挖掘水库。临清知州,以及临清河段的运军,害怕激起民变都不敢管——漕运参将梁玺,正在把济宁的运军调过来,明显是随时准备进行武力镇压。
王渊火速赶回来,劈头盖脸大骂:“你这知州是干什么吃的?早就让你防备有人趁机闹事!”
马纶叫苦道:“王学士,防备不了啊。这是有居心叵测之人,暗中造谣生事,说水库方圆上百里,今后都要用来泄洪。沿河两岸百姓,土地全部强征,举家皆打入运军籍。临清州辖地那么大,谣言又如此阴险,哪里防得住?”
“那你查清了是谁在造谣生事吗?”王渊又问。
马纶还是那副倒霉模样:“数千百姓聚在一起,在下不敢轻举妄动,害怕稍不注意就要激起民变。”
“废物!”王渊很想一刀把这人砍了。
太监李兴冷笑:“还能有谁?无非是路、柳、刑三家怂恿,他们被占的良田最多。”
已经拜王渊为师的刑泰连忙辩解:“先生,绝不可能是我邢家!”
沈复璁已经回济宁了,他作为济宁州判,不能长时间离开辖地,只是过来传递消息而已。
王阳明也暂时没来,其父王华病重,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水库挖掘工程,王渊只能交给大弟子王文素督建,让临清州的官吏全力配合。
很明显,王文素镇不住,那些官吏总是阳奉阴违。
再加上王渊的工程预算做得详细,还每天让弟子查账,没给官吏剩下太多贪污空间,导致这些家伙办事非常不积极。
几千百姓聚集闹事,官吏居然看热闹,就连知州都指挥不动他们!
王渊骑着快马赶到工地,发现数千百姓扶老携幼,居然在工地上搭窝棚住下。反正此时属于农闲时节,他们在家也没事儿干,就此赖在工地不走了。
“先生,弟子有负重托!”王文素自责无比。
王渊安抚道:“你也不容易,快五十岁的人了,还整天在工地上吹冷风。以前没管过如此大的事情,而且手底下也没几个可以使唤的人。”
工程分为好几个部分,挖水库的人最多,由弟子王文素负责。
另外还有人挖河渠,用以连接水库与河道,由弟子宝朝珍负责。
滚水坝的专业需求最高,由老太监李兴负责。
知州马纶负责搞后勤,并且联络、安抚地方。
此外,梁玺派了两百个运军过来,帮忙维持治安,剩下的运军都在负责从陆路转运粮食北上。
王渊把两百运军全都召集起来,又对王文素说:“下令开工!”
工人全是以工代赈的灾民,谁给他们饭吃,他们就给谁做事。但也仅此而已,面对暴民闹事,他们都选择远远躲起来。
此刻王文素命令开工,灾民们刚拿起锄头扁担,数千闹事百姓就从窝棚里出来了。
王渊单骑奔去,挡在数千百姓之前,喝问道:“领头的出来说话!”
无人应答,只是默默组成人墙。
王渊冷笑:“漕运参将梁玺,已经去济宁调集运军了。两日之内,官军赶至,可就要用刀子说话!”
听闻此言,百姓组成的人墙一阵慌乱。
王渊又说:“我叫王渊,江湖人称‘王二郎’,反贼呼我为‘杀坯状元’。去年,我带两百骑兵,就敢硬冲上万反贼,把他们杀得人头滚滚。你们这几千人,够我杀的吗?”
人的名,树的影。
这些百姓更加惊慌,已经有人打算逃跑了。
王渊说道:“你们跑来闹事,无非是听信谣言,王主事(王文素)已经解释了无数遍,但你们都听不进去。我也不再解释了,且在此等待片刻。运军将士,随我去路家!”
马纶忙问:“王学士带兵去路家做什么?”
王渊笑道:“妖言惑众,当然是抄家!”
马纶大惊:“不一定就是路家在造谣生事,也可能是别人。”
王渊不屑道:“我管它那么多,难道还要慢慢抓人审讯?耽误一天工期,就得耗多少钱粮,若不在开春涨水之前完工,到时候就更麻烦了!”
被占地的三大家族,柳家有一个参将,而且在本地卫所颇具势力。邢家有一个国子监生,还有个秀才拜入王渊门下。这两家都不好动手,那就直接拿路家开刀,谁让他们只知道种地、经商?
而且,这三大家族,抄哪家都不冤枉。
他们能够快速积累田产,主要是靠历年洪水,勾结官府侵占灾民土地,不知搞得多少百姓倾家荡产。
眼见王渊直接带着二百运军,前往路家抄家,顿时有人大喊:“官府要杀人了,杀了路家就回来杀我们!”
“呵呵。”
王渊闻之冷笑,果然背后是路家在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