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几日,王渊都没出门。
阴阳先生已经看定日期,正月二十八属于黄道吉日,届时就可以去黄家下聘,这几天王渊都在准备聘礼。
直至正月二十七,元宵灯会已经结束两天,王渊才佩戴豹牌直入豹房。
朱厚照正在练兵!
边镇虽然还未正式入京,江彬、许泰所领的边军,一共三千人左右,却直接进皇城在豹房训练。
这很扯淡。
朱棣当年虽然轮训各地军士,却都在城外军营操练,哪有把士兵弄进皇城的?别说皇城,若谁敢带兵进外城,朱棣都会毫不犹豫的将其斩首!
“皇爷,王学士来了!”随侍太监过来禀报。
朱厚照骑在马上,手握刀柄,笑着说:“让他过来。”
王渊走到豹房校场,发现钱宁和李应皆不在,皇帝身边只有江彬、许泰两位边将。
很明显,李三郎已经失宠了。
不过朱厚照还算念旧,在轰走二人之前,给钱宁加俸且升衔,把李应升为锦衣卫千户。李应继续统领豹房足球队,朱厚照偶尔会去看球,如此也不算彻底失势。
顺便一提,去年朱厚照生日,一口气收了一百多个干儿子。江彬和许泰也在其中,他们现在应该叫朱彬、朱泰。
“陛下!”王渊抱拳行礼。
朱厚照笑道:“二郎,你看我训练的士卒威武否?”
王渊完全不给面子,答道:“恕臣愚钝,真看不出来。”
江彬依旧面带笑容,许泰却被激怒了。
许泰是江彬引荐给皇帝的边将,城府远远比不上江彬,而且受宠得势之后异常跋扈。这家伙已经飘到没边,居然当场质问王渊:“王学士,这些都是百战精兵,如今又严加操练数月,如何还不能入王学士法眼?”
王渊反问:“毫无征兆之下,半夜吹号集结,他们多久能在校场整队?”
许泰冷笑:“哪有不提前打招呼,让士卒半夜集结的,王学士读过兵书吗?”
“咳咳!”江彬连声咳嗽,提醒队友不要乱说话。
王渊笑道:“陛下应该知道。去年臣训练六千士卒,只一个半月时间,就能做到半夜集结,一刻钟不到的士卒还要受到惩罚!”
朱厚照点头说:“确实如此。”
江彬拍马屁道:“王学士文武双全,当世仅有,臣不如也。”
许泰突然不做声了,他敢当场质疑王渊,却不敢跟江彬唱反调。
王渊又说:“陛下不如把那六千士卒,也一并招来豹房训练,让边军学学什么是纪律。”
“此法甚佳,”朱厚照点头道,“明日便招他们进城,仍由潘……潘什么来着?”
“潘贵。”王渊说。
“对,就是潘贵,仍由潘贵坐营。”朱厚照道。
王渊继续说:“臣练兵的法子,一日一操,风雨无阻,还经常半夜加操,也不知这些边军是否撑得住。”
朱厚照冷笑:“撑不住也得练,朕可不养无用之兵。”
王渊还在进谗言:“就怕两位将军爱兵心切,见到自己的士卒吃亏,跑到陛下身边告潘贵的刁状。”
不等朱厚照说话,江彬连忙表态:“绝不可能!”
朱厚照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一支军队饱经沙场却欠缺纪律,一支军队纪律严明却缺少阵战,把两支军队放在一起训练可以互相促进啊。
而且,自从江彬杀良冒功被揭露之后,朱厚照也发现身边江彬的人太多。他立即对随侍太监说:“传令御马监少监朱英,让他立即带六千士卒来豹房。那些兵依旧由他统率,但需交给潘贵坐营训练,擢升潘贵为指挥佥事!”
江彬深吸一口气,把王渊恨得牙痒痒,却又不得不暂时忍耐。
王渊笑道:“臣与陛下多日未见,甚至想念,不如今天一起去城里喝酒。”
朱厚照哈哈大笑:“这是二郎头一回邀朕喝酒,肯定要给面子,且等我换身衣裳。朱彬、朱泰也一起去吧,都把衣裳换好。”
江彬和朱泰立即领命。
王渊毫无顾忌地说:“两位将军名声不好,臣又是文官,怕被人说闲话。”
朱厚照若有所思的看了王渊一眼,点头说:“那你们两个就别去了,继续在豹房练兵,把李三郎叫上便可。”
王渊立即跟着朱厚照去换便服,只留下江彬和许泰在校场。
许泰大怒:“此贼欺人太甚,必须除去!”
江彬阴恻恻道:“你以为我不想吗?他差点害我被老虎吃掉。但人家是状元,而且是文武双全,可以带兵打胜仗的状元。若我们与他起争执,陛下只能留一个,肯定是把他留下,你我皆可被陛下抛弃。”
“那就直接杀了,”许泰狗胆包天,“听说此人住在城外,可令军士扮做盗贼,半夜杀进去放一把火,给他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许泰本人并不傻,他只是一朝得势,有些忘乎所以。
而且,许泰以前跟王渊打过交道,就在斩获刘六刘七那一战。是许泰先发现贼首刘惠的,到嘴的肥肉却被王渊抢去,心里早就怀有怨恨,此时再见便恨上加恨。
江彬死盯着许泰,仿佛在看一个智障,他也懒得反驳,只是问:“你敢单枪匹马,追杀数百贼骑几十里吗?”
“当然不敢,”许泰笑道,“这些只是传言,还能当真不成?”
江彬叹气道:“唉,我派人打听过,确属实情,良乡县无数百姓亲眼目睹的。如此骁勇之人,你派多少人去杀他?若是去得少了,怕不被他单骑追回军营!”
许泰还在嘴硬:“那就设伏于街巷!”
江彬气得肝疼:“你若想死,别拉上我。”
许泰其实心里看不起江彬,他曾祖父受封永新伯,正经的勋贵爵爷。他爷爷是羽林军指挥使,他父亲是锦衣卫千户,他则是实打实的武状元。江彬自己也是羽林军指挥使,只不过以副总兵的身份协防宣府,因此被视为边将而已。
相比起来,江彬算个什么东西!
但形势比人强,江彬受到皇帝宠幸,许泰不得不跟着抱大腿。
……
听说可以跟着皇帝微服私访,李应直接扔掉足球,欢天喜地跑去换衣裳。
三人不敢从午门出去,那边人多眼杂,稍不注意就要被文官找麻烦。
即便贵为皇帝,微服出宫时,也得从北安门或西安门离开。
这次走得便是北安门,从豹房校场过太液池,便来到内官监和司设监。两监紧挨着北城门,附近全是太监,就算看到了也不敢吱声。
朱厚照每次出皇城都很高兴,笑问:“二郎欲带我去哪里喝酒啊?”
“聚贤楼。”王渊说。
朱厚照哈哈大笑,指着王渊揶揄道:“想不到二郎也逛青楼!”
朱厚照本来不逛窑子的,也不知道聚贤楼是什么地方。自从江彬受宠之后,就经常带着皇帝出入教坊司和青楼,江彬也因此多了一条被御史弹劾的罪状。
相比而言,钱宁虽然也贪,也飞扬跋扈,但还不至于带着皇帝逛窑子。
王渊今天就是要让朱厚照见见顾倌人,试探一下朱厚照的喜好。根据王渊对皇帝的了解,朱厚照很可能对顾倌人感兴趣,能在宫里多一条线路也未可知。
说实话,顾倌人蒙面的时候魅力很大,王渊都看得有些心动了,所以才说愿意为其赎身。
只是取下面纱怪吓人的,王渊难免以貌取人,对顾倌人没有丝毫欲望可言。
或许,皇帝就好这一口呢!
若是能诞下一个皇子……
王渊仔细打听过了,朱厚照几乎不去后宫,甚至有人怀疑皇后还是个处。豹房里倒有不少女人,但朱厚照也不经常留宿,反而跟干儿子们喝酒大醉共眠。
你说皇帝好男风吧,他对干儿子的长相又不挑,只要武勇或者幽默即可,甚至还有那种满身横肉、肥肉的大块头。
王渊总觉得皇帝的性能力有问题,因为自卑才不敢留宿后宫,用荒唐贪玩为借口掩人耳目。
当然,这只是猜测。
第211章.211【欢喜冤家】
大白天逛青楼,简直闲得蛋疼,偏偏姑娘还没空。
王渊曾经两次打马游街,一次是中状元,一次是得胜回朝,而且以前还来过聚贤楼,这里的龟公明显认识他。龟公赔笑道:“王学士,实在不凑巧,顾盼姑娘此时有客,要不换一位姑娘吧?”
“大白天的也有客?”王渊惊讶道。
龟公笑着说:“您不知道,自从元宵灯会过后,顾盼姑娘就生意好得很。”
王渊问道:“那些客人,可知顾盼姑娘脸上有伤?”
龟公答道:“本来不晓得,正月十六游湖之后,就在京城彻底传开了。您还别说,大家都不嫌弃,反而呼朋引伴前来,只让顾盼姑娘唱曲、舞剑。如今楼上的几位客人,都是身有功名的士子,他们特地慕名前来相见。”
王渊顿时无语,一个毁容的名妓,居然成了当红头牌。
朱厚照问道:“此女子是何绝色,竟如此受追捧?”
“朱兄莫问,到时自知。”王渊神秘兮兮说。
朱厚照笑道:“想来别有玄机,否则二郎不会主动带我来此。”
王渊对龟公说:“带我们上去。”
龟公为难道:“王学士,这个……恐怕有些不方便。”
王渊蛮横道:“我又不赶客人走,只是去凑个热闹。快快引路,不然我把店给你砸了!”
“是。”龟公硬着头皮说。
房间里正在唱曲,似乎刚开始不久。
龟公把门打开,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有个贵公子呵斥:“滚出去!”
朱厚照笑而不语,李三郎自然也不多言。
王渊笑着推门而入:“今日拜访顾倌人,不料竟有贵客,一并听曲可否?”
“你算什么东西!”那贵公子不给好脸色。
旁人认出王渊,立即低声提醒:“那是翰林院王学士。”
那贵公子脸色胀红,很快转变态度,起身说:“原来是王学士当面,在下刘昭,家父乃吏部左侍郎。快快请进!”
王渊抱拳道:“原来是刘公之子!”
现任吏部左侍郎叫刘春,四川巴县人,成化末年榜眼。刘春虽然跟杨廷和属于四川老乡,但并非一路人,乃是李东阳留在吏部的一颗钉子。
李东阳既然已经致仕,刘春估计也坐不稳了,顶多一年之内就得让位给杨党。
当然,吏部左侍郎毕竟是半步天官,杨廷和就算要调动,也得拿一个尚书职位来换。有可能是工部尚书,也可能是礼部尚书,反正必须给刘春升官才行。
刘昭身边的士子,立即把座位让出,王渊领着朱厚照过去就座。
“姑娘且继续唱曲!”王渊笑道。
顾倌人觑了王渊一眼,抱着琵琶唱曲,不再理会众人。
朱厚照最初没当回事,甚至觉得顾倌人唱功不好,远远不如江彬带他来见到的清倌人。
直至剑舞开始,朱厚照惊得站起,眼睛里好像在放光。
朱厚照暗中招手,李应立即凑过去,只听皇帝说道:“将此女带回豹房,专门给我表演剑舞!”
“是!”李应领命。
便在此刻,朱厚照都没有别的心思,只是单纯喜欢顾倌人的剑舞。他自己爱好舞刀弄剑,也爱看别人舞刀弄剑,而眼前的剑舞惊艳无比,居然还是一个女人舞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