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明春 第105节

 黄珂说:“遂宁人。”

 “哎呀,”王渊大惊小怪道,“那可真是巧了,晚辈的道试座师也是遂宁人!川贵一家亲,说起来啊,我跟黄侍郎也算同乡。”

 见鬼的川贵一家亲,明代可没有这种说法。

 黄珂也不想跟皇帝的宠臣闹矛盾,顺着接话道:“不知王学士的道试座师是哪位高才?”

 王渊说道:“刚刚升任贵州右参政的席公讳书。”

 黄珂终于露出笑容:“原来是席文同,我与他父亲是幼时同窗。”

 遂宁那个小地方,有黄、席、吕三大书香世家,互相之间没什么矛盾,反而经常通婚结为亲家。

 黄珂与席书严格来说算是亲戚,王渊作为席书的学生,也能勉强攀一层关系,只不过矮了黄珂两辈儿。

 王渊刻意化解矛盾,黄珂也顾忌王渊的宠臣身份,居然顺着这层关系,很快就相处融洽起来。

 “摆酒!”黄珂喊道。

 这位先生酒量很差,但家里来客必设酒宴,每次都把自己喝得大醉。

 闺房之中。

 丫鬟小跑着进去,黄峨连忙问道:“他们没有吵起来吧?”

 “正喝酒说笑呢。”丫鬟笑道。

 黄峨感到颇为惊讶,追问道:“王二郎不是穿着甲胄上门的吗?”

 丫鬟回答说:“已经脱掉了,兵器也扔在旁边。”

 黄峨又问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丫鬟摇头道:“我没敢靠得太近,听不清楚。要不,婢子再去打探打探?”

 “不用了,他们没吵起来就好。”黄峨面带笑意,说着突然笑出声来。

 丫鬟也跟着发笑,讨趣道:“小姐,王二郎比凯旋时候白净了许多呢。”

 黄峨说:“他肯定是打仗晒黑的,冬天没有那么大太阳,自然要白净许多。”

 丫鬟说:“其实,黑一点也好看,穿着铁甲特别威风。”

 “他不穿铁甲也很威风。”黄峨说。

 “嘻嘻,小姐不知羞,在闺房里评说男儿家。”丫鬟取笑道。

 黄峨顿时霞飞双颊,作势扑过去:“不许乱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哎呀,恼羞成怒,被说中心事了。”丫鬟笑着逃跑。

 主仆二人一阵打闹,不片刻便来到花园。黄峨抬脚踩上秋千,丫鬟推着她高高荡起,园子里充满了少女的欢笑。

 王渊才喝到微醉,黄珂已经趴桌上,怎么呼喊也叫不醒。

 无奈之下,王渊只能告辞,让仆人将黄珂扶去休息。

 直至傍晚时分,黄珂终于醒来,黄峨说道:“爹爹,你今日似乎与王二郎聊得投契。”

 “这小子酒量很好!”黄珂说。

 黄峨心想:跟你比起来,谁的酒量都好得很。

 黄峨旁敲侧击:“爹爹觉得王二郎为人如何?”

 黄珂想了想说:“奸猾至极,城府深厚。加之年龄尚幼,且得陛下赏识,今后必然位极人臣!”

 “真的?”黄峨愈发欢喜。

 黄珂瞧了女儿一眼,告诫道:“此人心思莫测,奸诈异常,恐非良配。”

第151章.151【再度出征】

 校场。

 六千士卒整齐列队,军官们全部单独出列。

 王渊喊道:“潘贵!”

 “在!”潘贵上前一步。

 王渊问道:“中部千总旗是何模样?”

 潘贵立即说:“黄心,红边,蓝带。”

 王渊说道:“去找出来!”

 潘贵小跑至将台下,从一堆旗帜当中,翻出中部千总旗。

 王渊又喊:“钟长生!”

 “在!”钟长生上前一步。

 王渊问道:“中左司把总旗是何模样?”

 钟长生回答道:“蓝心,黄边,白带。”

 王渊说道:“去找出来!”

 本来计划三个月的队列训练,只练了两个月就提前终止,转而加快速度练习辨认旗帜。

 没办法,反贼又杀回京畿了。

 京营、边军和地方卫所部队,在山东对反贼围追堵截。杨虎、赵鐩所部被撵往河南,齐彦名、刘三则杀回京畿,官军打了无数胜仗,却总是无法剿灭其主力,而且还被反贼一路攻城略地。

 齐彦名甚至杀回霸州,又一次距离京师只有二三百里。

 霸州知州王汝翼、参将王琮、兵备佥事徐承芳、涿州守备王勇等人,由于只敢守城,不敢出城拦截,导致反贼在京畿地区肆虐,纵横州县如履无人之地,最终甚至直逼北京外近百里!

 知州王汝翼被下诏狱问罪,其他武官全部停薪降职,军队交给他们的副手戴罪立功——如果不能立下大功,这些武官肯定被秋后算账。

 张永训练的六千正兵,由太监王方、王铭各领三千,并各选一万奇兵负责守卫京城。

 剩下万余老弱病残,立即被拉进军营训练,兵部勒令其五日一操。又有一名给事中、一名御史,负责巡视京城部队,整顿军官的贪污懒惰现象。再升监察御史甯溥为山东按察司佥事,兼管北直隶屯田、整饬霸州等处军备。

 朝中大佬们已经彻底疯了,短短一年时间,居然三次被反贼打到京郊,真把京畿地区当成了公共厕所。

 这次真的不再留情面,严格整顿军事系统,短短几天就有三十多人被问罪。现在被搞得风声鹤唳,连那些整日吃饷不知兵的世袭军官,都开始早出晚归、尽忠职守。

 豹房。

 上个月连续两次辞官,逼得皇帝荫其子为锦衣卫千户的杨一清,此刻建议道:“陛下,贼寇已至京郊数十里外,万万不得放任其兵临城下,否则朝廷必然威严扫地。臣请求令翰林院侍读学士王渊,即刻带兵出城平乱!”

 “臣附议,”户部尚书孙交说,“京仓钱粮已尽,若不早日平乱,下个月都发不出军饷了。翰林院王学士骁勇善战,反贼闻其名而慑其锋,必定能够一战破敌!”

 朱厚照问李东阳:“先生是何想法?”

 李东阳慢悠悠回答说:“臣附议。”

 朱厚照忧虑道:“难道让王二郎只带百余精骑破敌?”

 朱厚照的豹房骑兵,虽然打算扩充到五百。但暂时没有优良战马,也没有精悍骑士,如今还是王渊带回来那一百多人。

 杨廷和说道:“王学士不是训练了六千精锐吗?”

 朱厚照耐心解释说:“王二郎手里的六千士卒,是以前被京营挑剩下的,张永又去挑走了六千青壮。连续两次拣选士卒,还能剩下什么好兵?据王二郎所言,他那六千士卒,刚入营的时候,有一大半饿得皮包骨头,形同灾荒流民。现在只训练了两月,怎么带出去杀敌?”

 杨廷和想了想说:“可令王学士领兵出京,于京郊五十里外扎营。不求他击溃贼寇,只愿他能挡住贼寇,莫让贼寇兵临城下。同时,勒令咸宁伯仇钺立即驰援,与王学士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届时贼寇自然溃逃。”

 咸宁伯仇钺同样属于边将,职务为宁夏总兵官,但却是杨廷和举荐的武官。并且,仇钺以边将的身份,此时统率着京城的三千营(全骑兵)。

 清流们说谁谁谁结交边将,其实大家都差不多。

 值此乱局,军功为上,但凡想捞功的文官大佬,怎么可能不倾力扶持武将?

 朱厚照仔细想了想,说道:“就依杨先生所言,令王二郎领百余精骑、六千步卒,即可出京阻截贼寇。再令咸宁伯仇钺,立即率领三千营驰援王二郎。”

 李东阳突然问道:“应该给王学士一个临时职务。”

 朱厚照说:“还是巡按御史,巡视北直隶!”

 王渊上次巡按两府两州,这次直接巡按北直隶,已经属于变相的总督或巡抚,而且操作起来比督抚权利更大。

 肯定是破坏规矩的,但这回谁都没反对,大佬们甚至希望王渊早点带兵出京。

 虽然这两个月弹劾王渊的奏章堆积如山,杨廷和等人对王渊的幸进行为非常不满,可他们都非常认同王渊的军事才能——带着两百精骑,就能把刘六刘七的脑袋提回来。这次带着更大规模的部队,还有几千骑兵来驰援,怎么也能把反贼给弄死!

 ……

 正德六年,腊月二十八日。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皇帝带着朝廷百官来到宣武门外,亲自给即将出征的王渊壮行。

 不把反贼挡住,这个春节很难过,说不定大年三十还要守城。

 那得多丢脸啊,堂堂大明首都,居然有反贼除夕那天来攻城。虽然肯定不能破城,但南郊可是没有城墙的,附城而建的民居被反贼一把火烧了,同样是在狠狠抽打朝廷的脸面!

 李东阳强撑着病体,被人扶着来到军营。

 前方是天子仪仗,礼乐大作,虽然并非拜将誓师,但这次也搞得非常隆重。

 校场内空荡荡的,只有王渊和执法队,以及朱智带来的百余精骑、伍廉德带来的数十锦衣卫哨骑。

 杨廷和皱着眉头,认为王渊太过怠慢,而且军队纪律似乎也很差,皇帝都来了居然不见士卒。

 朱厚照责问道:“王学士,你的步卒呢?”

 王渊笑道:“正待陛下检阅。”

 说完,王渊朝执法队打个手势,执法官立即吹响营哨。

 六支千人队从军营各处奔出,即便是一路小跑,依旧维持着整齐队形。他们来到校场,立即停下来整队,接着高举旗帜、手执兵器,迈正步朝将台这边踏来。

 “轰!轰!轰!”

 每一个步伐迈出,都踏出整齐的声响,数千步伐汇聚在一起,竟带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杨一清也在边地打过仗,此刻惊骇道:“王学士,这就是你训练两月的京营?”

 王渊笑着说:“两月有余。刚刚教会他们辨认旗令,练得还不是很熟,只求别临阵给忘了。”

 杨一清顿时无语。

 李东阳捋胡子说:“有此精兵,何愁破贼?吾等安坐京城等着捷报便是。”

 朱厚照已经兴奋得满面红光,他之前来过一次,当时的士卒连左右都没分清楚。此时再来,整支军队仿佛脱胎换骨,看这阵势甚至比边军还要精悍。

 其实都是样子货,王渊就怕训练时刻苦,接敌时却被一击而溃。

 杨一清亲自统帅过边军,他实在忍不住疑惑,又问道:“王学士,这些士卒几日一操?”

 王渊回答道:“一日一操,甚至还加练夜操。”

 “夜操?”杨一清更加惊讶,问道,“不怕营啸吗?夜里都能看得清?”

 王渊解释说:“只要长期吃肉食和鸡蛋,便能解决夜盲之症。至于营啸,我隔三差五半夜吹哨,半炷香之内必须举着火把在校场整军。逾期不至者,士卒扣减当月军饷,其各级长官全部记过,第二日全队加练!他们现在半夜听到响动,哪还有心思营啸?都急着点火把整队呢。”

 杨一清不由抱拳行礼:“王学士果然天生将才!”

 不管是一日一操,还是半夜整军,都已经超乎杨一清的想象,同时也明白王渊肯定没有贪污军饷。

 这种操练之法,不给足粮饷的话,将官士卒早就闹事了!

 朱厚照训话一通,随即宣读圣旨,将潘贵等六名军官,全部升为假千总,就是代理千总,并且擢升他们为百户(非世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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