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第972节

对方热情,鲍超也是不好虚言的性子,向荣禄拱拱手,道一声多谢,“老兄是个畅快人,俺也不必和你客气,左右这一次承了你老兄的情谊,日后定有回报!”说完和荣禄订下时辰,带领鲁、蔡、王几个寻路自回管驿去了。

不等到第二天早上,过了申时,荣禄突然来到贤良馆管驿,同来的还有一个意外来客,就是在鹤冈府负伤,回国救治的成祥!

彼此都是军中同僚,虽不属于一路,但都有一番袍泽情谊,又是在京中相见,另有一番热闹不提,“让咱看看?”鲍超笑眯眯的绕着成祥转了两圈,“嗯,生龙活虎,又是一条好汉!”

成祥一笑,“牛都打得死三只。春霆要是不服的话,我们日后战场上比划比划?”

“你说,怎么个比划法?”

不及成祥说话,管驿外有脚步响起,是几个饭庄的伙计,抬着几个巨大的食盒走了进来,“哪位是荣大爷?”

“我就是。”荣禄迎出一步,招呼他们把食盒抬进堂屋,逐一放下打开,是一桌燕翅席。四个凉菜,十个热菜,片盘二品,面点四品,还有一个火锅。但美中不足的是,没有酒。

“怎么,仲华,”成祥和荣禄是熟不拘礼的样子,和他开着玩笑“有菜无酒,只恐春霆军门等一会儿要挑你的理啊!”

荣禄招呼饭庄的伙计都把酒菜摆上,回头一笑,“用不到你来多说,列位请等一等,酒马上就到。”他说,“这一次的酒还是蒙六爷赏赐的呢!鲍军门大约知道的,贵州的茅台!”

鲍超咕咚一声,咽了口馋涎,他任职四川,茅台酒却也是稀罕之物,这种出产多是要进贡到京,他能够落到手里的虽然也有一点,但军中严禁饮酒,只好藏在自己府中,偏偏又架不住军中同僚多是善饮、好饮之辈,经常把他府中的珍藏翻个底儿朝上,随后聚而分之,弄得他叫苦不迭。

这一次听荣禄说有茅台酒,心中大喜,“在哪里?在哪里?”

荣禄看他老饕的样子,分外好笑,“军门不必着急,等一会儿就来了。”

“叫什么军门?叫我春霆即可。没的生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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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节有意接纳(2)

第200节有意接纳(2)

鲍超住在管驿中,每天的伙食因为封衙的缘故,只得靠手下的亲兵自理,这些人握惯的长短家伙的粗手,翻动起炒锅来怎么看怎么别扭,炒出来的菜也咸苦得无法下咽,几次想命人到街面上去买,或者直接到饭庄去吃,又碍于初来京中,人地两生,便打消了这个主意。可怜几个战场上指挥数万将士浴血奋战的将士,每天忍在管驿中,吃一些残羹冷饭,说起来有些夸张,但也是实情。

“这一次承仲华的贵意,我们哥儿几个也算美美的打了一场牙祭。”鲍超喝得有了三分醉意,斜斜睨着坐在主位上的荣禄,“这番隆情,我老鲍日后定当回报!小鲁?等回头我们回了日本,从拘守营中挑选几个人,给仲华送进京中来,也好让他老兄开开洋荤。”

荣禄和成祥相顾骇然,“春霆,什么……洋荤?”

“嘿!你老兄还不知道吧?对了,成祥一定知道,让他给你说说。咱是粗人,学不来那些掉文的说话,让他说,让他说说!”

成祥也不知道,他在鹤冈府的第一战就伤重回国的,但只要是男人,听到这样的说法,便能明白;荣禄也是一样,他们只是没有想到,如今这种事已经如此的名正言顺了?就不怕朝廷追究?“春霆,这……怕是不行吧?”

“有了啥子不行呦。”鲍超大声说道,“喏,就说王煜,是军中第一秀才,不也是照样享受过了?”他的大手拍一拍荣禄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道,“不用担心,事后找个由头,我再把人带回去就是了——可惜你老兄不能过去,否则的话,到了那边,让你自己挑拣,保你满意。”

荣禄为之苦笑,心中虽然觉得鲍超的话很荒唐,但又有几分羡慕:从他们的神情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一次出兵日本,兵士不提,这些身为将佐的,可是没少沾染这些风流孽债!他暗中摇摇头,把这个念头抛开,“春霆,这一次用兵东瀛,进展可还顺利?”

“总算还好。”鲍超快人快语的说道,“弟兄们都是好样的,没有一个草鸡玩意儿,荣老兄没有带过兵,小成是知道的,战场上最怕的就有人起了贪生怕死的念头,一个人往后一退,就带着一队人心里发慌,一队人就带着一营人,若是 那样的话,就全乱套了!”

“老鲍说的是,”成祥说,“记得鹤冈府一战的时候,我就亲手毙了六个临阵退缩的王八蛋,才止住颓势,否则的话,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了。”

荣禄点点头,“那,军需之用可还能支应得上?士情可还激昂?”

鲍超听不懂,“说什么?”

王煜接过了话题,“士气倒还能够坚持,只有一节,到我们乘船离开的时候,很多冬衣还没有到。弟兄们只好拿日本人的棉衣棉被取暖,也不知道兵部这些人是怎么搞的,若是没有日本人的衣物,难道让我们在冰天雪地中露宿吗?”

荣禄暗道一声果然!载沚的事情他只是有一点耳闻,毕竟兵部的事情不是他能够过问的,如今从王煜嘴里得到了证实,“没有给皇上上奏折?”

“怎么没有?”鲍超这会儿听明白了,“不要说是我,就是大帅也曾经派人回来问过,不过听说,很多冬衣都发往北路军中的,我们这边,还得等一等。等就等呗,反正弟兄们也冷不着,也饿不着的。”

鲍超、蔡庚扬和鲁秉礼都是不通文墨的粗人,王煜虽然识字,但初来乍到,不识内情,而成祥就不同了,从荣禄和几个人的一问一答中,听出其中的弊端,他心中有些奇怪:荣仲华问这么多做什么?此事和他有什么相干?

用过晚饭,已经过了亥时,残席也不必收拾,一切等明天再说,荣禄和成祥陪着鲍超几个人说了会儿话,订下明天再见的时辰,起身告辞。出了管驿,请主人留步,荣禄上轿,吩咐一声,“到羊肉胡同。”

羊肉胡同是载滢的府邸,他来的时候,载滢正在宴请朋友,刚刚散席,正在书房小座,品名谈心,这一次他所请的正是李鸿章。

李鸿章为胡小毛私自与敌媾和一事,惹了一身的麻烦,好在皇帝并无意深究此事,不合他在御前答奏的时候,说了很不应该的话,害得载滢无辜受累,此事虽然已经解开,但在李鸿章心中,总觉得亏欠良多,因此赶上过年的时候,亲自过府拜年,载滢自然留饭,同时命下人把载淳、载泜请过府来做陪客。

正在书房说话,门下人来报,“九门提督荣大人来了。”

李鸿章一愣,就势起身,“仲华夤夜造访,必是有事,我还是先和二爷告辞吧,改日再来。”

“少荃当年和仲华也有同僚之谊,多年不见,正好畅叙别情,不必走,不必走了!”

李鸿章也不勉强,点头答应;另外一面,载淳代乃兄出面,把荣禄迎到书房,“哦?老师也在?见过各位爷,见过老师。”

李鸿章和荣禄的关系有点复杂,首先说,荣禄的父亲和大学士灵桂有旧,双方订下了亲事,不过荣禄后来入同文馆,学习西洋之学,这在灵桂看来,简直是数典忘祖的丧德之举,因此不顾清议,断然撕毁了两家的婚约,亲家变成了冤家,而灵桂又是李鸿章的座师,所以从这个方面来说,他们有同门之谊。

另外一层,李鸿章入值刚刚成立不久的总署衙门,咸丰二年的时候,大清和西洋各国的往来远不及如今的频密,公事也并不繁重,皇帝大笔一挥,让他、宝鋆等在公务闲暇的时候,一概到同文馆去教书,这便多出了一番师弟情谊;最后则是在荣禄毕业,任职总署,两个人又有一层同僚的关系。在荣禄来说,一直以师道之尊视之,至于当年和灵桂府的一场纠葛,早就烟消云淡了。

李鸿章向他拱手一笑,“仲华何来?”

“今天衙门中出了一点事……”荣禄何等精明,一看李鸿章在场,便知道有些话不好吐实了,不是信不过李鸿章,而是担心他处境尴尬,因此只说一些言不及义的风月之事,“本来年前和二爷定好,要在今天过府给二爷拜年的。不合公务繁忙,一直到现在才脱身出来,这不,看看还未过子时,仍算是初三,就过来给二爷拜年来了。”

“看你喝得一团醺醺然,想来是另有应酬,不行!把我扔在一边,独自偷欢,得罚你!”载淳大呼小叫的说道。

“八爷,您饶了奴才吧,奴才这点酒量,二爷和九爷最知道,可真的是喝不了了。”

载滢笑笑,命人换下残茶,重又沏来一壶热茶,几个人围桌而坐,清谈闲聊,“你刚才说,衙门中出了麻烦?什么麻烦也值得你这九门提督亲自动问?”

“二爷,您别看奴才挂着九门提督,就是个跑腿的!哪一家有事,也得奴才出面,这是北京城,您知道哪一个要饭的,祖上是红带子?”荣禄大倒苦水,“认真盘算过来,除了奴才是奴才自己得罪得起的,哪一个都不能碰!”

听他说话如绕口令一样,众人便笑,李鸿章在一边说道,“我还记得,是在道光三十年的时候,当今皇上白龙鱼服,到了必有春,谁知道给肃中堂和崇白水一眼看见,……”

这段事是很多人都知道,这会儿听李鸿章娓娓道来,别有一番风情,“还记得后来,皇上召见亭公,对他说,做此官,行此礼,九门提督,没有一颗强项令的头颅,干脆不必坐,与其在此耽误时间,不如脱帽让贤!这番话,仲华可用之自勉。”

“少荃说的是,仲华正该如此。”载滢在一边也随声附和道。

“老师和贝子爷说的是,荣禄都记下了。”

“接着说,仲华,你接着说,今天衙门中出了什么趣事?”

“说来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一家人。”荣禄把载沚和鲍超几个人冲突的事情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我看,此事也难得怪到四爷府的下人头上,您想想,这些人在京中都是横着走走惯了的,鲍军门几个满嘴口音,听都听不懂,他们如何肯将这些人放在心上?”

李鸿章在一边哂笑,荣禄的话多有保留,他常年做外官,但京中的事情也略知一二,四阿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京中早有流传,都知道这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整天只想着两件事,第一就是弄钱,第二就是沾色;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的玩意儿,有主如此,府中的奴才是个什么样,也就可以想见了。

“这样说来,你今天晚上喝酒,就是和四阿哥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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