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第729节

孤拔当然知道中国海军已经启程南下的消息,不但如此,就连清朝所派遣的舰队的组成,他也有过详细了解,这让他分外觉得奇怪:难道中国人以为,只凭几艘铁甲舰就可以把法国海军吓退吗?真是笑话若是以为拥有巨舰大炮就可以横行海上的话,那西班牙人到现在还是海上霸主呢,几时轮到英国人了?

因此,明知道中国人的船队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孤拔却丝毫无惧,命令阿斯皮号和易士弼号担任沱山外海巡逻侦察之任,同时命令和旗舰阿塔朗特号同级别的铁甲舰窝尔达号及二级巡洋舰雷诺堡号停靠在沱山外海, 以为一旦有警的便宜措施。自己则带领旗舰在内的炮舰蝮蛇号、野猫号、火枪号,并二级鱼雷艇45、46号驻扎在沱山海港。接警之后,立刻出海参与作战。

到了七月二十日之后,眼见距离中方规定的期限越来越近,大战将起,孤拔及法国海军将领也开始越来越将巡逻侦查的范围向东北部延伸,不出意外的,易士弼号船上的瞭望手发现了从东北方向驶来的庞大船队。

响亮的警报声在中法双方的舰队上空响起,沈葆桢举起单筒望远镜看看,对面的敌舰只有一艘,在它身后两千米左右,另外一艘军舰正在加速赶来,看起来也是对方的侦查舰了,“大帅,可要规避一时吗?”

“不要。命令镇远舰加快速度,冲上去,打掉这两艘敌舰”

“大帅,时辰未到,将来朝廷怪罪下来,又当如何?”

沈葆桢忽然想起当初在京中陛辞的时候,皇帝说过的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皇帝给了自己100的临敌决断权,想来也是预见到会有此一朝了吧?当下冷笑几声,“时间是死的,人是活的。命令福满号、万年清号立刻开炮”

听到大帅嘴里清晰的传出这个已经盼望了许久的单词,丁日昌感到一股滚烫的血液猛的从心底里涌起,那种炙热的感觉瞬间就充满了全身,同时一种犹如电击般的酥麻感正在沿着脊椎闪电般的冲向头顶,让他感到头皮一阵发麻连头发也好像炸了起来。

“终于开始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的克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和加快了的心跳速度。

“董元度”他大声吼道,“传达命令”

“喳,管带大人。”董元度绷紧了全身肌肉,笔挺的站立在原地挺起胸膛大声的回答到。

不光是大副,现在待在舰桥上的所有军官和士官全都对着那位年轻的舰长恭敬的挺胸立正着。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的等待舰长发布这期待已久的命令,一时间整个舰桥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那只挂在舰桥墙壁上的老式挂钟发出的那种烦人的滴答声。

“所有人员立即到达战斗位置,全舰一级战备,等待命令”

“遵命,管带大人”董元度右臂在胸前一横,敬了个军礼。

“诸位,我大清海军乃是为保卫海疆而生,希望在即将开始的战斗中,每一位军官和士兵都能够做到克尽职守。为了我大清海军的荣誉,为了我大清海晏河清,为了皇帝于我们的信任与期待,贡献出你们所有的力量。”

“一切为了大清,一切为了陛下”军官和士兵们大声的呼喊着向他们的管带大人表示着他们的决心。

“准备行动吧”丁日昌满意的点点头,在如此旺盛的士气驱动下,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充满必胜的信心。

旗手将旗语打了一遍。片刻之后,福满号和万年清号的105毫米前主炮同时发射,在定远舰上的海军弟兄们只见两艘船身猛烈的颤抖一下,漫天缭绕飞舞的炮口烟给海风吹散,对面的敌舰船体两侧炸起二十余丈的水柱,敌舰剧烈的摇动起来。

“好啊”舰上士兵一片欢呼,“哎,要是再打准一点就好了。”也有人发出嗟叹之声,似乎对射击效果不满意似的。

法国炮舰易士弼上的指挥官名叫盖麟,官职是个上尉,他没有想到中国人会在时间未到二十三日最后期限之前就敢率先发炮,惊愕之余,顾不得多想其他,“命令全舰,立刻战斗,同时报上损毁情况”

很快的,损毁情况报了上来,易士弼舰没有受到致命的打击,由于近失弹的原因造成了一部分水线下舰体损伤,有几个地方外装甲板铆钉断裂造成一部分舱室进水,不过都不严重,经过损管这些进水也都已经得到控制。那些伤都只算是皮肉之伤,舰队现在还保持着战斗力。盖麟暂时放下心来,同时觉得恼怒无比:中国人太不懂规矩了?居然敢在正式宣战日期到来之前就先行挑起战争?“准备发射”

第70节海战(2)

第70节海战(2)

一阵通畅顺滑的绞盘转动之后,扬弹机开始将粗大的炮弹和炮药分先后次序送入弹仓,关闭炮闩,按动电打火的按钮,炮塔内的士兵微微张开嘴巴,以防止巨大的轰鸣震破耳膜,“轰”一声猛烈的巨响,炮弹凌空飞去

敌我两舰相距四千米,这也已经是福满号和万年清号的最远射程了,而中方的两艘炮舰也毫不含糊,装填炮弹,向对方展开猛烈的攻击。

片刻之后,阿斯皮号从后面赶上,距离还远,先行发炮,支援友舰,第一炮就打中了福满号的左舷轰然一声巨响,左舷安置的三门双联装速射炮立刻哑了火,清军炮手死伤惨重,左舷吃水线上下,炸开了一个直径四尺的大窟窿,滔滔海水瞬间灌了进来。士兵一阵慌乱。

“把人救出来之后,即刻关闭两侧水密门。”舰上管带翦柄南大声下令,同时命令,“打旗语,通知万年清号,大半径转向,绕到敌人的左翼,攻击敌舰”

大半径转向,通常又被称为切外角的转向机动。在此转向中,主力舰的炮口将指向同一侧,通过加大转向半径,绕到敌舰队的另外一侧,并一直保持火力压制,并且给予敌人沉重的打击。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可以保持火力的连续性,是打击敌人,并且阻止敌人还击的关键手段。

随着命令下达,福满号的船速提到最高的十一节,从丁字头的航线缓慢脱离,以右舷炮和前后主炮同时发射的猛烈炮火,向对面的敌舰展开攻击,跟随在它身后不远处的万年清号,运行方向完全相反,猛攻阿斯皮号。

福满号和万年清号都是咸丰十二年下水的,是大清自己建造的第一轮炮舰,排水量只有2,300余吨,但胜在船小灵活,转向快速,缺点在于马力不够强劲,最高时速只有十节。而在战斗中一个更大的问题是,船上并无机械扬弹机,使得射速大大的降低,和法国战舰比较起来,只有对方三一之数。

但速度慢归慢,清军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万年清号首先建功,一发炮弹正打在敌舰的二号烟囱与炮塔之间的水平甲板上,虽然并不是致命伤,但带来的后果非常巨大,炮弹带着猛烈的动能,毫无悬念的顺利撕开水平装甲,行进路线向上偏移了一些,结果在四号锅炉舱上方爆炸。冲击波直接震坏了二号烟囱的通风管道,同时破坏了舰体结构。

这一来,炮塔的旋转机构被卡住,导致该炮塔只能向左侧旋转六十五度,无法达到最佳射界。另外,四号锅炉舱的数根管道被弹片切断,导致两座锅炉暂时罢工,阿斯皮号像是个犯了哮喘病的老人一般,船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了下来。

这还不算,炮弹还点燃了放置在二号烟囱左侧的小艇。小艇上装了不少的救生衣,而这些救生衣都是易燃物品。瞬间,阿斯皮号的船甲板上冒起火光,清军看不清楚是哪里着火,但一炮之威,惊天动地,在黄昏的落日下大团大团的烟雾蒸腾而起,却是直映眼帘的,顿时欢呼声大做,响彻海面。

法国海军士兵也不含糊,一面派人修理损毁,一面组织反击,炮火之声大作,双方打得一团热闹。

在后方快速插上的镇远舰上。“报管带大人,前方8,000米有两艘敌舰袭来。”

“可知道是那两只吗?”

“还不知道。”

“再去瞭望,同时通知赶上来支援作战的雷巽、并扬波号。”

“是。”令兵快速跑开,管带杨廷辉回头看看船速依旧飞快的福满号,心中祈祷:老翦,可要小心啊。

此时在福满号上,初步的损毁结果已经报到管带翦柄南手中,三号轮机舱为法军的炮火击毁,几乎完全失去了作用,同时受伤的还有一号锅炉舱,虽然不会成为致命的伤害,但对于船体本身的运转,还是有一定的影响的。

更加主要的是,一号锅炉舱提供右舷鱼雷发射管的压缩空气的提供,这里受伤,就意味着右舷安装的三门鱼雷发射管失去了作用。不过这并不要紧,鱼雷只有在相当近距离的情况下才能使用得到,没有它也不会有很大影响。

“不去管他。没有鱼雷,老子就不相信打不沉法国佬的军舰。命令全舰,最高速迂回作战,全力猛攻”

福满号以前后主炮、右舷炮对准前面的易士弼号一通轰炸,奇怪的是,竟然无一命中,只有一些近失弹,在海面炸起高耸的水柱。

“**妈”翦柄南不顾仪态的破口大骂,“你们都是蠢货居然一炮也打不中?告诉炮手,瞄准了再发射,谁要是能够击中敌舰,我亲自给他请功”

滚滚黑烟从烟囱中冒出,福满号已经提到损毁状态下的最高船速的八节,每发射一发炮弹,船体都要在行进中轻微的颤抖一番,隆隆巨响中,后面跟进的窝尔达号和雷诺堡号拍马杀到,尤其以前者最为凶恶,从炮膛凌空飞出的160毫米口径的巨大炮弹,正砸在福满号前主炮的炮塔上

在远近所有清军的注视下,福满号的前甲板上升腾起一团巨大的火光片刻之后,猛烈到了极致的爆炸声才从空气中传来福满号前甲板上一片狼藉,七十五毫米口径的前主炮炮管都被炸弯了好在这样的时代并无穿甲弹的出现,否则的话,只怕会引起隐藏在装甲甲板下的炸药的殉爆——要是到那一步的话,就没有丝毫办法能够挽救福满号沉没的命运了。

饶是如此,福满号受到的创伤也足以让它失去了战斗力,中了这样一炮,船首被掀起了一大截的甲板,蓦然出现的钢板、木条凄惨的直向天空,硕大的、黑洞洞的窟窿里,隐约传来士兵的哀嚎声。

窝尔达号如何能放过这样一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正欲继续发炮,一声锐利的尖啸破空而至,落在海面上,炸起滔天的水柱——是大清远字级的铁甲舰发炮了。

彼此都是铁甲舰,窝尔达的建造要早于所有的远字级铁甲舰,不论是航速还是马力、火力等诸多因素,都要略逊一筹,船上装载的十五门175毫米口径的巨炮,唯有这一次远征军的旗舰阿塔朗特号可堪比拟;不过,窝尔达号上的舰长却并不畏惧——他叫台斯当,军衔是少校,当年曾经在拉恩号上担任二副,也参加了咸丰九年的对华作战。虽然最后的结果早已经尽人皆知,但台斯当心中却一百个不服气中国人只凭着诡计赢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吗?

等到咸丰十二年之后,中国开始发展自己的海军时,台斯当就已经担任了窝尔达号的舰长,他始终以为,再有威力的火炮,也要由人来操纵,就不相信自己多年军伍,还比不过中国人受训不足十年的成绩吗?“加快速度,迎上去”

窝尔达号和镇远号同时加速,迎向对方的来路快速驶近,在经过受损严重的福满号的时候,眼见自己的弟兄在血火的炮舰上用力扑救,杨廷辉却连眼皮也不眨一下,“管带,参数已经报上来了,方位角165度37分20秒,距离6700,高低角28度17分22秒。”

“左前炮对准敌舰,右前炮对准驶来的敌舰,左舷炮、后主炮,全装药,发射——”

镇远号上的十八门主炮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炮口闪耀出直径达数丈的巨大火团,这个火球在闪动了不到一秒钟后被一团更加庞大的白色烟雾团所替代。白色烟团迅速的随着海风消散开来,一时间镇远号整个庞大的舰体都被笼罩进了那薄薄的烟雾里。

战舰主炮全装齐射的威力让人咋舌,炮口巨大的气压把船舷边的海面都压出了一个宽阔的浅坑,一万七千余吨的庞大舰体被巨大的后座力硬生生地向侧后方推动了半米左右,所有目睹这一刻的人心里都不禁对这种可怕的人造破坏力感到深深的敬畏之情。一轮齐射过后,扬弹机以最快的速度将炮弹、炮药送入弹仓,等待修正炮击诸元之后的第二轮发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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