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第434节

“他说是今天午时,从太原府启程,一路赶过来的。”高心燮解释道,“听值卫说,蔡斌请大人接信之后,即刻动身,由他们几个,护持着大人到太原府。”

肃顺接过丫鬟奉上的凉茶,狠力的灌下一壶,精神为之一振,“爱伯,你先到府中厨下去看看,饮宴之后,可还有牛羊肉剩余?不论多少,统统包上——蔡斌几个远道奔波,一定还没有用过饭呢嗯,再多让人预备几皮囊的清水,等一会儿出城之后,先让他们吃饱喝足了再出发。”

李慈铭心中佩服,肃顺行事果然滴水不漏答应一声,转身下去了。

肃顺又对高心燮说,“等一会儿我和蔡斌几个连夜启行,你和爱伯两个随后跟上来……嗯,不必都来,你辛苦一趟吧,让爱伯留在府城,料理往来公事。还有,阳陵、高平等地的事情,等我回府城之后再说。这件事等回头你告诉爱伯一声。”

“是,学生都记下了。等向爱伯做过交代之后,学生即刻启行,追赶大人。”

“也不必那么急了。”肃顺笑着站起身来,吩咐一声:“更衣”

过了第二天的子时,城门缓缓开启,一行人骑着马从城门口出来,灯光明亮处,可见一个身材胖大的男子端坐在上面,蔡斌依稀记得,正是肃顺。

赶忙领人迎上去,彼此落马行礼请安,“见过大人”

肃顺先不忙着追问太原情形,笑着在周围望望,“蔡老弟远来辛苦了,还不曾用过晚饭吧?我这里有预备的,爱伯?”

“是。”李慈铭指挥府城城守营的兵士从马上取下几个大大的褡裢,分发给众人,“没有什么好的飨客,不过是一些牛羊肉类,聊且充饥吧,等日后事情平定下来了,本官在太原府再请诸位吃燕翅席。”

蔡斌倒真是没有想到,肃顺居然如此周到众人出来的匆忙,路上又担心公务,还不会感觉什么,这一安稳下来,可真是饿得狠了。

他回头看看众人,“弟兄们,肃大人对我等有恩,我等没什么可说的,给大人磕个头吧”

二十余名兵士一股脑的跪倒,“多谢大人”

“起来,起来。”肃顺逐一扶起,示意李慈铭安排众人就近席地而坐,用几口干粮,自己则拉着蔡斌坐在一边,等他吃了几口,方始问道,“蔡老弟,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85节片言建功

第85节片言建功

子时刚过,肃顺等人从泽州府西门外出发,路上无话,到了下午的未时,终于赶到太原城外的绿营驻地。他还是平生第一次骑马跑这样远的路途,到了辕门口,连下马都做不到了,蔡斌比他也好不到那里,想施以援手,都有心无力,只得靠辕门外站岗的兵士的帮助,方才将他搀了下来。

进到辕门,情势比之昨天,又有不同:兵士一面,更多的是躺、坐在地上,似乎一夜未曾离去?另外一面,张运兰和长寿双眼通红,手中提着马鞭,绕校场徘徊,神情间难耐焦躁。

蔡斌到帐中回令,“大人,卑职回来了。”

“哦,差事办得怎么样?”

若是没有肃顺的前情,蔡斌倒不会觉得如何,如今有了比较,就显得吴衍为人冷漠:连续十二个时辰人不下马,一千余里来回奔波,见面连道乏一句都不会出口吗?

上下有别,尊卑有序,蔡斌嘴上不敢说什么,语气间一片冰冷,“回大人的话,一切都已经妥当了,肃大人正在帐外。”

“哦?”吴衍回头看过去,果然,肃顺给人一路架着,足不沾地的进帐中,吴衍几个忙迎了过来,“先坐下,先坐下。”扶着肃顺坐在帐中,吴衍苦笑着兜头一揖,“雨亭兄,您可算来了,路上辛苦了吧?”

“诚然是辛苦了。不瞒诸位,肃某平生以来,以今夜所吃的苦头为最甚”他笑着点点头,“情形已经听蔡老弟说过,现今怎么样了?”

“已经一天了。兵士既不肯起立,更不肯离去,竟似是张老弟不当众碰头请罪,就要这样僵持下去了。”

“那么,饮食呢?可用过饭吗?”

“昨天倒用过了,今天一早,兵士开始绝食相抗。”

“是有心人啊。”肃顺点头一笑,手扶着双膝,慢悠悠的站了起来,“哎,请列位和我到校场上去吧。”

吴衍忙伸手一拦,“雨亭兄大才,本官早有所知,可是,此事是不是先要容我等有一成议,方才施行为好?”

“不是肃某敢于越俎代庖,只是啊,此事关系重大,若是能够说得动将士,自然无关大局;若是肃某无能,辜负了我鸥兄的这番盛情相邀,我自己丢面子事小,引得皇上震怒事大——到时候,诸位也有个推脱的借口不是?”

吴衍脸一红,赶忙说道,“这什么话?雨亭兄拿我当什么人了?此事本与雨亭兄无关,是本官无能,未能料理清楚,方连夜致函求助,日后无事便罢,若是有事,……”

他有心说由自己一身承担,但话到嘴边,又自觉没有全盘承担的勇气,改口说道,“若是有事,吴某与肃大人共同承担”

肃顺如何听不出来,笑着向他拱拱手,口中答说,“既然如此。肃某就多感盛情啦。哦,蔡老弟,扶我几步,我的腿啊,疼死了。”

蔡斌上前几步,扶着他出到帐外,向中央走了几步,肃顺回头吩咐蔡斌几句,后者一愣:“是,卑职马上就去。”

“吩咐完,就不必回来了。带着你那二十几个兄弟,先下去休息吧,这里这么多人呢”

“喳”蔡斌单膝落地,重重的给肃顺请了个安,这才转身下去了。

肃顺走到兵士近前,以手抵额的向周围望了望,提高了嗓门大声说道,“绿营新军的弟兄们,本官是新任山西泽州府知府,我名叫肃顺。”

报上名姓,不管识与不识,纷纷交头接耳,显见这个名字还是很有些人听说过的,“在泽州府中,听闻太原府出了大事,本府心中关切,连夜赶至,特来想向弟兄们说几句话。”

“想来你们也知道,咸丰四年起,本官奉皇上所差,在京中演练新军,名唤神机营。便如同你们今天一样的,都是从满洲、蒙古、汉军八旗中挑选精壮之士,并会同新宣召的纯粹的汉民兵士,同营操练——今天在场的这些人中,可有哪些是八旗将士,哪些是汉人兵士啊?”

兵士们面面相觑,居然没有半点反应。肃顺也不气恼,笑眯眯的问道,“怎么了?绿营新军,难道不是各族兵士融汇一炉的吗?还是你们这些人胯下没有了一双毬,连承认自己祖宗的胆量都没有了?”

士兵受不得激,人丛中有几个站了出来,“什么叫没有胆量?我们不过是懒得理你们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弟兄几个都是满洲正红旗的。”

“身为满洲子弟,正该为祖宗基业出力,身为军士,训练时便应该挥洒汗水,上到战场,就要流血奋战方不负你身上流淌的先人血脉——如今呢?居然为……”

“大人,卑职不是没有血性的汉子,只不过,张运兰和长军门赌斗之前,本已经有过约定,哪一方输了,都要碰头赔罪,如今张运兰食言而肥,这让兄弟们怎么瞧得起他?更不用提还有在训练之时,横挑竖捡,处处看弟兄们不顺眼,每天操练的辰光,不下七八个时辰,就是半夜休息,张运兰也经常把弟兄们吼起来,临时加练。弟兄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对,我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让他磕头,给大家谢罪,磕头之后,弟兄们立刻回营,继续操练。”

肃顺大声斥道,“笑话张运兰是奉旨办差,身担皇命也就是皇上在山西所派驻的练兵大员,更加是皇上的替身——你们要他磕头认罪,便如同要皇上当面给尔等磕头赔罪一样此事万万不行,从本官这里,就通不过去。”

他说,“绿营兵制改革,全数仿效京中神机营、直省光武军建制,每年十二关的军饷,粮米远高于往年,并且是逐一发放到兵士手中,全无以往种种由上官吃拿卡要弊端。庆林不提,张运兰、长寿几个参将、偏将,有哪一个是吃空饷,喝兵血的?你们站出来说,只要查有实据,不用你们讲,本官第一个上书皇上,将该员以国法相绳有哪一个?”

兵士一片安静,诚然,皇帝行新军兵制 时候,对以往那种吃空额的弊政痛加裁撤,相对应的,给各级将佐的饷银,也比往常高出了很多。

肃顺等了片刻,见无人说话,冷笑着绕校场走了几步,“你们之中,某些人的这点鬼蜮伎俩,本官清楚得很不是说一句瞧不起你们的话,都是京中那些八旗王公子弟用剩下的招数”

他说道,“不过是因为某位军中掌管庶务的都司,因为新兵制实行,少了每月额外的进项,趁机挑动兵士,以哗变相威胁。嘿席尔达怎么样?承父祖余荫,领着辅国将军的俸米,本官也说杀就杀,你们算什么?”

他伸手入怀,取出一块打簧金表看了看,“现在是未末申初时分,本官从泽州府奔袭而来,还没有用过午饭呢,现在回去用饭,等到我再出来的时候,若是还有兵士在校场聚集,不肯离去的话,本官就从官衔最高的人开始杀起,有一个杀一个,绝不轻纵,尔等要想仔细了。”

“大人,我等回去了,若是日后遭人报复怎么办?”

“这一层本官向你们保证,若是有人敢于日后伺机报复寻仇的话,不用你们说话,本官也会据理力争,为将士们讨还一个公道。”

兵士们彼此对望了片刻,由刚才那个满洲正红旗的代替大家问道,“大人,您敢莫是骗我们?”

“笑话肃顺既然说出来了,就一定作数左右我的府衙就在泽州府城,若是尔等日后以为受到张运兰、长寿或者旁的什么人的报复,只要派人去到府城,知会本官,我一定给你们做主”

首节上一节434/999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