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第417节

以上种种,都是官员敛财的手段,繁剧地方,放起身炮一次,可得万金或五七千金不等。而所得税款,大都入了个人腰包。

第73节坐而论道

第73节坐而论道

第73节

谢罪的折子呈上去不久,就有了要求山东四省彻查省内官仓实际储粮情况的谕旨。

听完唐树义的话,椿寿摇头笑道,“若是为亏空银两,皇上能够不以我等所行为非,宽仁以待的话,粮仓兴储,则是在咸丰四年就已经操行启动,四年以来,天下各省雨水丰泽,五谷长势极好,又如何砌词推诿?”

“也不妨事的,左右大人履任不过一年,便是省内公务,略有不谐,大人也不过失察而已。”唐树义说,“更且说,如今省内各处粮仓,是虚是盈,还要就地看过之后方才明白。不如会同省内各司道,到下面具体看看,再做决定?”

“也好,不过还是要招劳辛阶来问问清楚再说。”

把劳崇光再次请过府衙,问及粮仓虚盈之情,后者拍着胸膛保证,“各府粮仓,俱皆丰满,司里可以作保。”

“既然这样,那就甚好。请老兄下去准备一番,三天之后,我等从济南启行,到兖州、泰安、东昌等地粮仓现场一观如何?”

“大人若是有意的话,职司愿意作陪前往。”

“那好,三天中之后,我们先到兖州府走一趟。”

兖州当年是省内仅次于济南府的第一大府城,下辖三州,二十六县,到了雍正、乾隆年间,多加整理,分离出去一部分所属州县,到如今仍然是治下大府城之一,建于咸丰四年至五年之间的泗水、阳谷、寿张各县内的三处粮库,原本建有粮仓,又新建粮仓一百二十一座,若是充满压实的话,可以存粮七十六万八千余石,足够这一府治下的百姓八个月的果腹之用。

由劳崇光、兖州知府刘滋才、山东督粮道多慧等人陪着,椿寿在泗水县城外的粮库走了一圈,亲自阅看,并命人打开仓廒,眼见确实是充实麦米,才算放下心来,满意的一笑,“渔古兄,果然是仓廪充实,令人赞佩,不负皇上以一府相托之重——做的好”

“职下不敢,卑职感念天恩,行事之间不敢苟且对待百姓,更不用提那等敲筋击髓,从中侵鱼,行那天理不能容之事了。”

“仓粮存储,首在洁净。一旦发现有雨水侵蚀破损处,即刻行文,责成修补,否则,小患变大,后果不堪设想啊。”椿寿回头看着多慧,问道,“多大人,每月旗营支应饷粮,以何种为先啊?”

“往年满营兵糈,尽数要支以米麦等物,不过自咸丰四年起,各省粮米大熟,市价平缓,反倒是料豆歉收,市价大涨,故而从今年正月起,各营原本领米麦者,情愿领豆。”多慧笑着说道,“这样一来,不但各任顶补之豆概行放出,还可以空出仓廒,用来存储米粮细物。”

椿寿点点头,他任职过江苏藩司,于这等粮米军饷发放虽不是正管其事,却也通晓其中。各省仓中以米麦为细粮,用来作为满营兵糈,历任督粮道亏空细粮,从来都是以豆粮填补,虽然石数相同,但实际上的市价却相去甚远。

任复一任,竟有粗粮顶补达到三五十万石的,若是遇到支放粮米,不敷发给的情况,就可能有兵士聚众闹事,若是传到京中,便是很大的罪行。

兖州府的情况还好,首先是刘滋才几个多年为官一方,尚未有升迁调转之机,暂时还用不到于公事之间横加需索,仓粮出陈易新之际,总还能够有几分良心,故而方有今天椿寿所见的状况。

“新建粮仓,一来为百姓售粮有所置,免去改折征收,民重受困之弊;二来也是为旱涝灾年,朝廷有粮米可以调拨,用来赈济灾民。这是皇上明见万里,爱民如子的圣心所在。”

椿寿停了一下,眼睛在众人脸上扫过,声音逐渐提高了,“朝廷廷寄山东、河南等省的上谕中说,咸丰八年冬春之交,四省之地久旱无雨,眼见旱势已成,除却组织民力,挖井取水之外,于形式危急之时,要各省开仓放赈。届时,尔等要是敢捏造诡名清册,由书吏胥员冒领,而不能实惠及民的话,本官不管他是满洲清贵抑或是正途出身,一概具名实参到时候,朝廷有什么处置,莫怪本官言之不预。”

在省内各地所建的粮库走了一番,眼见俱是米麦饱满,库仓充实之景,椿寿这才放下心来,回到府城,即刻行文朝廷,将在省内实地探查的情况,向皇帝做了禀告。

皇帝也觉得很满意,自己严令训诫,料想椿寿未必敢撒谎蒙蔽,“椿寿倒是满认真办差的,秉持朕意,到各处粮仓亲自访查,可见其人实事求是之风。”

“是。皇上睿鉴,椿寿、崇实父子可称能员,眼见京、外满族官吏气焰熏灼,以颟顸度日、卖缺受贿为尚的风气,更显得这父子二人天良不泯。”

“嗯,上一年山东为朕南幸时,多有扬厉,椿寿前几天呈上来的自陈有罪的折子,你们看过了吗?”

“是,臣弟等已经看过了。”奕说,“臣弟想,皇上当年有过上谕,无心为恶,虽恶不罚。椿寿、劳崇光几个纵是抗旨在先,不以皇上体恤百姓民力为重,但也终究是一片忠诚侍主之心,便请皇上取其忠悃,恕其罪衍吧?”

“先放一放吧,河南、山西、宁夏那边的情形如何?”

“这,以上三省,尚无奏报抵京。”

“行文催一催他们,告诉他们,有了亏空不必害怕,若是有胆敢砌词狡辩,欺瞒朝廷的,朕绝不轻饶。”

“喳。”奕碰头答应着,见皇上没有多的事要交代,领班跪安而出。

皇帝转身回了暖阁,换下朝服,穿了一袭便装,“还有几起啊?”

“回皇上话,骆秉章骆大人递牌子进来了。”

“哦?骆秉章到京了吗?传”

由端华任带引大臣,领着骆秉章进到养心殿,把头上的大帽子摘下来,翎管向后的放好,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君臣大礼,随即戴好暖帽,趋前几步,跪在拜垫上,等候皇上问话,“骆秉章,几时从长沙起身的?”

“回皇上话,臣于今年二月初六接获皇上恩命谕旨,与官秀峰做过交接,于二月二十七日,启程北上,路上走了二十二天,方始到京。”

“朕虽然身在京中,却也知道,湖南一省民情吏治两相恰然,这其中,你身为一省之长,出力匪浅啊。”

“臣不过是上体皇上爱民仁心,行事之间,总以百姓福祉,为第一关注。至于肃清吏治,乃是皇上登基以来,洞察其非,所行章法,俱是有的放矢,臣所做的,也只是秉承朝廷的至意而已。”

“朕知道你这个人,”皇帝笑着望向他,“你的能力,或者算不得顶尖,不过,旁人不能比拟于你的,首在气度、胸怀。湘省百姓都说,外朴内明,既能推毂贤才,使其乐为之用,又能清介自守,尤其为一时封疆所不能及。此为建树之本啊”他说,“朕便是取中了你这份德行,方以直督之重相付,望你能够在直督任上,好生的管理、整肃一番,不要辜负了朕提拔之恩。”

“是。臣幼承庭训,为国报效,仅在赤诚做人,精白侍君。原不敢纠结一己得失。皇上谆谆教诲,臣谨记不悖。”

皇帝又问道,“左宗棠,可还是在你府中?”

“是。左宗棠自皇上登基求选贤能以来,经由曾国藩大人引荐,入臣幕府,往来文牍公事,总由其人料理,臣能够在任上小有微才,左宗棠从中出力甚伟。”

“朕曾经问过曾国藩,于左宗棠从来不讳言心中钦羡之情,不过他久试不第,心中难免有自怨自怜之气,为人也很有些骄横,可是的?”

左宗棠在骆秉章的府中,一贯倚仗自己的势力,独断专行,是湖南官场上无人不知的秘密,不过他确实是智大如海,骆秉章也离不开他,只好眼睁眼闭,装作没有看见,这一次皇上问起来,不能不说话了,“左宗棠性情中人,天生嫉恶如仇的脾气,省内种种吏治、民生往来弊政,入其人眼底,分外不能忍受,故而才有为之攻讦的胥吏,从旁进言,意在诋毁。”

他说,“若是在臣看来,攻讦其人的口实,不过三分为真,剩余七分,都是虚妄之词。”

皇帝不以为然的笑了一下,“让他好自为之吧。”他说,“一省总督,上马管军,下马安民。原本的职衔所在,总是民政多于军政,不过自从朕命曾国藩在天津练兵时起,三载而下,经由列强寇边,新军战力初见成效,并推广全国。天津这边的新军操练事宜,也全数移交总督府负责管理。你到任之后,这件事万万不能敷衍了事,更加不可存人亡政息之念,你明白吗?”

“是。皇上圣心所念,一在民心、二为吏治,三在兵事,臣蒙皇上捡拔,奉职京畿,又焉敢不尽心竭力,为皇上处置妥当,上慰圣主,下安黎庶?”

“你有这份心思,可见朕没有选错了人——直隶密迩京畿,更有电报网络便通中枢,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可以用电报通传,不急的事情,奏折往来,也是大大的迅捷于你在湘省之时,有什么事情,你随时禀报,只要是于国于民有利的,都有朕为你做主。”

“是,皇上一番顾念之心,臣都记下了。行事之间,当多存国、民之念,不敢懈怠以对。”

“你下去吧,等过几天,你再递牌子进来,朕还有话和你说。”

骆秉章又再跪倒,恭恭敬敬的碰了三个响头,仍自由端华领着,躬身退了出去。

随同骆秉章进京述职,却并无公务羁绊,左宗棠一身轻松,出了厝居的管驿,也不乘车、雇轿,径直往南城曾府而来。

曾国藩入值朝堂,左宗棠也是知道的,命人奉上礼物,又将拜帖留下,转身回去,等到骆秉章回到管驿,两个人还说不到三句话,门下听差来报:曾国藩曾大人前来拜访。

曾左二人都是多年老友了,虽然早年有过一段不睦,但那不过是文士之间的君子相争,不会有什么积怨;而骆秉章知道,曾国藩是皇上面前第一信重的大臣,更胜过肃顺,行事之间不敢怠慢,和左宗棠一起迎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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