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第395节

额尔金和伯麦互相看看,大感尴尬,抛开彼此敌对国家的立场不提,被俘之后,中方于联军兵士的和蔼与人道,是这些人没有想到的,中国人知道他们吃不惯东方的食物,便允许联军自己在营中搭建伙房,各种材料能够支应的,尽量满足,实在做不到的,也只好以中国物产相替——味道或者不是那么纯正,但以今时的地位,也不好要求太多了。

联军的武器被全数收缴,个人物品狷介不取,到北京之后,按照登记的清单逐一发还,而羁押在大营之中,除了开始的几天,尚有清军来回巡视,在之后,竟似是自成天地,除了不能像在国内那般的到处浏览以外,全然没有半点对待战俘应有的紧张和严酷。

一月有余的过下来,包括额尔金、伯麦、孟托班等英法联军将领及士兵口中不说,心中却大为见情,偏偏今天听巴夏理的语出不逊,众人不好接口,营房中安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额尔金问道:“子爵阁下,伦敦方面,有什么办法吗?”

“总要先将联军的小伙子们安全带回故乡,才是第一要计”奥德里奇给他简单的解释了几句:“同时,格莱斯顿议员——哦,现在已经不是议员了,在新成立的政府中,首相阁下任命他做了外相——作为此次和中方办理一切停战事宜的总代表,已经从伦敦出发,用不到几个月,很快就要到中国来了。”

听闻有回家希望,额尔金长出了一口气,“那可太好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不过,数万兵士返乡,也不是一朝能够得成的。这一次我和巴夏理爵士到北京来,是先期以换俘的名义,将联军中与清军俘虏数目相等之一千零六十六人悉数带离北京,其他的兵士,恐怕要等到外相阁下到来,与中方达成正式的停战协议之后,方可成行。”

峰回路转的一句话,让众人的心又冷了下来,额尔金有着军人和绅士的双重身份,片刻之后就做出了决定:“不管是谁先谁后,我作为联军的最高统帅,一定是要等到最后一个才登上开往故乡的军舰的。”

孟托班也说,“我和额尔金阁下的意见一样。我是法国参战部队的统帅,我也要等到小伙子们全部安全了,才最后一个离开”

在营中转了一圈,又到额尔金等人的房中看看,时间有限,不可能容他们尽叙情怀,巴夏理命同来的通译到营区门口,向中方做了结束离开的请求,兵士跑开送信去了。

过了一会儿,仍旧是荣禄和阿勒精阿两个人同来,打开木栅栏,奥德里奇、巴夏理几个在额尔金等人的目送下走出营区,中国兵士再度关闭栅栏。

荣禄上前几步,微笑着问道,“专使先生所见,可还满意吗?”

“非常感谢贵国能够秉持人道的大义,妥善安置联军兵士,令我方非常满意。”

“满意就好,既然已经看过了贵方生活情况,请两位先生到军中大帐去,共同商讨换俘之事吧。”

奥德里奇点头,“就烦请阁下带路吧。”

双方在军营大帐中分宾主落座,奥德里奇先就所见到的,联军兵士受到的有尊重的照顾向中方表示了感谢,紧接着问道,“不知道几时可以容许联军方面的士兵登船返回?”

“这个嘛,我方有具体的要求,是要提前向贵方说明的。第一,这一次换俘之举,首先要在双方战俘全数到场的时候进行,也就是说,需要贵方将被俘的我军将士悉数带至京中,然后再安排进行;第二,此次换俘,是在贵我两国尚未达成正式的停战协议的情况下进行的,故此,能够交予贵方的人员都是从属于战斗部队的印度籍兵士。英、法士兵、将官,都是不能作为此次换俘行动中的可待选人员的。”

巴夏理用力摇晃着脑袋,大声否决吗,“这怎么行?”他说,“贵国这样做法,实在令人遗憾联军兵士不论英国、法国、英属印度国,都是属于同一个战斗序列,怎么能如此的分清彼此?”

曾国藩不慌不忙的答说,“阁下这样的话说错了。诚如我方所说,如今情势,你我两国仍处于战争状态之下,而战端发起,不外英法两国。而印度作为贵国的殖民地,也只是裹挟前来。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巴夏理还想再说,给奥德里奇拦住了,在他想来,只要格莱斯顿外相一到,两国签署正式的停战协议,这样的借口自然也就不成其为理由了;而且,联军在北京的生活得到了切实的保障,也不用担心有受到伤害的事体出现,只能委屈他们多呆几日了。

当先问道,“那,不知道第一批作为换俘的兵士,几时能够成行?”

“只要我方的兵士能够安全返回,即刻可以参照相应的人数,逐一放行。”

“好吧,既然如此的话,我和我的同僚希望能够得到中方的帮助,用电报线路将香港及国内发送电文,请求即刻派船北上,将贵方士兵护送到天津,并转送北京。”

“可以。还有什么?”

“第二,我们希望能够到位于北京周边的各地去看一看,也好知道,我方的士兵是否受到了同样的待遇?”

“这,”曾国藩和柏葰互相商议了片刻,“也可以。还有什么?”

奥德里奇停顿了一下,巴夏理在一边问道,“请原谅,中国大宪先生们,我有一个问题要请问。”

“哦?是什么?”

“鄙人在军营中与同僚会晤之际,听额尔金爵士说,我方兵士在营中的一切花费,都是要在日后如数付清账目的,可有此事?”

“有的。”

“这,难道贵方不认为这样做太过分了吗?两国交战之后,战俘所享用的一切物资,居然要战俘所在之国如数掏钱结账,这难道就是贵国待客之道吗?”

曾国藩点点头,“对于巴夏理阁下的话,老夫不敢苟同。大约是阁下的耳朵出了问题,总是听不清楚问题的实质?我方多次重申,贵我两国如今尚在战争状态之下,贵方战俘能够得到如此的厚待,全在我皇上圣心仁厚,不以畛域为区分,待万民如待赤子。方有如斯之事。”

他说,“若是友朋到访,我天朝自当热情款待,如今两国战事未息,又何来招待之举?那不成了开门揖盗了吗?”

巴夏理给他一番狡辩弄得头脑不清,支支吾吾间问道,“那若是等到两国息兵之后呢?”

曾国藩第一次笑了:“到那时候,贵国兵士尽可以一体返回,也用不到我天朝一切奉养了吧?”

第55节天子拜年(1)

第55节天子拜年(1)

临到天明的时候,肃顺才和衣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却给姨太太唤了起来,“老爷,老爷?大年初一了,等一会儿还要去给四哥拜年呢”

肃顺给姨太太唤醒了,迷迷糊糊的起来,眼睛也不大睁得开的起床、洗漱,用冷水洗洗脸,才觉得精神爽利了一些,下人伺候着,换上印有五福捧寿图样的大红夹袄,到了正堂。

龙汝霖几个一夜未睡,却精神饱满的正在闲聊天,只少了一个李慈铭,看他走了出来,几个人纷纷站起,“大人,您起来了?昨夜休息得可好?”

肃顺苦笑摇头,“不行了。多饮了几杯,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他说,“你们几位呢?一夜未曾合眼吗?”

“守岁之习,由来已久,学生等也习惯了。”黄锡答说,“左右现在时候还早,大人不如再休息一会儿?”

“不睡啦。等一会儿还要拜年,还要有旁的人过府拜年——总不好失了礼数。哦,用过早饭了吗?”

草草用罢早饭,肃顺环视一圈,似乎这时候方才发现:“怎么,爱伯少兄不在?”

龙汝霖一笑,“爱伯新近结识了三树堂的佩芳姑娘,整日流连忘返,昨日出门的时候还说,今夜留宿,等明天一早,回来给大人拜年。”

肃顺知道,李慈铭自幼在祖母身边长大,等到他十五岁的时候,老太太病重,为求冲喜之意,奉父母之命,娶了比自己大五岁的表姐为妻,不料行之而不效,婚礼的当日,祖母便一瞑不视了。

李慈铭痛彻肺肠,他本来于表姐就只有姐弟之情,这样的一番折冲,也使得和妻子的感情很大的问题,夫妻两个成了怨偶。偏妻子入府数年,一无所出——也难得二老的欢心,李慈铭更加不把妻子放在心上,常在烟花之地流连——便如同在江宁城中一般。

“爱伯年少风流,多识温柔乡滋味,更且言语诙谐,自然也是乐户之家的恩客了。”

黄锡很不以龙汝霖语出讥讽为然,“住温柔乡的日子,到底还早。”他说:“设想英雄垂暮日,英雄不住住何乡?”他吟诵了两句龚定庵的诗文,转而对肃顺说道,“大人,爱伯少年气盛,又是初到京中——大人总要多多劝诫一二啊。”

肃顺摇头摆手一起来,“你当我不知道吗?只是,哎”他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对了,皞臣、翰仙、碧湄,上一次烦请几位先生参详之事,可有什么眉目了?”

龙汝霖几个互相看看,都有点胸中之言,难以启齿的模样,这几个人都是饱学之士,在肃顺府上呆得时日不同,却也有一点共识,那就是说,若论及兴利除弊的锐气,知人善任的魄力,居停大人在朝野上下可称第一,只是有一点,这种锐气与魄力大都是向外的,于自身……就难说得很了。

这一次要大家为之参详的,本来就是大碍关系,一旦奏报到御前被皇上准了,只怕肃顺就是第一个要为人参劾的要真是那样的话,就真的是求南反北,所谋大作了。

肃顺左右看看,笑着说道,“但说无妨。肃某旁的没有,只有一节:于先生之言,无不拜纳,这不但是有自信的,而且也是举坐都可以作证的。”

龙汝霖点点头,“既然如此,学生敢不剖心以待?大人,依学生看来,皇上的本意是为肃清吏治,还天下百姓一片海清河晏之繁华盛世。只是,此事没有这样简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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