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第301节

“对”和他一同到堂上的四十几人同声大呼起来,“我等旗人还未拿到饷银,不能让汉人奴才先拿”

华丰目瞪口呆,这才明白,席尔达是想来闹事的他左右看看,似乎想找什么人,席尔达等不及了,大声又说,“王爷,您是管着神机营事物的领王大臣,可要给旗下人做主啊,这样下去的话,那些奴才就爬到我们旗人头上……”

一句话没有说完,只听旁边有人说道,“他们是奴才,你又是什么?奴才中的奴才?狗都不吃的下溅东西”

席尔达大怒,转身看过去,气势立刻消灭,脸色不红不白的跪了下来,“给大人请安。”

肃顺脚步不停,走到他身前,伸手把他头上戴着的凉帽取下,扔到一边,“我识得你,你叫席尔达,是不是?你的祖上叫锡勒,是不是?”

“是。卑职是席尔达。”

“席尔达,你胆子不小啊”肃顺冷笑着在他身前来回踱着步子,口中说道,“神机营是由天子自将,其章程、则例更是报请皇上御批并按章执行的。我与肃王爷奉旨而行,居然由得你这个狗奴才来此咆哮?”

席尔达知道肃顺待下极严,尤其是对旗下子弟,没有半分情面可讲。再思及这一次自己作为,也实在是利令智昏,惹下的祸事不小,当下不敢多说,双膝跪倒下来,以头碰地,“是,大人教训的是,是卑职糊涂了。卑职这就带着属下的弟兄们回去。卑职告退。”

“笑话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说来就来,想走就走吗?”肃顺四外打量一圈,暴雷般的一声叱喝:“来人”

“喳”

“席尔达身为一军佐领,轮值期间私自离岗外出,为一己之私,咆哮朝中王公大臣,言辞中更多有谤及君父之语。此等奸徒,不杀何以正军法?来人,把席尔达推到院中,即刻开刀”

只为一件小事,就要当场痛下杀手,众人面面相觑,迟疑了片刻,看肃顺脸色铁青,料知是说不进话去的,门外进来三两个军法司的职官,拖起席尔达就往外带。

席尔达如何肯从,一面用力挣扎着,一面呼喊:“王爷,军门,卑职知道错了,饶了卑职这一遭吧?王爷,肃军门,饶了卑职这一遭吧?”

华丰尴尬的咽了口吐沫,有心想为席尔达求情,却又不敢,就是这一会儿的功夫,辕门外三声炮响,席尔达人头落地

“还有你们这群混账的东西,”肃顺望着跪满了一地,与席尔达同来的兵士们,“主官做事糊涂,你们也跟着一起犯浑?念你们身为部属,主官之命不能不从,从轻处置,每人四十军棍,自己下去,到营中军法司领罚”

兵士再不敢多言,碰头谢过肃顺,避猫鼠一般出溜了出去。肃顺权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微笑着一摆手:“别都杵在这里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众人一朝领会到肃顺的杀伐决断,虽然是在军中,以军法论处,但就这样说杀就杀,混若无事,可见其人冷酷赶忙收拾心情,各自忙碌起来。

肃顺微笑着走到华丰身前,歉然的拱拱手,“王爷,奴才方才越俎代庖,倒是奴才的不是了。等一会儿奴才会上表请罪,军中之事,还望王爷多多担待啊。”

华丰养尊处优惯了,平生第一次看到这样血淋淋的场景,脸色吓得煞白,听肃顺说完,他也站了起来,连称呼对方的用词都不同了,“肃大人处事有方,明断果决,实在是我朝栋梁。这上表请罪之事嘛,请容本王与大人一起上表,皇上一旦震怒,也好有了分谤之人嘛大人以为呢?”

肃顺心满意足的一笑,“固所愿也,不敢请尔。既然王爷有意如此,肃某也只好顺应王爷所请了。”

杀了席尔达的转天,肃府门口多出了两具女子的尸体,说是尸体,年轻一点的尚未断气,舁到府中救治了一番,终于延时过久,一命呜呼了。肃顺命人打听,才知道是席尔达的母亲和妻子。

若是在平常人家,只是这样的一场灾祸就足以让对方家破人亡,不过朝野尽知其事,加以肃顺是皇帝的第一宠臣,所以,除了让他心里不痛快几天,没有任何实际的损失。

肃顺在小东岳庙中处置了席尔达之后,和华丰一起到园子中面君请罪,皇帝不当回事的一摆手,“杀了就杀了像席尔达这样的东西,成天就知道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睡大觉,却全然不知道身为宗室子弟,当为国家报效,居然还敢带兵到队厂闹事?早就该杀,早死早好”

虽然杀了席尔达无过有功,但这样的事情可一不可再,若是到七月间再有人仿效他的举动,旁的人就会说:‘不单是一个席尔达不满啊,倒像是神机营的建制本来就有毛病,否则的话,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冒着杀头的危险,来聚众闹事呢?’

如果出现这样的声音,不只自己要倒霉,皇帝也会很丢面子,到时候,事情就不好挽回了。所以,在七月十九日到来之前,肃顺和华丰在煤渣胡同把京中各队厂的参将,副将,佐领召集一堂,对他们说,“席尔达本性荒诞,在轮值入岗之时居然敢于私自离军外出,更且咆哮王爷与本官面前,所以,我以军法处置了他。”

“席尔达之事事出突然,又没有与任何人提前打过招呼,故而本官奏请皇上,只以席尔达为止,再不多做追究,不过在此之后,若是再有神机营兵士、将佐未经请示,擅自离营外出者,一律行以军法处置。”

他停顿了下来,在周围看了看,“你们都是从军多年的老行伍了,有很多也是从京内外各营中选调而来,我问你们,在八旗、绿营各营中,可有如神机营这般,营中所发装备天下第一,每月所得关饷,大大的超过京内外各营兵士的吗?不为旁的,只是为皇上如此体恤你等这些奴才,就不能辜负了皇上的重托,回去之后,把你们下面的那些伢子们管好了,没事别让他们出营来闹事若是再有不听的,我就先拿你们是问。”

第163节书斋闲聊

第163节书斋闲聊

七月中的一天,皇帝答应过养在宫中的大格格,等到她阿玛回京了,他会带着孩子一起到恭王府去,给奕一个意外惊喜,现在,是他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抱着大格格坐进软轿,皇帝嘻嘻笑着逗弄她,“就要见到你阿玛了,高兴不高兴?”

孩子眨眨眼,没有便答,而是琢磨了一下,“见到阿玛之后,皇伯父,侄女以后还能和您在一起吗?”

“只要你愿意,伯父随时都可以让你进宫来的。”皇帝将侄女抱在怀里,对她说,“这样吧,伯父给你一道旨意,你今后想伯父和婶娘了,就让你额娘或者嬷嬷带着你,随时可以进宫来,好不好?”

“好”大格格伸出小手指,俏皮的望着伯父,“拉钩?”

“好吧,和你拉钩。”皇帝不以为忤,伸出手指,和孩子的小手连到了一处:“这下高兴了吧?”

“谢谢伯父。”皇帝和大格格在一起的时候,是从来没有什么君臣尊卑之说的,竟似真的是把这个小小年纪的侄女,当做唯一一个可以和他说知心话的朋友了。

已经是过了立秋的天气,白天的时候热度不减,到了黄昏时分,暑气比之前些天要让人好受得多,皇帝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撩开轿中的纱帘,故意和孩子抢着这小小的窗口,向外面不停的打量。软轿中不时传出粗细有致的笑声。

“伯父,今天晚上到了侄女的家中,伯父能留下来吗?”

“嗯?为什么?”

“侄女不想和伯父分开,想明天再请伯父还宫……”

“这可能不行。”皇帝苦笑着摇摇头,“大妞,旁的事情嘛,伯父都可以答应你,只不过在宫外过夜,”他想给孩子解释几句,望着女孩儿一对灵动之极的剪水瞳子,又咽了回去,“平白惹得物议沸腾,即使是伯父,也是不能不顾及的。从心所欲无逾矩,那是只有圣人能够达到的境界,朕肉眼凡胎,又怎么敢比拟圣人智慧呢?”

听皇帝说‘肉眼凡胎’四字,大妞眼珠一转,“皇伯父,您上一次和侄女讲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呢。”

“什么故事?”

“嗯”大格格在伯父怀里扭股糖一般的拧了开来,“您不会真的忘记了吧?”

“好吧,好吧。”皇帝轻笑着,“伯父没有忘,不过,今天不要讲了,你看,我们已经到你家门口了。等到下一次你进宫的时候,伯父再给你讲故事,怎么样?”

“哦。”大格格满心想听伯父再和自己说故事,只是御驾已经到府,其势已然不可,好在想到即将可以见到父母,孩子的心情很快又放了开来,轿子停稳,不等六福打起轿帘,小小的身子灵活无比的冲了出去,口中大声呼唤着,“阿玛,额娘,阿玛,额娘”便跑到二堂去了。

奕正在书房教训儿子,他现在除了军机处的差事之外,还要管着总署衙门,每天公务极忙,谁料公务之外,家事也并不宁静,尤其是他的长子载澂,经常在书房惹祸,人都说,载澂的性子不像阿玛,倒随他的四伯父当年。

上书房的师傅中有一人,名叫林天龄,字受恒,又字锡三,福建长乐人,他自幼长在原籍,满口南音,孩子们都不大容易听懂。教授起来,很是费力。

这还不算,林天龄说话还有些大舌头,以上种种,就使他成为上书房一众小伙伴拿来寻开心的对象。

载澂聪慧无比,淘气也是第一,最喜开林天龄的玩笑,经常是学他那福建口音,又大舌头的官话,有一次倭仁从窗外经过,这样一个一笑黄河清的老学究,也给载澂惟妙惟肖的学舌之功逗得为之莞尔。

林天龄没有觉得什么,认为这是孩童心性,不可以声色加之,奕却觉得很过意不去,为了这个调皮的儿子,几次见到林天龄的时候,总是屈尊降贵的当面请罪,林天龄只是笑笑,从不多说。

奕为载澂调皮回府教训他,载澂居然振振有词,“皇伯父当年就是在上书房很淘气的嘛怎么也不见阿玛说?”

“混账”每当这个时候,奕只好以阿玛之尊强行压服,“皇上天纵聪颖,也是你可以比拟的?”

“儿子不敢比拟皇伯父,不过,见贤思齐,总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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