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刚才说话的老者却拦住了杨少峰,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汉子,向着马蹬前一示意,然后才开口道:“若非钦差大人,这辽州城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要坏多少田,活命大恩,不能不报。老朽已经老迈不堪,没福气,今天就让老汉的孙子来替老汉,送大人上马!”
杨少峰却转身硬拉起了跪在地上准备充当垫马石的汉子,笑道:“我大明百姓这一双膝盖,跪天地君亲师,杨某却当不起,以免折了寿算。”
说完之后,杨少峰也不待老汉再说什么,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向着老人躬身道:“老丈勿怪,小子实在当不起这般大礼,老丈勿怪。”
见杨少峰已经上马,老人叹了一口气,转而向着杨少峰微微躬身行礼,然后走到杨少峰的身侧,脱下了杨少峰脚下的靴子,又替他换上了新的。
等两只靴子都换完,老人才倒着退了几步,双手举着杨少峰的靴子,高声喊道:“这是钦差大人第三双靴子啦!”
老人的声音不大,然而那双高高举起的,已经快要磨烂的靴子却被所有人看在眼中。
缓缓的将双手放下,将靴子递给了旁边的汉子之后,老人又对着人群中挥了挥手,刚刚还堵在路上的人群便缓缓分开,一个汉子捧着一个用油纸包裹好的东西。
老人从汉子手中接过,拆了外面的油纸,双手递向了杨少峰:“钦差大人天恩高厚,辽州百姓无以为报,这柄伞,愿替大人遮阳挡雨!”
杨少峰缓缓的展开了老汉手中的伞,却见比平常伞要大一些的伞面上满是密密麻麻的人名,许多地方干脆就是指印,伞面上几乎没有空白的地方。
杨少峰一愣,将几乎到了嘴边的奇变偶不变强咽回去之后,直接开口道:“这万民伞?是这个样子的么?”
老者被杨少峰给问愣了:“万民伞么?这名字倒是贴切的很。不过这伞不都是一个样子?
老朽记得钦差大人刚来辽州第一天,浑身便被那大雨淋了个通透,因此便跟乡亲们商量着,送给钦差大人一把伞,好方便大人遮雨。之所以写了名字,其实也是老朽糊涂,想着让这雨淋老朽身上便好,莫要让大人受了风寒。”
杨少峰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有穿越者就行……
这些傻的可爱的老百姓啊,有时候都不知道该说他们什么好!
老人又引着另一个汉子端着托盘慢慢走到杨少峰的身旁,从托盘上端起一杯酒,双手递向了杨少峰:“钦差大人大恩,辽州百姓永世不忘,请!”
杨少峰不得不再弯下腰,双手从老者的手中接过酒杯,直起身子向着周围的百姓环敬一周:“辽州父老的恩情,杨某人永生不忘!”
接过杨少峰弯腰递回来的酒杯,老者又一次斟满之后递给杨少峰:“辽州百姓愿钦差大人前程似锦,公侯万代!请!”
杨少峰再一次弯腰接过,再一次环敬百姓:“杨某与刘知州已经商议过,辽州以后会在庄子之间推动社学,让更多的孩子得以读书。杨某也愿辽州多出几个状元之才,将来报效国家!”
再接过杨少峰弯腰递回来的酒杯,老者再一次斟满之后递给杨少峰,然后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哽咽着道:“钦差大人,请!”
再次弯腰接过,再一次环敬百姓,杨少峰也哽咽着道:“请!”
最后接过杨少峰手中的酒杯,老者也再没理由留杨少峰,只得侧开身子,让杨少峰继续前行。
杨少峰轻轻磕了磕马腹,得到主人示意的踏雪开始缓缓向前走去。
人群似乎从踏雪抬起的马蹄中得到了信号,开始慢慢的向着两边退去,保证杨少峰一行人能够顺畅的走出辽州城。
直到走出了一大段路,杨少峰才听后面有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喊道:“杨钦差弃我等而去矣!我等无福啊!”
杨少峰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眶,暗中催促着蹭雪加快了速度。
……
辽州城外,刘航同样擦了擦通红的眼眶,勉强笑道:“数十载官场沉浮,今日方知民心二字。”
杨少峰同样勉强笑了笑,开口道:“所谓尔俸尔禄,民脂民膏;小民易虐,上天难欺。
其实在杨某看来,上天易哄,百姓难欺。百姓从来都不是傻子,谁对他们好,他们会记一辈子,然后口口相传,祖祖辈辈都记得。”
刘航躬身道:“谨受教!”
杨少峰这才抬头看了看天,向着刘航和秦子宁拱手道:“送行千里,终有一别,二位尚有公务在身,咱们就此别过。”
刘航拱手道:“愿钦差大人一路顺风,请!”
杨少峰点头嗯了一声,带着朱瞻基等人一起调转了马头,向着东边奔去。
刘航摇了摇头,对秦子宁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就算不为了这些百姓,单是为了那双靴子,咱们后面就还有的忙。”
秦子宁嗯了一声道:“这钦差大人一走,只怕有许多人就该忍不住要跳了吧?”
刘航眼中的寒光一闪而逝,打量了一眼周边的一群大小官员们,冷冰冰的道:“本官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拦着本官向杨钦差学习,使得本官临走的时候被百姓们留下了乌纱帽,本官就送他去见太祖高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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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他也挂上去了
朱瞻基骑在马上,时不时的打量一番杨少峰,嘴巴里还啧啧有声的赞叹着。
如此过了半晌之后,杨少峰终于受不了朱瞻基这副二傻子模样,忍不住喝道:“有话说有屁放,你这是干什么呢?”
朱瞻基道:“我就是觉得好奇,你竟然能为了百姓磨破两双靴子,然后现在往临清去也不喊累,你不是说你想当咸鱼的么?”
杨少峰阴沉着脸道:“若不是陛下的旨意,你当我会来辽州?我不来辽州,看不到那些百姓的惨状,我用得着磨破两双靴子?”
恨恨的呸了一声,杨少峰又接着道:“说起来,这大明的官儿还真不好当。你瞧瞧,上好的靴子,磨破了却不给报销,只能自己花钱!”
朱瞻基道:“你差几双靴子的钱?”
杨少峰冷哼道:“凭什么不差啊?我钱是大风刮来的?这是因为公务才磨破的,陛下不光不给报销,还得再嘲讽我几句,没一点儿奖赏,不给升官,然后再把我一脚踹到临清,这还有王法么?”
朱瞻基沉吟了半晌,忽然开口道:“有,陛下说的话就是王法。”
杨少峰气结,转而不再理会朱瞻基这个智障,只是一门心思的向前赶路。
好不容易占了上风的朱瞻基如何肯放过杨少峰,当下一拍胯下的追风,又追上了杨少峰:“话说,你打算在临清怎么办?还是说直接把辽州这套搬过去?”
杨少峰顿时摆出一副关爱智障的眼神,冷笑道:“辽州和临清一样么?辽州是什么情况?临清又是什么情况?
当然,大体上是不会变的,主要还是集中在清理和防疫,以及灾后的重建上面,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了。”
朱瞻基叹了一声道:“九万九千二百户啊,受灾人数何止十万,只怕要比辽州之事复杂许多了。”
杨少峰冷笑一声道:“九万九千二百户?这种有零有整的屁话明显就是拿来应付朝堂诸公,或者说干脆就是拿来糊弄陛下的,你也信?”
朱瞻基顿时懵了:“你是说,这个数字是临清的官员编出来的?实际上没有这么多,或者比这还多?”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不错,要么实际就几千户人家受灾,这些混账东西慌报灾情好上下其手,要么就是受灾户数远在十万以上,这些混账东西不敢如实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