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汉 第51节

这事说起来跟叶昭还真有些关系。

当初叶昭无意间在汲县撞破了太平教集会,后来让高升潜回太平教,收集足够扳倒卫贤的证据,一举成功将卫贤从堂堂太守之位给拉下来。

不过此事牵连颇大,卫家急于撇清关系,因此作为河内太守府的一众官吏自然就成了替罪羊,至于方悦……不管怎么说此前确实受卫贤指使擅自调动兵马,而且为难过叶昭,新任太守张怀既然是蔡邕的弟子,再加上王芬当时也有与叶昭亲近之意,方悦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冠上一个同党的罪名,被削去了官职,若非家中散尽家财疏通关系,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卫贤之事,确实是我所为,他有害我之心,此人不除,我心难安。”叶昭沉默片刻后,认真看着方悦道:“不过方兄之事,我确不知情,方兄可信?”

“是与不是,与悦而言,又有何区别?”方悦苦涩一笑,他算是这场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若非当年自己当上校尉欠了卫家人情,也不会违背法度帮助卫贤为难叶昭,若无此事,之后在叶昭收拾卫贤,他也不会被卷进去。

说冤其实也不冤,对于叶昭,此前要说心中没有怨恨,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自己沦落到今日这下场,叶昭难辞其咎,但此时把话说开了,心中有怨却又怨不起来。

叶昭和卫贤之间的龌龊,作为当初的参与者,方悦自然是知道的,难道自己要怨叶昭报复卫贤?

“自然有关。”叶昭笑道:“方兄若不嫌委屈,可暂入我门下做个门客如何?虽不能教你官复原职,但总好过在此做个樵夫,他日若是有机会,未尝不能重新正名。”

“叶公子愿意帮我?”方悦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叶昭,要知道当初他虽无心,但若非叶昭突然变得强硬起来,那一次,自己的出现便能叫叶昭万劫不复,当时的叶昭,无论在卫贤眼中还是在他眼中,都不过是个翻不起浪的小虾米。

“为何不可。”叶昭笑道:“方兄有治军之才,若为一樵夫,不免太过屈才了,至于往日恩怨,首恶卫贤既然已经伏诛,方兄也并非有意,否则,当时方兄若是强硬一些,将我当场擒杀,怕是也无今日之叶昭了。”

“这……”方悦苦笑道:“悦虽被迫为他人爪牙,却仍是大汉将军,岂能做出此等昧心之事?”

“正是如此,所以你我之间,其实本无恩怨,换个人处在方兄的位置上,同样会做出相同的事情,甚至更恶。”叶昭笑道:“在下怜方兄之才,不忍方兄如此人才就此埋没,是以诚心相邀,不知方兄是否愿意暂时屈就?”

方悦涩然到:“蒙公子不弃,若公子不弃,悦愿追随主公鞍前马后。”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好说的,自己如今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终日为生计而奔波,叶昭愿意不计前嫌收留自己,方悦实在想不出人家有什么好图谋的,反倒是这份心胸令方悦心折,当下躬身便拜。

叶昭并没有虚伪的阻止,大大方方的接受了方悦一拜,虽然只是个仪式,但却不能废,随着这一拜开始,方悦身上就有了他的烙印,这也算是自己收下的一众将领中,唯一一个受过正规教育和训练的将领。

“明日便要启程前往睢阳上任,留下的时间不多,稍后随我去叶庄取些财物带回家中安顿一番,换一身正装,明日一早便要出发。”叶昭受过方悦一礼之后,伸手将方悦扶起来,嘱咐道。

“喏!”方悦当即点头答应一声,起身跟着叶昭一同返回怀县,因为没有多余的马匹,叶昭索性下马步行,这一举动,更让方悦心生感动,本该午时就回到怀县,生生给拖到了傍晚时分才返回。

叶昭让良叔给方悦取了一份财物钱粮让人装车送到方悦家中,也算是解了方悦的后顾之忧。

“公子,这方悦……”良叔有些担忧的看着叶昭,方悦如今穷季来投,他担心日后方悦会对叶昭不利。

“不用担忧,看人这方面,我还是有几分心得的。”叶昭摆了摆手道:“良叔,明日便要启程赶往睢阳,之前所说商队的事情,你加紧办一下,一来便于互通消息,二来也能多攒些家资,我会留下几人训练护卫,这叶庄的护卫不可松懈,需常备两百人。”

“公子是否太过小心了些?”良叔不解的看向叶昭,叶家如今在河内也算有些门面了,更与太守张怀亲近,谁敢来惹。

“有备无患,而且我有种感觉,这天下,怕是很快会有大事发生,若真有那一日,只需谨守门墙。”叶昭没有解释,只是嘱咐道。

“老奴记下了。”

第四章 圉县驿馆

眼看着便要步入寒冬,选在这个时候出行其实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这个年代和后世不同,一路上风餐露宿,加上叶昭这一次是带着家眷出行,是以行程也会慢一些,寒冬将至,上千里的路程,走起来真的很遭罪,可惜朝廷给了任命期限,可没时间给叶昭避寒。

除了方悦、管亥、高升、丁力、邱迟、孟虎这些人之外,叶昭此次只带了三十名护军,其他从幽州跟随他回来的护军以及工匠并没有带上,剩下的都被留下来负责训练叶庄家丁护院,同时也是为了叶家的安全着想,这些人都是经过叶昭训练,而且上过战场,见过血的精锐,留他们在叶家,叶昭也能走的放心一些。

跨上一匹通体乌黑,只有四蹄雪白的战马,是当初叶昭坐镇马城之时一个鲜卑部落献给叶昭的礼物,名为乌云踏雪,十分神骏,哪怕叶昭在边地时从不缺好马,但这匹马也堪称马中之尊,颇得叶昭喜爱。

告别了前来送别的几位交好的士绅之后,三十余骑便在叶昭的率领下,护着车架上路。

穿州县,过黄河,一路往睢阳而去。

睢阳乃旧梁国的郡治,梁国曾是诸侯国,刘邦得天下之后,曾封了七个异姓王,彭越便是当时的梁王,后来刘邦大杀异姓王,梁国也就没了,梁国号称天下膏腴之地,前前后后有不少刘氏子孙被封为梁王,其中最出名的,要数梁孝王。

再后来,因为诸王之乱,虽然仍旧有封王的传统,但各地封王已经没了实权,只能做个闲散王爷,享受封邑,却不能插手地方治理,此番叶昭出任睢阳令,看似不错,但梁国既然有膏腴之地的美称,自然也是士人云集之地,莫说上面还有个梁国相,就算没有,也无法如同在马城一般乾纲独断,虽然算是美差,但却也是个容易得罪人的地方,想要在这里做出政绩可不容易。

这一路上倒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但一路走来,满目所见,叶昭看到的只有十分严重的两极分化,街边流民四起,食不果腹,高门富户却是醉生梦死,甚至在途径东郡之时,叶昭曾看到过易子而食的惨剧。

叶昭来自末世,再悲惨的人间惨剧他都看过,是以能够保持足够的冷静,恻隐之心虽有,但他很清楚,面对这种事情,他做不了什么,不在决策之位,只凭自己一人之力,是不可能改变太多事情的,相比于叶昭的冷静,他身边众人,无论方悦还是邱迟、管亥等人,一路走来,越走便越沉默,一股压抑的情绪萦绕在众人心头。

“原本以为,中原该是富庶繁华之地。”这日,众人过了陈留,眼看着梁国在望,跟在叶昭身边的孟虎却突然冷笑道:“如今看来,富庶却是富庶,繁华也足够繁华,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此地反不如当初的马城兴旺,主公,我等为这样的朝廷效命,值吗?”

众人闻言,面色不禁一变,这等话说出来,在这个时代委实有些大逆不道,邱迟看了看四周,低声喝道:“孟护卫慎言。”

“慎言个屁!”孟虎本就是游侠出身,性情爽直,看不惯的事情就要说,冷冷的瞥了邱迟一眼道:“我可做不到似你这般蒙蔽良知。”

“你……”邱迟面色涨的通红,指着孟虎说不出话来。

“在其位,谋其政。”叶昭摸索着马背上的鬃毛,看着眼前荒芜的天地,摇头叹道:“朝政如何,我等不便评说,我们能做的,只是做好自己的事情。”

“主公,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看着这些,心里憋得慌。”孟虎涩声道。

“那就不要去看。”叶昭一勒马缰道:“我们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与其在这里针砭时弊,不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时弊,就算看出来,也不是我们能管的。”

大汉的根子已经开始腐烂,以前叶昭还无法理解黄巾之乱,为何会有那么多人被煽动,但现在,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当人活不下去的时候,哪怕是一张画饼,也能让无数人飞蛾扑火般的扑上去。

“喏。”孟虎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跟在叶昭身后继续前行。

邱迟狠狠地吐出一口闷气,叶昭已经发话,他也不好再说什么,看了看前方,扭头看向叶昭将话题转开道:“主公,前方便是圉县,听说伯喈先生如今已经还乡,如今正在圉城之中。”

叶昭闻言笑道:“正有此意,算起来,也有三年未见过恩师了,阿力,你去圉县送拜帖过去,今日天色已晚,我等在驿馆休息一夜,明日前往府中拜会恩师。”

“喏!”丁力默不作声的接过拜帖,向叶昭一礼,便策马往圉县赶去。

叶昭带着人马先去驿馆投宿,只是待叶昭到了驿馆时,却被告知驿馆已经住满。

“今日驿馆这般热闹?”叶昭有些意外的看向接待小吏,笑问道,驿馆乃专门接待官员之所,为了避免拥堵,各地驿馆建的规模都不小,一般很少会有驿馆出现爆满的状况。

“那倒不是!”小吏连忙拱手道:“此间只住了一户。”

“那怎的就没了我等住的地方?你这小吏莫不是轻视我等?”管亥闻言暴怒,一把将小吏拎起来怒道。

“在下不敢。”小吏双手抓着管亥粗壮的手臂,苦笑着看向叶昭道:“里面住的是前任富春令,如今任满还乡,带的随从多了些,光是几位妻妾加上婢女便有近百人,还有随行护卫、家丁,加起来总共近四百人之多,已经将这驿馆占满。”

“不过一个区区富春令,而且还是卸任之人,有何资格入住驿馆?”对方的阵仗听得邱迟等人暗暗咋舌,其他不说,几位妻妾加上婢女就有近百人,相比起来,叶昭的阵仗还真是寒酸。

“几位有所不知,这位富春令……”小吏正要解释,却被一旁传来的一声轻咳给打断。

“区区富春令?却不知这位公子又是何身份?”

第五章 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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