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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淮安,宛如被恐怖的气压笼罩。
便是往常行走各地最是喜好传递消息的商贾,这次都噤若寒蝉,老老实实的做买卖,老老实实的交割货物收取银钱,将自己的嘴巴贴上了封条,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祸从口出的道理,谁都懂。往常商贾们喜欢在做完买卖之后聚在一起交流一下各地货物的价格商情,顺带着谈论一番各处的风土人情坊间趣事,来了兴致,便是朝廷大事也会针砭一下。江南的风气
开放,可不仅仅是指男女之事的约束宽松,便是政治氛围也极是自由。
较之“文字狱”“因言获罪”的某朝,简直就是天堂一般的存在。当然朱振不会同意这种说法,言论自由也要有个限度,那就是必须在“政治正确”的前提下。社会舆论需要引导和管制,否则若是任意妄为,百分之一百会被别有用心的挑
拨利用,届时政局动荡、社会矛盾加剧,倒霉的还是那些叫嚣着“言论自由”的老百姓……
但是现在的形势,谁敢多说一句?
就算不提张家,可谁能保证自己说出去的话就不会被引申揣测,然后上纲上线?
朝廷或许不会管你怎么说,但是没看到那些世家豪族各个都憋着一股劲儿,就等着一个宣泄口的出现,好搞出一番大事情来?
这时候谁撞上刀口,那纯粹就是自己找死……
杨勋看着朱振坐在椅子上愣愣出神,忍不住,问道:“这次对张家大动干戈,实在是有些过了,从此之后,伯爷将要面对的局面,着实太过艰难……”
朱振尚未出声,一侧的朱沐英已经酷酷的说道:“张家,死有余辜!”
杨勋差点被朱沐英噎死!这位是国公义子,不能发火,连一点点不悦的态度都不能有,只得无奈苦笑道:“不是张家是否罪有应得、死有余辜的问题,而是这件事情做得太糙,用伯爷的话来说……就是简单粗暴,太没有技术含量。张家自然是死不足惜,但是因此而令江南所有的世家豪族感受到忌惮,兔死狐悲,定然群起而对伯爷表达不满,甚至是直接的攻击!现
在海州一切步入正轨,犹如旭日初升,正展示出美好的未来,若是因此事而对海州的事业造成不可估量的打击,岂非因小失大?”说来说去,那就是怕朱元璋抵受不住世家豪族的压力,将朱振调回应天。
第四百七十七章 阴损
朱振的封地本来就不在淮安,如实让朱振回封地,那前面的铺垫岂不是白忙活,在杨勋看来,朱振的治下在淮安,封地在盱眙本来就是个陷阱。
而朐县这块飞地,虽然看起来繁花似锦,却是空中楼阁,没有任何支撑的东西。
若是让那些世家门阀跟朱振刚正面,或许自惜羽毛不愿去做,但是如同这样的釜底抽薪之计,那些世家绝对使得出来……
朱振一旦被调回封地,海州必然落入那些世家门阀手中,大好局面岂不是毁于一旦?
杨勋先前就对朱振的策略不赞同,认为太过刚烈,有失圆润。只是朱振一意孤行,其余人不赞同也不反对,只要朱振让干,那就是一个干……常茂与朱沐英的态度一致:“想那么多干啥?束手束脚反倒让人认为软弱可欺。张家丧尽天良,作恶多端,本就死有余辜。兼且囚禁大宋皇族,暗中豢养战兵,阴谋祸乱天
下,桩桩件件都是诛灭三族的大罪。就算吾等不动手,难道应天还能容得了他?”
杨勋无奈的翻个白眼。
得,跟这帮家伙就说不通,各个都有一身能力,偏偏政治觉悟相当于白痴,心好累……
朱沐英歉然的望向朱振:“这次是某的错,应该在伯爷身边多安排一些侍卫的。若非运气好,怕是就被对手给得手了……”
想起此事,各个都是心有余悸。
若是县公廨隔壁的巡逻营反应慢一些,甚至那些兵卒若是走正门而不是翻墙……
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只是朱振大难不死,又给张家多按了一项行刺朝廷命官的罪名。朱振摆摆手,随意说道:“不必如此,谁又能料到那张家居然如此疯狂,敢于纠集了一群刺客前来县公廨的门前行刺?不过话又说回来,朐县的巡逻一向严密,即便是那两天大雨滂沱,亦非曾有半分松懈。可张家、赵家等人却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县内,并且将县公廨对门的商铺内伙计杀死,鸠占鹊巢,就等着本伯自投罗网……若说余通海
于此无关,绝无可能。”杨勋皱眉道:“据码头上的兵卒和劳工指认,张家人正是前日想要偷偷潜入显中却被察觉发现。一行人被发现之后,本已无路可逃,却在江面上被余通海的假子余节拦下救走。但是末将刚刚前往余通海那里对证,余通海却是矢口否认。末将要求缉拿余节与劳工和兵卒对质,却被告知那余节已然潜逃……余通海肯定是有关联的,但是没有证据
,确实拿他没法子。”
“此人阴险狡诈,单看他迟迟不肯远离此地,便知心中定然另有谋算,不可不防。”
朱沐英沉声说道。
朱振冷笑:“他既然做得初一,那就别怪本伯作一次十五!”杨勋吓了一跳:“伯爷,您不是想要将余通海也给宰了吧?此事万万不可!到底是国公任命,陛下敕封的副平章,更是堂堂的巢湖统帅,天下有名的战将,这可不是张家能
比的!”
灭了张家满门,尚且有话可说,毕竟证据确凿。也只有那些世家门阀会兔死狐悲的抓着朱振下手太狠来说事儿,可若是杀了余通海,那必然引起朝中武将的不满!
就算余通海的人品再差,那也是堂堂巢湖统帅,开国功勋!
杀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现如今世家对攻歼朱振,但是那些武将却天然的站在朱振这一阵营,哪怕不会露胳膊亲自上阵,最起码也会保持中立。
若是再动了余通海,不说那些武将对转变立场,就算是国公也不可能容许朱振如此毫无底线的肆意妄为!
朱振无语道:“我会那么蠢?不过是给他一点教训而已,我又没疯!”
呵呵!你没疯?
没疯就将张家满门灭绝了,真想看看你当真疯起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儿……
杨勋撇撇嘴,没说话。
常茂想了想,提议道:“不如趁夜冲上船去,套上麻袋狠狠的揍一顿?”
朱沐英不同意:“到时候必然要有接触,难免有死伤,面上不好交代。”
朱振白了常茂一眼:“技术含量太低,费那个事干嘛?直接凿船就行了!那老货不是天天赖在船上不走么?将他的座船全部凿沉,看他还怎么赖?”
常茂大赞:“还是伯爷高明,余通海麾下虽然精通水性,但终究是人不能长久在水里飘着,到时候只需派几名水性好的兵卒,偷偷凿穿船底就行了,果然是妙!”
朱沐英翻白眼道:“妙个屁!就算是精通水性,船凿沉了,那些家伙还不都得淹死?”
常茂一愣,还真是……
朱振不以为然:“到时候我们早早的等在他们周围,到船沉了一般的时候,咱们就神兵天降一般将他们挽救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难道不应该对我们感恩戴德?”
朱沐英想了想,点头道:“这个想法好。”
杨勋以手抚额,觉得很丢脸。
好歹在座的也都是威震一方的大人物了,居然坐在这里商量着凿沉别人的船,然后卑鄙无耻的还要以救世主的姿态前去搭救,让人家恨不得咬死你还得对你说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