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 第801节

这不是贪污受贿是什么?

且数目在原俸的百倍以上,就算是江南富足,没有盘剥,这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

像张伯行那样的清官遭训斥,吴存礼这样的贪官反遭圣赞,这新官下去到底会如何选择,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六年后的马俊,提起这些来,实是不胜唏嘘。

老友重逢,本是喜事,但是听着马俊提起这些,曹颙的心不禁有些沉重。

别的不说,那位未来的雍正爷最是看不过这些的。像吴存礼之辈,现下虽风光,估计以后也是抄家的下场。

“天成,这些能不沾就不沾就好,省了什么时候风头了,再担了干系。”曹颙沉吟了一下,说道。

马俊笑着摆摆手,道:“孚若放心,我省得。说起来,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指望当官去刮地皮。只是毕竟在地方为官,不好特立独行,不过是与光同尘罢了。要是真有一朝,朝廷问责下来,也有上面大个的顶着。否则,真要追查到我这个品级,那这朝野上下就要一空了。”

马俊说的却是不错,这朝野上下,真是大官大贪,小官小贪,不贪者凤毛麟角。

八旗粮饷,占了户部开支的大头;官员贪污,又使得朝廷收入大减。整个国家上下,暮气沉沉。

曹颙想到此处,也是无语,过了半晌,对马俊道:“天成心里明白就好,有消息没有,这次往哪个部里当差?”

“还能有什么,不外乎各部主事,顶天了就是个员外郎。不过也好,到底是在父母身边,供奉起来也便宜。”马俊说道:“说起来,到底是羡慕孚若,少年显位。我同善余两个,已经是差你太多。”

曹颙闻言,也只要苦笑的份。

条陈以上递到御前,康熙还没有批示下来,他这边也不好妄动。如今虽已经到内务府衙门当差,也不过是跟着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两个熟悉熟悉内务府的各处规矩章程。

早就晓得内务府是肥衙门,却也没想到会肥到这个地步。

林林总总的,也委实令曹颙开了眼界。

就算是眼红,恨不得将这些银子归拢归拢,凑齐那一千两,但是不过是想想罢了,这其中盘根错节,牵扯的利益甚广,谁感枉动?

因马俊初回京城,还要去拜访早年的座师、房师,还有些姻亲故旧等,也不好久留。两人又聊了会儿,约好过几日为其接风洗尘,顺道结伴去勇武伯爵府与宁春家探望后,马俊便起身告辞了。

曹颙亲自送到大门外,目送着马俊骑马远去,心里也是颇为唏嘘。

马俊较他年长,至今将近而立之年。

当初少年相交的这几位好友,马俊从文,永庆从武,也算是达成小时的心愿。要是宁春还在世的话,以他的脾气秉性,想来对经济最有兴致。那样说来,却是能同自己扯到一块儿去。

想到明安,曹颙却是想到一个人来,那就是原督察院左副都御使明安,前几日调为刑部右侍郎。

这个明安,早年在工部任职,做过宁春的上司。

曹颙在大门口伫立许久,暮色渐显,夜风骤起,只使人觉得寒气逼人。

他转过身来,不远处庄先生正背手站在那里,眯着眼睛看着他。

“先生?”曹颙近前两步,看着庄先生身上只穿了半棉的衣服,不禁皱眉,道:“眼看进腊月了,先生最是畏寒,怎呢还穿得这般单薄?”

“呵呵,无事,不过是喝了几口酒,院子里溜达溜达,冷不到哪里去。”庄先生笑眯眯的说道。

曹颙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就是酒后伤寒,近前两步,搀了庄先生的胳膊,道:“先生还是跟我进屋子说话,日头没了,外头冷。”

庄先生带着几分醉意,由着曹颙将他搀进书房。

到底是上了年纪,一进屋子,庄先生便打了个喷嚏。

曹颙见了,不敢轻忽,忙唤小厮传话二门,熬些姜汤过来;又让他稍后去榕院,取庄先生的大毛衣服来。

庄先生用帕子擦了擦鼻子,笑着对曹颙道:“瞧你,这大了,别的没见,道是越发婆妈了。”

曹颙见他额上满是皱纹,不知何时生出几块拇指盖大小的老年斑,心里只觉酸涩难忍。

岁月催人老,没有谁能陪着谁走到人生终点。

却是已经习惯了在心里依赖眼前这人,虽没有血缘牵系,但是也等父亲般爱戴。

在这世上,心里始终藏着一份孤独,能使他觉得温暖的,也不过是区区数人。

先生也好,父亲也好,都在老去。

总有一日,他们都会……

虽说生老病死,是天地万物循环之理,但是曹颙的心里仍是添了恐惧之心。

他倒了半杯温茶,送到庄先生手中,喃喃道:“先生,一定要长寿啊。”

“嗯?”庄先生不知在想些什么,恍惚之下,没有听清。

曹颙侧过身子,站在庄先生身后,伸手帮他揉揉肩膀,入目尽是花白头发。因头发稀疏,小辫子甚细,看着颇为滑稽。

曹颙却是笑不出来,早在入冬时,就瞧着庄先生有些不对。

也请了太医,给庄先生诊过,听着却是不好。

早年间熬费心神不说,中年又因酗酒伤过身子,要不是这几年曹颙盯着,给他进补调息,怕是连现下也坚持不住。

“先生,早年让何管事酿的桃花酒已经窖了好年,想必能开封了,先生想不想尝尝?”曹颙看着庄先生的小辫子,寻思了一回,说道。

“桃花酒啊?”庄先生听了,话中满是想往之意:“说起来,年年听你念叨桃花与温泉,这些年大家伙却么不在京城,要么没有兴致,这些年还没有去过。”

曹颙闻言,心里甚是愧疚,道:“都是我的疏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也没有让先生省心过。”

庄先生闻言,转过身来,看着曹颙脸上神色不对,问道:“孚若这是因何感伤,可是见了故友,想起早年之事?”

曹颙拉了把椅子,在庄先生的面坐下,道:“先生,朝廷果然缺银子么?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银子都入了他们的口袋。内库果然缺银子么?热河行宫不必说,就是几位王爷的园子,也是内府出资修建。夏天热河,冬天汤泉,春秋西山,这园子年年修,年年建,没有一刻闲暇过。”

庄先生听了曹颙的话,脸色渐渐变得深沉。

他盯了曹颙半晌,方开口问道:“孚若,困惑了?”

曹颙看着庄先生,摇了摇头,笑道:“没有什么可困惑的,只是向来懒惯了,这般勤快起来颇有些不惯。原本还能自欺欺人,说是为国为民,努力赚些银钱,充裕国库,为西北战事筹饷。现下看来,不过是谄媚君王、以保富贵罢了,与弄臣无异。”

“咳,咳,咳!”庄先生正喝着水,听了曹颙如此说,忍不住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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