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曹颙说别的,以康熙爱面子的性子,指定少不得一顿申斥。
曹颙却是提得“孝敬”两个字,让康熙亦是颇有感触。
他冲龄登基,做了五十多年帝王。
在“兄友弟恭”上,他能坦然地夸自己两句,皇兄皇弟俱封亲王,这是国朝第一君。
所谓“父慈子孝”,却是大笑话了。
二十多个皇子,近百皇孙,“顺”是有了,“孝”却是未必。
他摩挲着银票,心里对十三阿哥的厌弃减了几分,对曹颙也多了几分慈爱。
他点点头,道:“难为你们有心,朕晓得了。素芯是董家嫡孙,其母又是出自尚家。你若是想要执掌内务府,没有这两家的助力,也是难为。你是你父独子,膝下又只有天佑一根血脉,也当想想开枝散叶之事。素芯也算是朕看着长大的,性子温顺,宜家宜室,做你的侧室,也不算便宜了你这小子。”
曹颙听了,心却是往下沉。
曹家虽然抬旗。但是在外人眼中,仍是被划到内务府世家中。
这内务府世家,眼下曹家虽说是风光,但却不是最显赫的人家。
最显赫的人家,就是尚家与董家。
尚家,正白旗包衣。曹家没抬旗前,与尚家同一佐领,两家子孙相继为佐领。
尚家现下当家人,是尚家从龙入关后的第三代尚志杰。
虽是包衣人家,但却是军功起家,征三藩有功,升内务府员外郎,进广储司郎中兼御书处总管,旋署总管内务府大臣,管理崇文门税务。
现下,尚志杰虽没有署内务府主管,但是其兄弟子侄多在内务府各衙门当差。是内务府诸世家书数一数二的人家。
他的辈分又高,虽说不过比曹寅大七、八岁,但是却占着“世叔”的名分,是曹颙的祖辈。
除了尚家,内务府的大户,就要数董家了。
董家是正黄旗包衣,也是军功获得官爵、世职。如今的家主是董殿邦,身上席着二等轻车都尉的爵位,现下是慎刑司郎中。
他的母族是舒穆禄氏,继母是纳喇氏,自己娶的几房妻子也都是八旗大姓。
董殿邦比曹寅大几岁,官职虽不如曹寅显赫,但是家族子孙繁茂。
他的长子董郝善,征战多年,屡立战功,要不是英年早逝,现在也是显位。
他的长媳是郭络罗氏,继长媳是赫舍里氏。
除了这个英年早逝的长子,董殿邦还有八子十二孙,多在朝内外任官;几个女儿,也多是嫁显贵人家。
“皇上,臣母已育下臣弟长生……”曹颙斟酌着,说道。
“嗯?”康熙的声音有些森冷,道:“曹颙,你敢抗旨不成?”
曹颙的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叫什么事儿,难不成指婚娶个媳妇,还要再娶个小老婆不成?
他的心里“扑腾”、“扑腾”地狂跳起来,想起在蒙古养伤的日子,素芯给他梳头时,周身的淡淡幽香。
能选在御前做大宫女的,那品貌自然是不用说。就是曹颙,也曾在心思纳闷,为什么康熙没有对素芯下手。
随即,耳边就是初瑜的轻叹,使得曹颙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
是了,对方是包衣之女,晓得规矩,不会忤逆大妇,也不会做出迫害嫡子嫡女之事。
但是这世间女子,为女子弱,为母则强。
更不要说她背后有两个子孙庞大的家族势力支撑,就算碍于身份,不能与初瑜分庭抗礼,但是到了子辈、孙辈,谁会晓得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似乎想的有些远了。
曹颙为自己一时的意乱情迷羞愧不已,初瑜与天佑他们娘几个,才是他的家人。为了一时的色心,竟要使得家人伤心么?
顺承旨意,无法抗旨,这个借口能骗得了别人,如何能骗得了自己?
“皇上,臣不敢抗旨,只是臣求皇上体恤,臣体弱不堪,这些日子多劳郡主衣不解带照看。她是王府贵女,下嫁曹家,操持家务,为臣生儿育女,何其劳乏。臣妄为人夫,多年来却是忙着家国之事,甚少有时间儿女情长。愧疚之心甚深,如何能不顾夫妻情谊,另纳新人?皇上,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臣不是有魄力之人,实不愿为家事所累,还请皇上体恤。”说到最后,曹颙已经起身,跪了下去。
虽说这话七拐八拐的说了许多,但是归根结底还是抗旨,曹颙的心里也没底。
一方面,他盼着康熙能讲讲人情,将这赏赐“收”回去;一方面,他隐藏的阴暗面,也盼着康熙能态度强硬一些。
他低下头,心里不禁骂自己是天地间最虚伪之人。
若是康熙赏赐的是丑女,若是初瑜不是老用看“病人”的眼神看他,让他很伤自尊,他会这样想入非非么?
这妾,他到底是想纳,还是不想纳?
想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情景,曹颙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
不想纳妾,但是他想要个女人,他终是明白了自己的本心。
不是说想要个女人谈情说爱,或者长相厮守,而是想要个女人,来证明证明自己还“行”。
想明白这点,曹颙都要鄙视自己到家了。
证明个屁,就是最近被补的,有点欲火焚身罢了。
偏生初瑜这边又太过小心了些,床笫之间也不如过去放得开。曹颙见了,心里有些障碍,这房事就有些不顺。
初瑜越发笃定是丈夫身子有碍,关切得越多了些。
康熙怎会晓得曹颙心里的小九九,见他没有应承之意,有些薄怒。听到最后,不晓得被哪句触动,他的神情渐渐舒缓。
曹颙跪在地上,经过天神交战后,终于理智战胜了欲望。
哼,哼,看来,要寻个机会,好好教训下初瑜。
真是不知好歹,竟然认为丈夫“不行”了,看来得好好地让她“尝尝”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