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氏这几日刚病好,初瑜使人预备的都是清淡的小菜,但是瞧着她仍是没有胃口的模样,整个人迅速地瘦了一圈。
说起年龄来,韩江氏比初瑜还要大两三岁。
两人虽说过去见过几面,说得都是买卖与铺子上的话,没有什么私交。
如今住到这边,韩江氏初还不自在,总觉得权贵之家,怕是奴仆下人也都是趾高气扬的。
毕竟,在这个世上,从商被视为贱业,就是在地里刨食儿吃的农民,也比他们的人尊重。
农家子弟,寒窗十年,攻读圣贤书,还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商家,却是根本就没有资格参加科举。
虽说手里不缺钱,但是却不能抹去别人眼中的轻视。
在江宁城时,她年岁还小,见的外人也少。虽说因韩家与江家族人争产的事儿,她也受了不少闲气,但是却同在京城不一样。
在京城这一年,韩江氏长了许多见识,原本有些孤傲外露的性子也渐渐收敛,整个人柔和许多。
要说京城与南边有什么不同,除了春秋土多沙子多,冬天冻得人寒战,最让韩江氏难受的,就是越来越严重的清冷。
住在曹家几天,韩江氏却是由衷地对初瑜生出几分羡慕来。
每天看着她早早地起了,去给长辈们请安,而后回到这边吃了饭,要么处理家务,要不就哄着闺女,做针线,同韩江氏说两句闲话。
今儿,她去给公公婆婆请了安后,便又回到梧桐苑这边。见韩江氏就在东屋待着,也不出来活泛活泛,她便请其到西屋说话。
天慧已经八个月,正是会爬的年纪。
因眼睛看不见,小家伙虽说手脚不老实,也淘气不起来。
多数的时候,她都是手脚着地,待在那里,仰着小脑袋,嘴里咿咿呀呀的,像是不敢动地方。
韩江氏坐在地上的椅子上,看了看炕上粉团一样的天慧,又偷偷地瞧了眼初瑜。
初瑜坐在炕边,看着女儿,脸上只有欢喜的,欢快地哄道:“宝宝来,到这里来,这儿里有好玩儿的。”说着,她拿起手边放着的小拨浪鼓,左右地摇晃着。
早先,曹颙同初瑜两个管女儿叫“天慧”的时候有,叫“慧慧”、“慧儿”的时候也有。
待到静慧与如惠两个进门,这说话间却是带着几分不方便。
所以说夫妻两个就改了口,叫“宝宝”了。
“咚咚咚”的拨浪鼓声响起,天慧仰着的小脸也多了笑模样,顺着鼓声,试探着往初瑜身边爬去。
虽说她爬得慢,不比别的孩子活泼,但是初瑜的心里只有高兴的。
待女儿爬到她身边,她伸手将女儿抱在怀里,亲了一口,道:“真厉害呢,我的好闺女,今儿比前两天爬得快。”
天慧被亲的痒痒,伸出小手去,抓了初瑜的衣服笑。
看着她们母女两个这般亲密模样,韩江氏心里叹息一声,看着天慧的眼神却是有些挪不开。
小手小脚,白白嫩嫩的,不哭不闹的,实是招人稀罕。就是韩江氏这种没有接触过孩子的,心里也是生出喜欢来。
初瑜哄完天慧。才省的怕是怠慢了客人。
她转过身来,带着几分愧疚道:“瞧我,请你过来说话,自己却是不得空。这一天下来,也不晓得在忙什么,终是不得闲儿。”
韩江氏还没等说话,就听到外屋“蹬蹬”地动静。
韩江氏惊魂不定,就见门口的帘子微微挑起,钻进来两个小男孩儿来,正是天佑与恒生小兄弟俩儿。
韩江氏昨天随同初瑜去过兰苑,见过这两个小小子。晓得其中一个不爱说话的,是曹颙夫妇的养子;一个来喜欢笑的,是曹里的嫡子。
小哥倆进了屋子,在韩江氏身前顿了顿,瞅了瞅母亲,面上都带着几分迷糊。
初瑜见了,笑道:“还杵着做什么,快叫人啊?这是韩姨,昨儿不是还见了?”
天佑与恒生给韩江氏见礼,虽说他们兄弟两个不过三、四岁,但是身份有别,韩江氏也不好生受,起身避让开。
执了礼,天佑与恒生甩开小腿儿,跑到初瑜身边,看妹妹了。
天慧在初瑜的怀中,不晓得自己个儿已经叫哥哥们围观,伸出胳膊来,在空气中胡乱抓着。
天佑见了,伸出一只手指来,搁在妹妹的手心中。
天慧攥着小拳头,似乎使了吃奶的力气似的,去拽哥哥的手指。
恒生原本趴在炕沿上,看不到初瑜怀里的天慧,不禁有些着急。天佑在旁见了,用空着的手想要拉恒生。
小兄弟俩儿,看着甚是亲密。要不是韩江氏听过曹家的事儿,指定会以为他们是亲兄弟。
初瑜抱了一会儿闺女,胳膊有些发酸。见天慧也力道越来越小,要打哈欠的意思,她就起身将女儿放回到摇车。
韩江氏看着初瑜的背影,觉得自己个儿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好像别人都活得很有指望,自己却整日里想着算盘,账册,莫非,自己要成为守财奴了……
这个时候,在屋子里哄孩子的,还有一人,那就是躺在炕上,将孩子搁在肚皮上,问这问那的。
那就是平郡王讷尔苏,他早饭后出府,到衙门点了个卯时后,便先回来了。
曹佳氏见丈夫这番慵懒的模样,笑着问道:“爷这是同哪个恼了,早晨瞧着爷的兴致还高呢。不是说要活动活动筋骨,想要带着几个子弟在城里溜达溜达么?”
讷尔苏听了,苦笑着摆摆手,道:“还溜达什么,如今那帮闲着的王爷贝勒国公将军,正预备联名弹劾八阿哥。见个人就要生拉了去。爷可没耐心去掺和这个,实在是没有意思。”
八阿哥的事儿,曹佳氏都听丈夫提过的。
只是平素两府关系寻常,曹佳氏也不过是当成看戏罢了,实生不出同情之心。
丈夫平日并不与八阿哥交好,怎么还唉声叹气起来,这倒是让人费解?想到这个,他带着几分担忧,望向丈夫。
讷尔苏见妻子担心,揉了揉额头,道:“没事儿,你别慌,别担心。我是早晨才得了一个消息,心里有些不舒坦。”
曹佳氏见丈夫如此说,道:“瞧王爷忧心忡忡的,莫非是坏消息?”
讷尔苏叹了口气,道:“虽说不同咱们相干,但确实不是好消息。听说顺天府那边得了密报,昨天半夜去什刹海抓人去了,好像有二十多口,都是青壮,今早万岁爷口谕,这些人统统流台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