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个时候,也不是说这些的事情,初瑜便笑着招呼两人上炕去做。
如慧看了初瑜一眼,想要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炕;曹硕也顿了顿,长吁了口气,也跟着在如慧对面坐了。
这气氛实是有些诡异,丝毫不见新婚的欢喜,倒像是两个仇人似的。
如慧侧过脸不看曹硕,曹硕也低下头,不去看如惠。初瑜满心疑惑,近前将两人的衣襟搭在一块儿,上面铺了包袱皮,退到一边,让丫鬟将宝瓶递过来。
不经意间,初瑜瞧到曹硕脖颈后两条鲜红的血檩子。她唬了一跳,差点哑然出声,强忍了,转开视线。
如慧的陪嫁丫头已经将报宝瓶递过来,初瑜接过来,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将宝瓶开盖,将里面的米啊小如意啊倒在包袱皮上。
当看到如慧右手染得通红的寸长的指甲,初瑜的脸上不由地一红。
到底是过来人,晓得洞房是怎么回事儿,莫非是新娘子疼了,忍不住抓了新郎倌一把?
小两口打架,向来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外人也不好随意出来相劝。
既是礼成,初瑜便没有多留,笑着对两人道:“三弟,三弟妹,忙活了好几天,想必你们也乏了,先歇着,嫂子先过去了。”
曹硕听了,忙起身下炕,衣襟上横着的包袱皮落在炕上,倾出不少米来。
“劳烦大嫂了,大嫂慢走!”曹硕躬身道。
初瑜道:“都是自家人,外道什么?”
如慧看了一眼炕上散落的米,也伸腿下地,道:“大表嫂慢走!”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捂着嘴巴,支吾道:“大……大嫂……”
初瑜拉了拉她的手,笑道:“往后就是一家人了,你且安心……”
原想要悄悄告诉她一声,这夫妻之道,就头一遭疼,第二次就好了,但是毕竟年轻面嫩,也怕自己想左了,初瑜便没有多事,让夫妻两留步,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回西府去了。
初瑜走后,曹硕看了如慧一眼,转身想要出去,便听如慧道:“要往哪去?不叫你的丫头来拜见主母么?”
丫头们早在廊下侍候着,曹硕犹豫了一下,抬高了音量道:“添香、藏香你们进门吧!”
如慧的奶子陶嬷嬷侍立在如慧身边,见如慧说话这般硬邦邦的,不禁担心,小声道:“姑娘……”
如慧恍若未闻,在堂上的椅子上坐了。
少一时,便有四个丫鬟低头进来,都穿着雪青色的衣裳,头发样式也差不多。
曹硕“咳”了一声,对如慧道:“她们几个就是平素侍候我的,打东头起,是添香、藏香、留香、隐香。”说完,对四人道:“还不快些给奶奶请安。”
众人就等着曹硕这一句,听了这话,四个人身子都矮了下去,道:“奴婢给奶奶请安!”
陶嬷嬷已经拿出之前预备好的红封,送到如慧面前。
如慧没有接,也没有叫起,打量了眼前的四个丫头一遍。除了第三个有些颜色外,其他的都相貌平平,前两个年岁看着也不小了。
她挑了挑眉毛,脸上显出几分自嘲之色,问道:“东厢是哪位住的?我的丫头想要留在跟前住着,能不能给匀个地儿?”说话间,她的眼神不由往排在第三站着的那个叫“留香”的丫头望去。
留在厢房的,是自幼侍候惯的大丫头,还是要留着收房的?
令人意外的是,听了如慧的话,留香还是低头不语,倒是站在最东边的添香上前一步,小声道:“那边是奴婢的屋子,奴婢自是听奶奶的吩咐。”
如慧见她相貌平平、年岁又长,生出的提防之心早已云散。她犹豫了一下,寻思是不是该给丈夫身边的大丫环留些颜面。
曹硕在旁,听如慧要添香腾屋子,已经是忍不住,站起身来,看着如慧道:“添香在我身边服侍多年,我也离不开的。你要是想要房子,西厢的几间不是都空着,何必折腾她?”
如慧听他话中尽是维护之意,脸上有些挂不住,横眉竖目,冷笑道:“好一个‘她’,‘她’是谁,谁是‘她’?我这还没说什么,竟使得你心疼了?贵府的规矩,是要主子迁就奴婢不成?郡王、国公做姐夫,郡主格格做嫂子,你好大的面,这就瞧不起我这小门小户出来的,诚心要我没脸了?”说到最后,声量越来越高,脸上气得煞白。
曹硕听她说话夹枪带棒,胡搅蛮缠的,皱眉道:“这叫什么话?又不是没有其他屋子,我这也是好说好商量的,又干姐夫、嫂子他们何事?”
“什么话?人话你听不懂么?”如慧白了脸站起身来,指了指添香道:“一个丫头还比我金贵了,我让她腾个屋子也是罪过不成?”说到这里,想着昨晚曹硕的动作并不生疏,不禁有些生疑,看着添香道:“莫非,我这眼跟前站着的不是丫头,而是位姨奶奶?”
曹硕看了眼被吓得退了一步的添香,对如慧道:“她是我的屋里人,我原想过几天跟你说的。”
如慧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却晓得这般内情。她只觉得身子有些发软,胸口堵堵的说不出话来,身子不禁有些打晃。
陶嬷嬷见她不对劲,忙上前扶住,带着几分担忧,想说句“姑娘别恼”,也不好当姑爷与丫鬟的面说自家小姐嫉妒,容不下人。
如慧怒极而笑,看着曹硕道:“怨不得不叫腾屋子,原来是姨娘住的,好啊,好啊,曹三爷好大的能耐。我这屋子小,怕是容不得你这尊大佛,还是找你的体己丫头去,当谁稀罕么!”说完,冷哼一声,进了里屋,连见面礼也顾不得。
陶嬷嬷看了看手中的钱封,扥了扥脚,追了过去。
自打昨晚洞房,夫妻两个就有些拌嘴。
曹硕早就领教过妻子的脾气,不愿意闹出什么笑话来,心里虽说着恼,也是忍了又忍。
不过,就算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如慧耍了半天脸子,又是当着丫鬟婆子的面,他也有些受不住。
只见他脸上红了白,白了红,对添香几个摆摆手,道:“你们先下去吧!”说完,他也起身出去了。
还没走到门口,就见如慧抱着行李铺盖出来,往曹硕身上一摔,道:“曹三爷,别忘了您的铺盖,仔细晚上受了风!”
“要不得啊,姑娘,这……”陶嬷嬷追出来劝道。
如慧看也不看曹硕,转身进去了。
曹硕见她这般撒泼,看着散落一地的被褥,直气得浑身发抖,使劲地攥了攥拳头,对丫鬟道:“将行李送到……”说到这里,却止住了。
如慧既如此发作,他原想说将行李送到添香屋子里,但是想着媳妇儿刚进门,母亲又是护着娘家侄女的,要是将添香牵扯进来,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因此,说道:“将行李送到前院书房去!”说完,便大踏步地出去了。
如慧坐在里屋炕上,听到曹硕的话,嘴角牵着冷笑,道:“惯会装模作样,给谁看?”
陶嬷嬷听到曹硕的脚步声渐远,到门口看看外头的丫鬟也都退出去,皱眉对如慧道:“姑娘,到底是要一起过日子,没地刚成亲就这般发作的?就算姑太太是婆婆,也容不得这般闹腾?”
如慧扬起下巴,道:“容不得,又如何?莫非她还要休了我去?谁稀罕来,既然她巴巴地想要我做媳妇,那我就好生地给她做做媳妇看!”
陶嬷嬷听她这意思,不仅是发作了丈夫,连对兆佳氏也置了心气,带着几分嗔怪道:“姑娘,不管原来老爷太太多疼您,您这毕竟是进了别人家的门,做了别人家的媳妇?要么奉承婆婆欢喜,辖制丈夫;要不学那聪明的,将丈夫笼在手心中,婆婆那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您这样的,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个儿……”
如慧听了不耐,使劲一划落,将原本摆放在炕桌上的如意扫落到地上。
只听“哐当”一声,那如意落到上,碎成了几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