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颙谦逊有礼,紫晶大方娴静,两人年纪虽然差了些,但是看上去并不显。如今,想起来,程梦星不觉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汗颜。心里思量着,自己忒过虚伪,怎么猪油蒙心,信了表弟的鬼话?虽然在那家伙面前,嘴里说得硬气,其实心里已经是将紫晶与曹颙两人看到一块儿,甚至还对曹颙生出几分艳羡之心。
两人正说着话,曹颙已经得信回来,衣服都来不及去换,直接过来瞧程梦星。
来到这世接触过的众人中,曹颙自认为鲜少有亏欠,就算受过恩惠与帮助,也尽心回报。只有四阿哥与程梦星两个,一个是救命之恩,一个是因兴起而帮忙,不管这恩惠大小,却至今没有回报的机会。更不要说程梦星万事随心的性格,慵懒的行事风格,都让曹颙羡慕不已。自从与程梦星熟识,对其为人行事稍作了解后,曹颙曾叹息了好几日。就算要异世重生,为何不让他重生在程家,做个轻松快活地纨绔?
程家有祖上余荫,不管谁做了皇帝,都是厚待其家族的;有雄厚的财产,可以选择入仕,亦可以选择经商,或许当个逍遥自在的土财主。哪里需要像他这样,明明是个懒散性子,最厌烦动脑的主儿,却只能操心完这个,操心那个,想要随心所欲些,却又有不断的麻烦需要料理。
“程先生,曹颙回来晚了,还请伍乔兄恕罪!”曹颙笑着招呼道。
程梦星却有些受宠若惊之感,但也没有惊慌失措,起身作揖道:“梦星见过曹大人!”
曹颙一愣,随后笑着说:“程先生,这是作甚?若是循起礼来,伍乔兄与先生平辈相交,莫不是要迫曹颙行晚辈礼吗?”
曹颙正月自江宁北上之事,程梦星也有所耳闻。原以为曹颙虽然年轻,但是外放地方,又是身份贵重,正四品的品级也不低,定是不如过去谦和。没想到,这言谈之间,倒比京城时要放开许多,真是颇为意外。
程梦星笑笑,道:“既是孚若这般说,那星就不客套了!”
曹颙听庄先生说过程梦星春闱中第之事,寒暄之中,自免不了一番贺喜。得知他选了庶吉士,入翰林院学习,也替他高兴。
翰林虽然没有什么权利,但却是清贵又清闲的。曹颙想到自己,也算苦读了将近十年,却连科举大门都没进去,这说起来实在有些汗颜。
小时,与顾纳、曹颂一道在族学读书时,曹颙还想着要尝试尝试科举的。等到大些,顾纳中了举人后,他才知晓,自己与弟弟曹颂都是在幼时就纳了监生的,算是有功名之人,不用考秀才,可以直接参加乡试考举人。如此简单,却也没了应试的兴趣。
说了几句闲话,曹颙请庄先生先作陪,先聊着,自己去内院换了衣裳再回来。晚上大家一起喝酒,为程梦星接风洗尘。
第230章 浓情
内院,主院,上房。
初瑜与紫晶坐在炕上,在拟月末送往京城的各府的礼物,五月底虽说托十三阿哥府的管事带回京些土仪,不过是些孩子的物件,算不得正式的人情往来。
且不说其他家,单淳郡王府这边,就有:七月十一,六阿哥弘景周岁生日;七月二十五,淳郡王三十二岁寿辰;八月十四,二格格生辰;八月十七是五格格生辰;八月二十二,侧福晋纳喇氏三十五岁寿辰。
平郡王府、觉罗家、兆佳家、完颜家、富察家等,七、八月都有些人情需要往来。虽然可以交代京城府里置办,但是人人都知道他们夫妻在山东,那样就显得有些应付,哪里赶得上打山东派人回去专程送礼显得情分重?
不管是至亲,还是好友,处于曹颙与初瑜这个身份地位,礼节多些不怕,却是半分不能少的;否则若是落下埋怨,有了嫌隙,千里迢迢的,一时半会也开解不了,委实伤感情。
沂州能有什么?又不好打发人到京城再置办,便只好先拟定单子,看看眼下有什么,哪里需要添减,派人转道济南府或者徐州府置办。
见曹颙进来,紫晶笑着起身。
曹颙想到要给程梦星接风之事,对紫晶道:“程梦星来了,让厨房置办酒菜,晚上给他接风!原就要请他吃酒,谢他帮着咱们修园子的情,一直拖到现下,还没得着这个机会,今日却是大善!”
紫晶微微扬眉,略带丝意外,想来是记得程梦星的,却也没有多问,笑着应声出去了。
初瑜见紫晶并不陌生的样子,晓得这人应是与曹府有些往来的,隐隐约约的,也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像是听曹颙听过,但是又想不起来。圆润的脸上,不由得添了些迷茫之色。
见初瑜面带不解,曹颙笑着说:“你不是说过咱们的梧桐苑精致舒坦吗?就是出自这位扬州才子之手,是先生的忘年交,极为雅致的这么一个人!”
初瑜唤珠儿、喜云等人端水进来,侍候曹颙换了外头的长衫,而后道:“记得那年听额驸提起,说是位在京城准备进士科应试的先生,就是他来了?”
曹颙擦了脸,换了身干净衣衫,一边系了盘扣,一边回道:“正是这位程先生,已经及第,点了庶吉士,这次是回乡探亲的,刚好路过山东,便特来访友!”
初瑜说:“既是这样,真应好好答谢,不止咱们梧桐苑,就是京城府里的花园子也雅致得很!”说到这里,忍不住脸上添了笑意:“若是与咱们京中的花园子相比,现下这个实在有些煞风景!可也没什么法子,巴掌大的地方,几步远就走到头,就是再会收拾园子的,也布置不开!”
曹颙听出其中的怅然之意,将初瑜扶到炕边坐下,笑着问道:“初瑜想要个大园子了?”
初瑜怀孕,虽然欣喜,但是毕竟年少,极其害羞。不显怀时,还好些;显怀后,只四月初八去寺里祈福时出过一次府,而后别说是出道台府,就是这院子也很少出去。
曹颙到底是男人,哪里会晓得妻子不爱动是因害羞的缘故?还以为不爱动弹是怀孕都有的症状,怕她身子发虚,于生产不利,便劝她多走动走动。
而后,紫晶看出初瑜有些不对,在院子里还好些,跟着怜秋问问其孕期反应,听韩师母、路师母唠叨唠叨带孩子的事;但凡出了院子,眉间便多了抑郁,像是不愿这样大腹便便地见人,便吩咐内宅丫鬟婆子,晚饭后不要去花园,特意将地方给她留出来。
花园不丁点大不说,还因自己去转让别人回避,初瑜去了几次便也不爱去。
听曹颙问话,初瑜抬头望了望气色甚好的丈夫,伸出自己白白胖胖小手,答非所问地道:“初瑜还是觉得自己个儿太胖了!”
曹颙看着她眉头微蹙,不由得一阵后悔,她方多丁点儿大,就怀孕生产,身边又没有父母亲人在。
曹颙很是自责,坐在初瑜身边,握着她肉乎乎的右手道:“都是我的错,本是想让你晚两年,再大些才怀孕的,谁承想……”话未说完,嘴唇便被初瑜用左手给遮住。
初瑜略带嗔怪道:“额驸别这样说,初瑜满心欢喜呢,初瑜有宝宝了!”一边说着,一边放下遮住曹颙嘴唇的左手,轻轻抚了抚自己已经凸起的肚子,像是抚摸世上最珍贵的宝贝似的,眼睛亮亮的,脸上是说不尽的欢喜。
曹颙也忍不住将手轻轻覆在初瑜的肚子上,真是说不出的神奇,真的会遇到宝宝踢腿伸胳膊的时候。现下夫妻两个早禁了房事,闺房的话题,多是说起这腹中孩子的。
两人都是初次为人父母,有时候赶上宝宝踢腿,便都会开心得不行。
虽然曹颙心中,女儿与儿子都一样,半点没有“重男轻女”或是“重女轻男”之意,但是为了让初瑜避免承受家族传宗接代的压力,让她生育后好好将养,将二次生育的时间延后个三年五载,他还是希望头一胎是个儿子。
曹颙想起上辈子,因是老来子,与父亲互动很少,相比之下,对长兄更加依赖;这辈子,又是个讲究“严父慈母”的时代。
大些了还好,小时曹寅在他面前,鲜少有不扳脸之时。但凡父子见面,无论何时何地,先要厉声训斥一番,而后才能寒着脸说话。就好像他这个儿子,少挨几句骂,就无法有出息,会成为家门逆子似的。
起先,曹颙还有些不适应,尤其是落难后又回到织造府时。不过,后来见曹荃这边笑咪咪与他说话,转过头立时对曹颂横眉怒目,一口一个“混账东西”,便无奈地发现,这种模式像是这世父子相处的常理。
初瑜见曹颙摩挲着自己的肚子,沉声不语,小心翼翼地问道:“额驸是生初瑜的气的?前院不是有客吗?这般耽搁会不会失礼?”
曹颙笑道:“我在想往后带这孩子做什么游戏?若是不听话,少不得要教训两句、踢上两脚,谁让他不老实,还没打肚子里出来,就晓得欺负他的小妈妈!”
“小妈妈?”初瑜听着这词新鲜,曹颙点点头:“可不是小妈妈?你生日晚,等孩子出生还不到十六周岁。”
这回内院有好一阵子,毕竟前头有客人在,正是如初瑜所说,耽搁久了,就会有些失礼。
曹颙站起身来,对初瑜道:“我去陪客人吃酒,一会儿请紫晶来陪你用饭!有礼物要送你呢,明早趁天儿还不热,带你到南城去瞧瞧,却不知合不合你的意!就算不合意也没什么,这不是有大家在!”
前面的话明白,后边的却是稀里糊涂,初瑜想要开口询问,曹颙已经挑帘子出去。
想到要出府,说不定这个大腹便便的模样会叫人看见,初瑜便有些发憷。可是既然是丈夫的意思,瞧着神情,又像是费了心思的,她哪里会开口拒绝?
只是到底是什么物件,还不能拿回府里,需要亲自过去瞧的。初瑜琢磨了好一会儿,实在猜不到答案。
紫晶在厨房这边安排完前院的酒席,便带着丫鬟送饭菜到主院这边。
初瑜犹自凝神想着,紫晶笑着说:“郡主这是思量什么呢?瞧着快费神的,还是先用饭吧!别饿着了,使得肚子里的小主子难受,又要折腾郡主!”
一句话说得进来服侍的珠儿、翠儿、喜云与喜彩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