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张福远带着小厮抬着两筐东西上来时,十三阿哥不禁傻眼,算是长了见识。除了小小的一包茶叶,白色的是柳条编的小篮子、小盘子;黑色的是陶制的笔筒、香炉、蟋蟀盒;浅白、翠绿的各种石雕物件。这里有精致的,有粗糙的,看着都像是孩子的玩具。
“这……这……”十三阿哥有些哭笑不得:“曹颙这土仪置的,可见是要当爹了,尽是孩子的玩意儿!若是爷没料错,定是其他王府每家一份吧?”
张福远道:“爷说的是呢!半样不多,都是这些个物件!只是爷这边,除了这茶叶外,还有两盒其他的!”一边说着,一边打筐里翻出两匣子东西来。
都是一尺来长,半尺来高,一匣装着满满的干蝎子,一匣里面是四只拳头大小的细瓷带盖的罐子,上面贴着红纸,上书“蟾酥”二字。
张福远道:“爷,曹爷说,这两样都是带毒入药的,不晓得对爷的腿疾有益处没有,请爷问过了太医,再看能不能入药!还说爷的病看着虽好了,但是这湿病不好去根,又爱反复,还要常保养着方好!”
……
沂州,城南,一处宅院。
坐在搭建在水面上的亭子里,看着宽广的水面,亭亭玉立的荷花,密密层层的荷叶,曹颙顿感凉爽,暑意消减了不少。
道台衙门那边,因受之前府宅大小限制,就算是左右开通,也都住着人。虽然也有个花园,开了个小小池塘,栽了点荷花,植了些草木,但是终究是布局有限,只是取个意思而已,哪里赶上眼前的景致。
初瑜的肚子已经六个月,被几个老嬷嬷盯着补了这些日子,人胖了一圈。
小两口两个独处时,曹颙用胳膊量了量,已经环不住了。想到这个时候生产的艰难,他不禁有些担心,怕初瑜太胖,孩子太大,生时不容易,特地与几个嬷嬷说了一次。
几个嬷嬷开始还暗暗好笑,谁家不想要个大胖小子,哪里还有人会掀起孩子胖乎的?只一味地叫曹颙不必担心。
曹颙见她们这般固执,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各位都是老嬷嬷了,都生产过,自然晓得孩子是哪里出来的?这孩子是大点好出来,还是小点好出来,各位琢磨琢磨!若是初瑜真有点闪失,哪位能够负责不成?”
几句话说几个老嬷嬷都怅怅的,却也再无人敢违逆曹颙的意思,给初瑜乱补了。
沂州虽不像京城那样闷热,但是天气也不凉快,又没有供应冰块的。初瑜的日子就有些不好过,整日恹恹的,没什么胃口。
曹颙心疼得不行,自己亲自下厨几次不说,又把能够想到的食谱都写了下来,叫厨房那边换着花样添菜。
虽然懒得出来,但是今天这个应酬,曹颙却不能不来,因为对方打的是和硕简亲王府的旗号。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大兴镇庄子的管事、和硕简亲王雅尔江阿的“老丈人”崔德福。
打初瑜那边论辈分,和硕简亲王雅尔江阿是曹颙叔辈。就因为这,崔德福开始并未将曹颙放在眼里。因烧锅庄子粮食被抢之事,他打发侄子回京,也有告状之意,想摘干净自己。
没想到,王爷不仅没有想着收拾曹颙,还打发人送信过来,叫崔德福按照五千两开销,为曹颙准备份谢礼。
起先,崔德福还以为自家王爷被气糊涂了,自己怎不知有要谢曹颙的地方?若是顾及到淳郡王府与平郡王府那边,不报仇就是,哪里还要使银子重谢?
当时,除了东兖道外,其他地方的烧锅庄子不是被乱民给砸了、烧了;就是被官府给查封了。像大兴镇这样的、能够立时开工的烧锅庄子,已不多见。待县衙送来各种齐备的手续,徐州运来粮食,酒客们都奔大兴镇来时,崔德福方明白王爷要重谢曹颙的缘故。
沂州这地界,上哪里寻值五千两银的东西去?就算济南府,有卖古董字画的,崔德福也不是那懂行的。他想到的,不过是宅子、庄子、女子这几样。庄子出息,算是产业;宅子的用处,可就多了去了;女子更是,世上男人,有几个不爱的?
置办庄子的话,这边的地价便宜,曹颙不过是外放到这,一任两任就要走的,委实不容易入眼。
辗转打探了道台府的消息后,崔德福心里便觉得有底。郡主有了身孕,曹颙府里仍没有收妾室,看来这位大人还是个“惧内”的,怨不得有个好名声。
世上男子,家里稍有余资的,谁不想要纳个美妾?况且曹颙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原本他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因此得罪淳郡王府,转念一想,别说是郡主额驸,就是公主额驸,万岁爷也没拦着不让纳妾的道理。
开枝散叶,人伦大礼,谁能挑出个错来。至于收不收回府中,那就是曹颙自己的事。崔德福隐隐地也存了个坏心思,想要瞧瞧这位郡主额驸的热闹。若是闹出些笑话来,传回京城中,逗王爷主子一乐亦是好的。
这样思量着,崔德福便布置开来,先是打发人去扬州买来两个尚未开苞的妙龄女子,又在沂州寻了这处带着大园子的宅子,而后拿了和硕简亲王雅尔江阿的拜帖,郑重其事地邀请曹颙上门喝酒。
崔德福看来是奉承惯人的,除了偶尔翘起的兰花指让曹颙恶寒不已外,还算是能够将人“拍”的熨帖。
东兖道涉及的这几处烧锅庄子中,只有大兴镇这个庄子背景最大,其他庄子也多是宗室外戚名下的,隐隐的就以大兴镇烧锅庄子为主。
曹颙虽然对这些宗室没什么好感,但是若是结下仇怨,他们都在京城,那小鞋是免不了的,到时候还不知怎么麻烦。因此,曹颙在他们吃亏后,还了个便宜给他们,也是不想树敌的缘故。
如今看来,简亲王雅尔江阿倒是个上路的,曹颙排除了隐患,心中也带了几分欢喜。
崔德福见酒过三巡,该说的客气话都说了,便低声吩咐了旁边侍候的小厮两句。
在荷花的清香中,荷叶的摇曳中,缓缓地走来两个婀娜女子……
第228章 瘦马
那缓缓走来的两个女子,一个着浅粉,一个着青碧,她们微微颔首,看不清容貌,遥遥看去,连衣裳也是模糊的,却偏犹如一幅写意画,莲花荷叶,摇曳生姿。不说别的,就单那婀娜身姿便已经让人怦然心动。
崔德福有了些醉意,眯缝眼睛看着,也微微点头,心中在暗暗盘算,啧啧,这两个尤物,不愧是地道的“扬州瘦马”,果然是好货不便宜。
原本这对姊妹花最少值六千两,卖家更是张口万两。他这还是打着简王府的招牌,连吓带唬的,硬生压了不少价下来,纵使如此还花费了四千两银子。这等皮肉姿色,别说是送个郡主额驸,就是送给王公贝勒也拿得出手。
四千两啊,四千两,那得是多少锅的烧酒方能赚回来。就说眼前这宅子,也不过才花了八百两。想到这些,崔德福又一阵肉痛,当下收回视线,转而斜眼看向曹颙,悄悄瞧着他的反应。
真是不知人在花中游,还是人在画中游。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彩霞满天,光影将世界勾勒的有些虚幻,翩翩走来这两位女子又犹如古图中的娴雅仕女,带着奇妙的色彩,让曹颙也不禁一阵失神。
只是他越看越觉得影影绰绰的有些眼熟。这身姿摇摆幅度,这半天还没走上前的细碎莲步,他不禁往两人脚下看去——然因被长裙遮着,也瞧不真切。
崔德福见曹颙视线尽在两姐妹身上,脸上不禁多了抹笑意,心里也有几分自得,到底还是少年郎,这“老年贪财、少年好色”,任你好名声,却有几个真干净的?还是没遇着绝佳尤物吧。
那两个女子莲步姗姗,半晌终于走到亭前,那着浅粉的怀里抱着琴,着青碧的手里拿着支箫,双双俯身,柔声细语,请安道:“崔爷!”
崔德福用他微微翘起小指的右手,指了指曹颙,对两姐妹道:“还不快给曹爷见礼,你们别看曹爷年轻,却是正四品的道台老爷,比你们扬州的知府品级还高!若是将曹爷服侍好,少不了你们姊妹的好处!”说完,又干笑了两声。
曹颙脸上虽应和着笑着,眼里却带了点询问的看了崔德福两眼,挑了挑眉毛道:“崔管事,这是……”
崔德福笑着说:“曹爷衙门的事繁重,小的特意打扬州寻了这姐妹花来,弹个小曲来,给曹爷解解闷!”
崔德福笑得颇有深意,那两个女子已经转向曹颙,纳了个万福,轻声道:“粉蝶(翠蝶)见过曹爷,给曹爷请安!”
两人容貌有七分相似,只是着浅粉的年纪略长,十六、七岁,瓜子脸,眉目弯弯,眼角眉梢含情,看来是姐姐了;着青碧的年纪小些,十四、五岁,虽也是瓜子脸,但是下巴稍稍圆润些,右嘴角处有颗米粒大的胭脂痣,平添了几分俏皮,应是妹妹。
软软糯糯的淮扬话,清风拂柳的身材,曹颙终于明白为何瞧两人的走步姿态眼熟。那凭着“三寸金莲”在京城艳名远播的唐娇娇,到江宁曹府做了曹荃的二房妾室后,走路可不就是这样。
既有小脚美人“步步生莲”的多情美艳,又有“良家女子”的柔弱娴淑。风流到极致,诱人到极致。在这样既多情又柔弱的女子面前,又有几个男人能够把持住?就连向来对小脚恶寒的曹颙,见了这样一对姐妹花,心中也生不出反感来。
见两人请完安,崔德福便叫小厮给那姐姐粉蝶搬了个凳墩,支起琴架,吩咐她们先奏上一曲。
琴音先起,随后是加入的箫声,曹颙听着,微微地颔首,不知在思量什么。崔德福在旁,一边悄悄打量曹颙,一边思量着是不是现下就将这两个美人的身契与房契送上,还是等到曹颙回道台府前再奉上。
这时,就听脚步声起,一个小厮打廊下疾行而来。崔德福被扰了兴致,皱眉低声呵斥道:“不是交代了招待贵客,谁也不许打扰?”
那小厮低声回道:“爷,是道台府上来人,像是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