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丫鬟挑了帘子,天慧走了进来。
她穿着葛纱的旗装,脚底踏着三寸高的旗鞋,小身板挺得直直的。
李氏见孙女过来,要站起身来。
天慧忙近前一步,托了李氏的胳膊。
祖孙两个出了佛堂,来到外间小厅,在临窗的南炕上坐下。
“会不会太辛苦?”李氏看着孙女的旗鞋问道。
天慧摇了摇头,道:“还好,不过是比过去的鞋底儿高些……常嬷嬷说了,穿不了多久……”
见孙女落落大方的做派,李氏想起长女少年时,脸上添了笑意:“当年你姑母这么大时,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你随了你姑母,身量高,到底占便宜些……”
穿旗装就要配旗鞋,在家还好,穿一寸多高的旗鞋就行;待出门做客,就不好另立独行,多要随大流,穿三寸高的旗鞋。
天慧身量高挑,穿三寸高的旗鞋,就比较有身段了;那些身材娇小的八旗闺秀,还有将旗鞋的鞋底弄成七寸多高的。
天慧自打十三岁开始穿旗鞋,走路早就稳稳当当。
只是曹颙夫妇疼爱女儿,不许她穿高底的,让人做了一寸来高的旗鞋给她;只要正式出门时,才换成三寸高。
不过自打同大学士府议亲,在常嬷嬷、罗嬷嬷两位的建议下,天慧在家里也开始穿三寸高的旗鞋。
“明儿就你父亲生辰……去了这么久,也不知下个月能不能赶回来……你两个哥哥又不在,这真是赶得巧了……”李氏念叨着。
天慧笑道:“母亲早打发人往盛京送了寿礼,明儿父亲能吃上寿面,祖母您就放心吧……”
说话间,她透过玻璃窗,望向外面。
天色阴沉沉的,自打进了六月,京城的雨水下的就比较勤。
李氏不知曹颙的差事是什么,天慧却是知晓的。曹颙出行前的行头,还是天慧帮着母亲一起准备的。
李氏顺着孙女的目光,望向窗外,看着外头光线暗下来,皱眉道:“才晴了两日,怎么又阴了?你母亲还没回来,可别被大雨隔在外头……”
话音未落,就见初瑜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进了院子。
李氏眉头舒展开来,笑着对天慧道:“瞧你母亲走的稳当,并无急色,你柏二嫂子那边,当是无事……”
初瑜进来后,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打发天慧下去,转述的太医在宁府的诊断。
朱氏脉象并无异常,身子也康健,迟些产子并不罕见,无需太过担忧,也就在最近这几日就会瓜熟蒂落。
李氏到底是经年的老人,多少有几分见识。
听初瑜说,朱氏迟迟不生并非是身体缘故,放下心的同事,又有些担心:“太医说的不错,这样迟个十天半月生产的,并不算什么太稀罕的……只是,像这样迟生的,多半是闺女……”
初瑜点头道:“太医也这样说……柏哥儿与朱氏还小,这才是第一胎,先开花后结果也没什么不好……”
李氏道:“先前因朱氏待产的缘故,他们迟迟没有搬回老宅……待到满月,可实不好再拖,要不就要引人说闲话……”
说到这里,李氏叹了口气,道:“听说宁四爷的一双儿女还在宁老太太身边,老太太极疼爱那个孙子……这一家人分作两家人,两家人又并成一家人,够闹心的……我原想着,柏哥儿媳妇要是生了小子,宁老太太看在曾孙子的份上,彼此相处起来也能好些……”
初瑜这边却是晓得,左住虽性子忠厚,左成却是有成算的。虽还没有搬到旧宅,可那边里里外外都安排妥当。
宁老太太过去,也只有安心养老的份,想要借着祖母的身份搅合怕是不能。
李氏是白担心一场。
只是这些话,不好当着婆婆的面说,初瑜便道:“待相处久了,就有情分了……宁四已经归房,宁老太太只有松哥儿这两个孙子,不近亲他们还能亲近哪个?”
李氏想想也是,点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
……
盛京,南郊。
曹颙与伊都立两个穿着蓑衣,冒雨来到东郊大桥。
自打三日前,盛京再次大雨倾盆,下边堤坝的情形就开始不好。
截止到今日,已经决堤三处,炸毁了六座桥。
其他几处还好,都相继泄洪,东郊大桥这边却是情况危急。
只是怕什么来什么。
东郊这边的浑河,虽是辽河支流,可紧邻太祖皇帝的福陵。福陵大门与浑河只有百十来步的距离。
两个掌部尚书,蹲在盛京一个月,要是真的让洪水淹了福陵,别说功劳苦劳,怕是脑袋上的顶戴也保不住。
鄂飞早已带人守在这里,见到曹颙与伊都立到了,迎上前去,带了几分惶恐问道:“曹大人,真的要炸桥?这里可是太祖陵前,不是其他地界!”
他早年为副都统时,曾随着王爷们来祭过福陵。
福陵里,有不少石像与华表。
曹颙他们要炸毁的两座桥,离福陵实在太近,要是震坏了福陵里面的陈设,不仅曹颙、伊都立,他们这些在场的人谁也跑不了。
曹颙并没有立时回答,而是站在桥边,看了看桥下浑浊的河水,又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浓云,道:“水位已经涨了这么高,若是不炸桥泄洪,后果是什么,鄂大人也当想的到。”
鄂齐心中,挣扎不已。
虽说曹颙是奉了钦命,可他自己到底是兵部尚书。他出面阻拦曹颙炸桥的话,即便只是走个过场,并无作用,可也能在人前表明自己不赞成的姿态。
那样的话,以后追究起来,就牵扯不到他身上。
可自己“趋吉避凶”的这点小心思,又能瞒过谁去?
如此一来,就要得罪曹颙。
还有伊都立那边,是个没主意,以曹颙为马首的,想来也会恼了自己。
是不承担风险,继续过冷清日子;还是冲动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