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 第2065节

此时的张廷玉,并不在户部官署坐衙,而是正在养心殿东暖阁御前。

除了他之外,御前还有两人,椅子上坐着的怡亲王与地上跪着的致仕老臣田从典。

田从典已经定下归期,今日递牌子请见,是来陛辞的。

老大人恨不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无非是感念先皇恩德云云。

按照预料发展,这个时候,多半皇上软言安慰几句,随后又赞两句,赐些东西。

可雍正迟迟不开口。

张廷玉老实站在一旁,只觉得屋子里气氛越来越压抑,撩起眼皮,飞快地往上面扫了一眼。

只见皇上的脸上无怒无喜,张廷玉时常御前伴驾,自是瞧出他着恼。

张廷玉心里叹了口气,这个田老大人,在官场混了一辈子,现在却糊涂起来。

天威难测,即便他是致仕老臣,也是臣。

今日,他错了两处,一是递牌子的时间,二是在御前感念先皇恩德。

虽说没有明确规定,可按照常例,除非外地刚进京的官员递牌子时间不定,京官递牌子,多是在皇上早膳前后,也就是寅初到卯初(凌晨三点到五点)这个时间。

皇上若是想要见哪个,就会在朝议开始前召见哪个。

田从典今日递牌子,却是卯正(早上六点),时间上就迟了。

感念先皇这样的话,平素说还没什么,毕竟他是先帝一手提拔起来的臣子,君臣情深也说得过去。

可陛辞之时,说这样的话,倒好像有弦外之音,指责今上不够“恩德”。

田从典唠叨了一会儿,听不到皇上动静,讪讪地住口。

他躬身伏在地下,顶戴后露出花白稀少的发辫,颤颤悠悠,想想他的岁数,雍正心中的恼意消减几分,终于开口叫起。

除了照例赐下的官服与朝珠外,雍正还赐下御笔榜联。

对于这个清廉耿介的老臣,雍正只是不喜他占着吏部尚书之位,却精力不济,无法为自己分忧,并非真厌了这个人。

即便今日田从典连连失礼,可想着他七十又七的年纪,雍正再恼,也按耐没有发作。

看到御赐榜联,田从典使劲眨眨眼,几乎疑在梦中。

待内侍真的将榜联递到他面前,看着上面那朱色大字,他虽一时瞅不真切上面到底书的是什么,可还是激动万分地接下。

这是御笔,这就是他为宦一生最好的收获,足以留作传家宝。

原本心中存了着的那点怨气,也就剩下了感激涕零。

田从典又跪下,谢了恩典。

老人家无声哽咽,老泪纵横,身子抖得像筛筛子,几乎要瘫倒在地。

雍正见了,也不落忍,开口说了跪安。

田从典想要站起来,很是费劲,雍正又吩咐陈福搀他退了出去。

等到田从典出去,雍正才叹了口气,道:“是个良臣,只是年岁太大。耳聋眼花、行走都不便宜,哪里还能有精力处理政务?”

十三阿哥笑着说道:“古人传下的规矩,七十致仕,果然是有道理的。只是身在官场,一步步地熬到院堂重臣,谁又舍得早早地离了仕途?田从典操守可嘉,虽有些恋权,也不过是想着多报效朝廷两年,到底是一片忠心。”

雍正冷哼一声道:“身在其位不能行其实,若非念在他操守尚可,只因年老体衰耽搁差事,朕也不会使得他风光离京。”

十三阿哥道:“皇上待下最是宽和,才使得田从典得此殊荣。”

好话谁都爱听,况且雍正忍了半肚子的气却没发火,也觉得自己待田从典太宽和。

只有张廷玉,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装泥塑人。

皇上待下宽和?这简直是世上最大的笑话。

从登基至今,被皇上发作的臣子不知有多少?

别人不清楚,张廷玉是晓得的,皇上想要换兵部尚书是早有打算,可换下吏部的老尚书,却是临时起意。

像田从典这样无过之臣,即便真的祈骸骨,按例也要驳几次,昭显君臣之谊。

可皇上这里,只意思一下就准了。

况且在这之前,为了让田从典主动上折子,皇上接连两次朝议挑吏部毛病,当众呵斥田从典。

张廷玉在腹诽中,也告诫自己,即便离皇上近些,能常伴御前,别忘了“伴君如伴虎”这句话。

就在这时,雍正望向张廷玉,道:“衡臣,朕就将吏部交给你,这次刚官员大校,你正好整理份名单,将年满六十尚未致仕的官员都列出来。因何缘故未致仕,政务是否勤勉,都要注明。若是有尸位素餐之人,就早早清退。”

张廷玉躬身应了,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虽说他早已升了大学士,品级犹在六部尚书之上,本不当稀罕这个尚书位。

可众所周知,所谓阁臣学士,不同前朝,有在宰相之名,却无宰相之权,不过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助手。

他父亲张英亦官至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六十五致仕,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做过百官之首的吏部尚书。

十三阿哥犹豫了一下,道:“皇上,那户部……”

雍正道:“户部还交给衡臣,曹颙要去兵部。现下西北只是小动静,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大兵出动,兵部没有个仔细人料理,朕也不放心。”

十三阿哥听了,没有再说什么,心中却甚满意。

不管曹颙如何勤勉卖力,上面有张廷玉压着,在户部实在做不出政绩。

到了兵部,却是能做掌印官。他又是行事稳当的人,等到战事起时,不用建什么奇功,只要保证后勤军需就是功劳……

……

户部官署,曹颙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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