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 第205节

次日,曹颙穿了郡主额驸的朝服,骑马去了畅春园。

朝会地点在畅春园大西门内箭厅,十五日的朝会也在这边,曹颙来过,所以晓得地方。他一进去就不由得愣住,这哪里像是朝会,更像是宗亲大会。

诸王、贝勒、贝子、公,但凡京城说得上名号的宗亲,都到了,足有七八十号。没有封爵的几个皇子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也在,独独没有十三阿哥。

曹颙想着眼下处境艰难的十三阿哥,心里不由叹了口气。虽说没有明着下令圈禁,但是康熙却免了十三阿哥与福晋进宫请安。

皇子不奉上命不得出京,又没有差事,别人见了也是尽躲的。十三阿哥骨子里带着傲气,哪里愿意去见他们的嘴脸,便像是自己将自己圈了似的,轻易并不出府。

文武大臣不过三十来人,有曹颙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看着补服,都是文武一品二品的高官。

或许是察觉出什么,厅上的气氛很是凝重。王爷、贝勒们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时而往文武大臣那边瞧上两眼。

十六阿哥见曹颙来了,也一改往日的嬉笑模样,低声郑重地对他说:“像是要出大事,咱们且瞧着!”

曹颙点头应了,心中却疑惑,这还不到五十一年,难道这太子要提前废了?自月初大朝会上康熙一口气发作了好几个尚书,太子那边也大致心里有数。

虽然“一废”时,太子党被处理得差不多,但是随着康熙四十八年太子复立,围绕着储君形成的势力在短短三年间内又急速扩张。

虽然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康熙对这位太子心有不满,这太子的储位未必稳当。可是,在权欲指使下,谁还会顾忌这许多。

最主要的是,康熙老了,已经是将近花甲之年,这使得下边的大臣不得不开时打起自己的小算盘。“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不同太子打好关系,怎么保住荣华富贵?

月初大朝会后,降四级留任的都察院左都御史赵申乔曾参翰林院编修戴名世“妄窃文名”、前为诸生时“私刻文集”、“语多狂悖”,立时引得士子侧目。

戴名世虽然只是翰林院编修,却是众所周之的当世大儒。他是安徽桐城人,字田有,号南山,如今已经五十多岁。早在三十年前便因所作时文才名远播,曾以贡生考补正兰旗教习,授知县,因年轻傲世没有就职,而是游山玩水,研究学问去了。

到康熙四十四年,戴名世到顺天府参加秋试中举,次年会试落榜,康熙四十八年会试第一名,殿试一甲第二名进士及第,就是俗称的榜眼。而后,被授予翰林院编修,参与明史馆的编撰。

曹颙虽然没见过戴名世,但是早闻大名的。这算起来,戴名世还是顾纳、马俊两人的同年。初放榜后,马俊还特意为戴名世的第二名抱不平。因这跃居当世大儒之上的新状元赵熊诏出身督抚之家,才名不显,便有不少人猜测他这状元来得不清白,有贿赂而来的嫌疑。

偏偏赵申乔就是赵熊诏的父亲,去年由偏沅巡抚升为都察院左都御史,这怎能不引起有些人的揣测?甚至有人怀疑御史大人故意罗织罪名,要置戴于死地,好断了别人追究的念想。

不知康熙是怎么想得,并没有立时大张旗鼓处置戴名世之意,只是让翰林院严查此事。

过后,曹颙与庄先生曾就此事聊过,看法倒是一致,那就是这戴老有些倒霉,被搅和进皇子的争斗中去了。

赵申乔堂堂从一品大员,进京也一年多了,若是真想对付戴名世这个七品小官,还用等到这个时候?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谁不知道戴名世是八阿哥老师何焯的至交好友?怕是太子拼死挣扎,想转移康熙的视线,却未能如意。

曹颙站在箭厅里,想到戴名世之事,总觉得有些不对头,好像自己忘记了什么似的。

……

就听响鞭声,礼乐起,康熙上朝了。众人皆是三拜九叩,等康熙叫起,方各自归位。

好一会儿,康熙都没有说话,厅上静得让人倍感压抑。曹颙微微抬头,往龙椅上望去,看到康熙的那刻,却是唬了一跳。

这方十几日不见,康熙像是老了好几岁,双眼洼陷,瘦得不成样子。曹颙想着这几年康熙对自己的照顾,对这位帝王的畏惧之心便淡了不少,脸上带出几分关切;再想到江宁的曹寅,也是到了这般暮年,若是历史真改变不了的话,那就是明年……

康熙坐在龙椅上,正铁青着脸扫视众人,正好与曹颙的视线对上。见曹颙毫不掩饰地关切与忧心,康熙心中颇为感动,向他微微颔首。

曹颙这方醒过神来,知道自己逾越,忙低了头。

就听康熙用满是威严地语调说道:“今,国家大臣有为皇太子而援结朋党的。诸大臣皆朕擢用之人,受恩五十年,其附皇太子者,意将何为?”

“朋党”两字,听得众人小心肝一颤一颤,这当年的“明珠案”、“索额图案”都有这“朋党”一条,前后牵连进去的官员何其多。

众人皆屏气凝神,就听康熙道:“鄂缮,耿额,齐世武,尔等可知?”

这鄂缮是镶白旗汉军都统,耿额是兵部尚书,齐世武是刑部尚书。先是鄂缮出列,叩首回道:“启禀万岁爷,奴才蒙皇上豢养,擢用厚恩,若果知此,岂敢隐瞒?”

耿额亦出列:“回禀万岁爷,奴才实不知,知之,敢不陈奏?”

齐世武奏道:“奴才于各处并不行走,确实不知此事!”

三人跪了一排,康熙并不叫起,冷哼一声道:“好一个不知?朕早就听说了,先前虽没访到实情,你们就当能够欺瞒朕吗?”说到这里,唤道:“来人,带包衣人张伯良!”

这张伯良是安郡王府的包衣,大家听到他的名字,便明白康熙这是发作哪出。

说起来,还是前年的旧事。康熙四十八年十一月安郡王马尔浑病逝,死前将儿子华圯立为世子。这引起其同母弟辅国公景熙的不满。

景熙与马尔浑都是老安郡王岳乐的嫡子,八福晋的亲舅。虽然老安郡王岳乐死前立马尔浑为世子,但是死后几个儿子还是为了王位,争斗不休。最后闹到御前,仍是马尔浑承袭了。

因景熙对兄长这房积怨多年,在马尔浑死后不久,便上了折子,告了一状。这就是“托合齐等结党会饮一案”,即指安郡王马尔浑丧事期间,以九门提督托合齐为首的部分满官多次聚集都统鄂善家宴饮,有“结党”之嫌疑。

当时,康熙曾下旨查过,因无实证,最后不了了之。眼下看来,是要旧事重提了。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包衣人张伯良被带上来后,康熙便唤七、八个都统、副都统、前锋统领出列,命张伯良指认。

张伯良看后,奏曰:“是实!”还有几个都统因为外放,不在京中。

曹颙冷眼旁观,终于明白康熙愤怒的原因,这些人中除了兵部尚书与刑部尚书这两个堂官,其他如九门提督、前锋营统领、各旗的都统、副都统,全部都是领兵之人,而是领的还是京城驻军。这力量纠合在一块,太子想做什么?

曹颙原本以为康熙“二废太子”,只是因储君的存在影响君权,方这样的。现下看来,这一步步走来,即便是九五之尊,也会为了父子到了这个境地而心伤吧!

张伯良指认完,康熙询问这些都统、副都统,众人仍是用各种理由辩解,皆道自己是无辜之人,谁也不敢认这“结党”的罪。

康熙恼得不行,指着涉案众人一通大骂,骂齐世武“最无用之人、犬豕不如”;指着耿鄂,数落他为索额图家奴、谄媚索额图之事;鄂缮等人,也各有斥责。

或许骂得累了,歇了好一会儿,康熙方道:“皇太子,朕之子,朕父子之嫌隙,并无其他缘故,都是他们这些小人在其中生事。此辈小人,若不惩治,社稷如何能安?”

接着,康熙下令,立时摘了这些人的顶戴,监禁宗人府,等着外放的那几个回京后,即行质审。

康熙处置完这“结党”众人后,便散朝了。

从头至尾,像是就没这些王爷贝勒什么事,但是又有哪个能全然地束手旁观?与太子私下有往来的,都心惊不已,这当着他们的面发作齐世武等人,正是杀鸡骇猴;与其他皇子阿哥有往来的,又各自打上小九九。

看着众人强忍着眉间欢喜或者恐惧,曹颙只觉得索然无味,就听十六阿哥在旁边叹了口气,不由转过去瞧他。

十六阿哥冲曹颙笑笑,道:“极是无趣,你衙门忙不,要不咱们城里逛逛去?”

因今儿要参加朝会,曹颙昨日便将福建司的差事都交代下去,眼下心里也正烦着,便点点头应下。

两人正要往外走,就听有人道:“我也去!”

却是十七阿哥,他与弘曙同岁,虚岁十五,正是半大不大的年纪,笑嘻嘻地等着十六阿哥与曹颙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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