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一时,张义从曹府回来,带来一辆蓝呢子马车。
曹颙吩咐张义带窕娘上车,自己回到饭厅这边,与大家打了声招呼,才骑马回府。
马车上,窕娘的心“砰砰”直跳,抿着嘴不言不语。
除了她之外,马车上还有两个五十来岁的嬷嬷,穿着打扮,都是不俗。
窕娘想问问这两位是谁,又怕冒然开口,被误认了轻浮。她自怜身世,将自己当成那落难的小姐,生怕被人瞧不起,行事自带了十分的小心。
那两位嬷嬷虽低眉顺眼,却也忍不住用眼角打量眼前这个妙龄女子,猜测她的身份。
模样是好,可眼珠子乱转,透着不规矩,行事又带了些小家子气。
她们是被初瑜打发来的,只让她们过来接个姑娘,送到庆丰胡同的宅子安置。
庆丰胡同的那个宅子,是初瑜的嫁妆,一直闲着,留着两房家人看屋子。
换做旁人家,男主人在外头认识的姑娘,女主人使人接人,里面故事就多了。
可曹颙并不在女色上面上心,这两个嬷嬷心中不恭敬的想法只闪了一闪,就又转了旁的念头……
……
回了府,进了内宅,路过兰院的时候,曹颙的脚步顿住。
已经是亥正前后(晚上十点),兰院上房的灯还没有灭。
曹颙晓得,李氏多半是为了高太君的病。他叹了口气,进了院子,入了上房。
“老爷……”屋子里,有两个丫鬟值夜,见了曹颙,连忙起身。
李氏在里屋,听到动静,扬声道:“颙儿回来了……”
曹颙口中应着,挑了帘子进里屋。
李氏正坐在佛像前,手中拿着一串念珠,面上难掩憔悴之色。
“母亲若是不放心外祖母那边,明日便去那边住几日吧?”曹颙开口道。
李氏听了,不由一愣,低声道:“这便宜么?老太君过去,已经够麻烦他们这些小的了,我再过去?”
李鼎还没到家,李语、李诚都是出了服的侄孙,她这个堂姑祖母,老大一把年纪,还回娘家住,有些不合体统。
曹颙点头道:“事急从权,有何不便宜的?李宅那边虽有舅母上了年纪,两个侄媳妇又年轻,母亲过去照应外祖母,说不定她们还要松一口气。”
与其让母亲寝食难安,牵挂高太君,还不如去高太君身边尽孝。
李氏听了,很是心动,又有些犹豫:“要是老太君不许如何?”
“母亲是老太君最亲近的人,老太君哪里有不许的道理。”曹颙道。
李氏的脸上多了几分光彩,使劲点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正是这个道路……”
曹颙又陪着李氏说了两句话,服侍她躺下,才回了梧桐苑。
初瑜正等着。
闻着曹颙浑身酒气,初瑜忙吩咐乐兰去端醒酒汤。
曹颙摆摆手,对初瑜道:“醒酒汤便罢了,晚上尽喝酒,肚子里还空着,这会儿觉得有些饥了。想要吃疙瘩汤,配着镇江香醋送上来,吃两碗也尽可解酒了……”
初瑜依言吩咐了,服侍曹颙更衣梳洗。
待曹颙梳洗完毕,初瑜才打发了丫鬟,开口问道:“那个姑娘,莫非是魏五爷的血脉?”
张义回来传话,只说是老爷故交之女,请初瑜安排两个老成的嬷嬷陪着安置几日。
曹颙的故交,初瑜大多认识,其中以风流著称的只有江宁魏信。
若非风流荒唐,他也不会在未娶正妻前,就纳十来房侍妾,添了五、六个庶子、庶女。
其他的人,即便不如曹颙这般行事方正,也多是惜名省身的性子。
曹颙摇摇头,吃了口热茶,道:“不同魏信相干,据她自陈,是马俊的外室女。”
“啊?”初瑜听了,不禁诧异出声。
马俊是兼祧两房的独子,两房正妻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变着法儿的比贤惠,家中侍妾通房都不缺的,庶子、庶女也不少,很是呈现人丁茂盛之象。
家中无妒妇,还养外宅,所图何来?
这会儿功夫,她才留意起方才丈夫说了“自陈”二字,有些明白为什么是将人安置在外头,而不是直接接到府里来……
心中记挂着此事,次日一早,在去衙门前,曹颙便做了一回不速之客,前往马宅。
虽说马宅分两处,曹颙却不会找错。
马俊是儒家子弟,伯父又是礼部侍郎,行事早有法度。
每月上半月,他在长房安置;下半月,在二房安置。成亲十数年,一直如此。
马俊正同钟氏用早饭,听到曹颙造访的消息,还以为自己听错。
等小厮又说了一遍,他才反应过来,立时撂下筷子,趿拉着鞋疾步而行,心里疑惑着,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要不然以曹颙沉稳如山性子,还真难做出这大早晨不告而来的事儿。
曹颙在客厅吃茶,昨晚还不觉得什么,一觉起来,却有些宿醉,太阳穴生疼。
宿醉加头疼之下,他的脸色儿就有些不好看。
马俊见状,越发担心。
六部里最近有些不太平,他是晓得的。原也担心过曹颙,可想着曹颙是皇亲,行事又恭谨,当牵扯不到他身上。
“孚若,清晨而来,莫非出了什么大事儿?”两人少年之交,马俊便也的不寒暄,见了曹颙,开门见山道。
曹颙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看了马俊一眼,道:“确有大事,却同我不相干,而是天成兄的喜事?”